作者:姀锡
柳莺莺虽不明就里,不过客随主?便,自然配合,直接提笔在空对?联上留下“诸邪回避百无?禁忌”八个大字,在柳莺莺落笔的那一瞬间,便见沈月澶等人纷纷露出“差强人意”的神色来。
柳莺莺人有多美,字迹便有多寻常。
只觉得差强人意,名不副实。
倒也?算不上多差,撑死只能算得一个“顺眼”而已。
许是柳莺莺人太美,至于这字……与她的美反差太大,不过,落入沈月澶的眼里,却让她觉得柳莺莺这个神仙终于落了地,她就说?嘛,怎么可能有人什?么都好。
反倒是柳莺莺这抹逊色,让她觉得她这个人越发真实了起来。
至于苏子磬的蝇头小楷娟秀清新,令人眼前?一亮。
而宓雅儿的簪花小楷柔美清丽,清婉若仙,竟不输男儿,令柳莺莺为之?侧目。
竟都写得一手好字。
整个屋子里的笔墨,衬托得柳莺莺的字迹似一□□刨,白生了那一双玉手来。
三人落笔后,正欲促膝相谈,结交友谊,加深情谊,沈月澶正要与柳莺莺相商一个月后柳莺莺及笄礼的细则,刚开口道:“对?了,莺儿,你与大哥的生辰竟挨着?,一个初八,一个初九,往年大哥都不过生辰,这次你及笄礼大办,大哥那头若无?人问津好似不妥,不知届时可否将你们二?人的——”
沈月澶刚说?到一半时,不想,这时,五房的人又来了,孟氏竟差人直接请到大房的瑶光阁来了。
第101章
五房的人一来, 屋内众人俱是一阵讶异。
要知道,昔日在寿安堂五房孟氏想要“相看”柳莺莺的那一幕,可谓令人印象深刻, 沈五爷的风流好色, 孟氏的病弱疯狂,再加上一个柳莺莺的妖艳绝色, 这几人掺和?到?一块, 怎不令人心生好奇呢?
尤其,请人竟请到大房来了?
这是有何等紧急要事么?
以?及——
只见沈月澶和?宓雅儿?对视了一眼,片刻后, 二人同时将目光投向了柳莺莺手中的那副对联上,看了一眼。
神色越发……怪异了起来。
“不知五太太有何事要吩咐?”
柳莺莺没想到?孟氏竟紧咬着不放, 前两日她称病推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是婉拒的意思, 没想到?孟氏竟再三来请,还直接来大房堵人, 大有一种见不到?人不罢休之姿。
柳莺莺心中虽不满, 不知这孟氏究竟要见她作甚,面上却不能显露,只依然淡淡笑着问着,嘴角的浅淡却也不曾藏匿。
“柳姑娘说的哪儿?的话?,哪有什么吩咐不吩咐的, 不过是日前太太听闻柳姑娘下水救助了大姑娘和?表姑娘一事, 太太心生感念, 大姑娘和?表姑娘皆是太太看着长大的,想亲自感谢慰问一番, 不过太太近来身子病重,恐无法亲自前去探望,只得劳柳姑娘跑一趟了。”
孟氏婢女秋橘语气客气的说着,虽是笑着,不过面对柳莺莺时,终归要比面对沈月澶等人神色倨傲几分,对柳莺莺藏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轻慢和?敌意。
柳莺莺却并不在意对方神色,只是听了她的话?后有些诧异,她救助了大姑娘和?表姑娘,为何需要孟氏感谢慰问?
柳莺莺有些不明就里,便是要轮,也轮不到?她五房头上,大姑娘的生母清河郡主都还没表态了,这位五房太太倒是好是一遭越俎代庖。
不过,孟氏作为长辈,有此行径,说句关切晚辈倒也勉强说得过去,却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正生疑时,便又见秋橘继续道:“再者?,太太听闻前几日小公子失踪是由柳姑娘寻到?的,便想当面感谢一番。”
这个理由,倒是更?加合乎情?理一些。
柳莺莺好似不好再继续推拒了。
然而,只见柳莺莺似还有些顾虑似的,并没有第一时间应允,正踟蹰间,便见沈月澶这时忽而上前道:“莺儿?还没有去过东院罢,正好我闲来无事,许久不曾探望过小婶婶了,我跟你一道去罢。”
昔日孟氏在寿安堂“相?看”柳莺莺那一幕还历历在目,沈月澶此举算是为柳莺莺解围庇护。
柳莺莺闻言顿时心下一松,仿佛一下子有了倚靠般,只感激的看了沈月澶一眼。
路上,只见柳莺莺心生“彷徨”道:“不知五太太是何等脾性,说来惭愧,来沈家这么久了,还一直不曾前往五房给?五太太见过礼的,早该去五房拜访的,说起来,是我失礼了。”
又道:“不知为何,虽不曾去过五房,可去往五房简直比去往寿安堂还要让我——”
柳莺莺说到?一半,笑着眨了眨眼,意味深长。
片刻后,又连连冲着沈月澶道:“好在有你相?陪,让我安心不少。”
柳莺莺毫不遮掩的向沈月澶“吐槽”着,尤其,竟还“吐槽”到?了寿安堂头上。
老夫人乃沈家一家之长,虽多为慈祥和?善,可浑身到?底有着一家之主的威严和?气势,沈家子嗣众多,老夫人虽对后辈喜爱,可真正伴随在老太太跟前的无非也就沈月澶、宓雅儿?几人居多,其余一些庶出?的,不受宠的一年到?头来在老夫人跟前显露不过几回,故而,庶出?的几个对老夫人又敬又怕。
每回私底下去往寿安堂时,多有些紧张慌乱。
不过,大家可不敢宣之于口,没想到?柳莺莺竟敢如此堂而皇之的说了出?来,令沈月澶惊讶的同时,不免有些忍俊不禁来。
这样?的话?,整个沈家也就表姐宓雅儿?敢在她跟前打趣,旁人皆因碍着她的身份,并不敢在她面前太过胡言乱语。
今日沈月澶拿对子让人挑选其实并非出?于试探,而是想要明晃晃的告诉大家,或者?,只是想要明晃晃的告诉柳莺莺,她的心思。
沈家一众姐妹中并无任何威胁,只是前有二哥对那位柳莺莺的“青睐”,后又传出?六哥对柳莺莺非娶不可,以?死相?逼,要知道柳莺莺来沈家时日不长,统共在人前露面不过三四回,竟引得一向斯文苦读的六哥这样?“魔障”了,那位……那位苏表哥又与六哥同为才学?斐然的读书人,沈月澶怕他同六哥一样?被柳莺莺给?迷住了,只得提前在柳莺莺这儿?放出?风声了。
见柳莺莺与苏表哥“无缘”,沈月澶顿时心下一松,又因她的救命之恩,本就对她心生感激,这一下,再无任何芥蒂了,再因柳莺莺为人坦荡,聪慧玲珑又不失风趣,沈月澶对她越发亲昵,一时主动挽起了柳莺莺的手劝慰道:“别担心,五婶婶这人并不……厉害,不会?刁难于人,何况,她如今病重,怕也有心无力,相?反,她非但不厉害,为人其实还有些……柔弱,不过许是常年病故,常年卧榻不见天日的缘故,人略有些轴,性情?有些偏执,尤其若事关五叔的话?,兴许会?抓着人轻易不肯放手——”
沈月澶如是说着,顿了顿,又道:“还有,五婶婶对于貌美之人多有偏见,一会?儿?见了你,若有何怠慢的,你不必往心里去,她不是针对你,她是争对天底下所有貌美之人——”
沈月澶提前给?柳莺莺打了个预防。
话?一转,又道:“不过,也不用担心,若婶婶有何误会?,一会?我会?帮着你解释的。”
她不安慰还好,一安慰,柳莺莺怎么觉得这一趟道阻且长,并不会?过于好过。
正沉吟间,这时,忽而沈月澶又朝着柳莺莺手中瞄了一眼道:“这副对子,莺儿?还是先?让婢女收起来罢。”
见沈月澶冷不丁将话?题转移到?了对子身上,柳莺莺顿时一脸惊诧的抬眼朝着沈月澶看去,便见沈月澶耸了耸肩,随即如实相?告道:“实不相?瞒,这副对子……正是五叔亲笔提赠的。”
说完,见柳莺莺微微睁了睁眼,仿佛有些难以?置信。
沈月澶毫不意外,甚至失笑的压低了声音,冲着柳莺莺小声道:“说来你许是难以?相?信,五叔才是真正的字如其人,他的字与他的相?貌同样?一鸣惊人,这是我爹亲口说的,我爹说五叔在爹爹那一辈中,无论是相?貌上还是悟性上,都是几位叔伯中最?拔尖的,我爹还说,他当年才最?得祖父的偏爱,只不知为何……五叔竟堕落至此。”
沈月澶一脸推心置腹的向柳莺莺诉说着长辈们的秘事。
却听得柳莺莺目瞪口呆。
惊讶得她一度说不出?话?来。
这副墨宝竟是出?自那位风流好色,一事无成,镇日眠宿花街柳巷的沈五爷沈戎之手?实在令柳莺莺出?乎意料了。
要知道,这手字,虽乃柳莺莺特意挑选的,却确实深得她心,沈琅的字太过气势威严磅礴了,过于迫人,而苏子詹的笔锋虽如松柏翠竹之姿,却多有一番傲骨,最?后一副柳莺莺猜测该是出?自沈二公子沈烨,一手狂草,字如其人,放荡不羁。
反倒是她挑的这副,古道仙风,优美飘逸,既不过于气势凌厉威严,又不会?傲人天地,也没有任何狂妄肆意,就是单纯的好看,笔墨均匀,心无旁骛。
没想到?竟是出?自……沈五爷沈戎之手!
再听沈月澶此言,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还真是……难以?想象。”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柳莺莺喃喃说着。
沈月澶道:“我当初的惊讶只会?比你多,不会?比你少,尤其,你可知,五叔当初提笔写下这副对子时,竟还一脸嫌弃的说,‘多年不曾提笔,实在差强人意’,一副实在没眼看的架势,竟还试图将这副对子给?撕毁了,幸好我手快给?提前保留了下来。”
沈月澶挑眉说着。
柳莺莺用了很长一段路程这才得以?消化这个事实。
原来竟真的是沈五爷的笔墨,难怪她挑选这副对子时沈月澶和?宓雅儿?的神色那样?诧异古怪,又结合今日孟氏的召见,冥冥中像是将她与五房牵引到?了一起似的。
二人说话?间,已来到?了东院。
一入院,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莫名刺鼻。
二人方一入院,只见早已有婢女等候在了院门口,见到?柳莺莺的那一瞬间,只见那婢女春眠神色一愣,定?定?的盯着柳莺莺,神色惊艳的同时略微有些复杂来,又见她与沈月澶一块到?来,春眠立马过来给?二人见礼,却是冲着沈月澶道:“大姑娘,太太有话?想要单独同柳姑娘说,大姑娘可在厅房小坐片刻。”
沈月澶一脸惊诧道:“小婶婶竟连我也不见?”
婢女春眠一脸歉意道:“太太今日又咳血了,怕是……怕是无力招待大小姐,还请大小姐见凉。”
沈月澶一惊,立马询问了一遭孟氏病情?,片刻后,无奈的看向柳莺莺,只见柳莺莺与沈月澶交换了个眼色,道:“既如此,那我先?进?去了,澶儿?且回罢。”
沈月澶道:“来都来了,我在厅子里等着你便是。”
如此,柳莺莺终归还是一人入了正房。
第102章
跨入屋内, 药味更浓,隐隐有些刺鼻,非一日之积累, 而?是长年累月积累而?成?, 散发着一股腐朽凋零的气息。
入目所及之处,屋内素雅, 缀以不少鲜花绿植, 试图遮掩屋内的药味,却分明效果甚微。
“柳姑娘稍等片刻。”
春眠领柳莺莺进门后,便绕过?屏风进了里头内间, 不多?时,里侧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 夹杂着一抹虚弱低问和几声低咳,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便见春眠的声音再度传了来道:“太太, 人已在外头候着了。”
一阵忙碌后,终见屏风后暗影浮动?, 随即车轮滚动?的声音缓缓传响, 再一抬眼,便见春眠推着一副轮椅缓缓而?来。
轮椅上坐着位虚弱无力的女子,看着十分年轻,不过?二十五六岁上下,相貌……或者说一眼甚至辨不清相貌, 因为入目之处, 引入眼帘的赫然是一张惨败如纸的面容, 眼窝凹陷,连唇色都一片苍白, 整个人轻薄如纸,轻飘飘的,已无几两好肉了。
猛地一眼看去,令人心下一跳,压根顾不上对方容颜。
猛地看到轮椅上之人,柳莺莺的心骤然一惊。
毕竟上回在寿安堂时,虽隔得?远不曾瞧见具体面容,可那孟氏还能出入自由,不想,不过?一个多?月的功夫,竟病成?这个样子了,坐轮椅,代表怕是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怪道上回沈钰嚷嚷着,他娘快要死了。
这是一副将死之人的腐败之相,柳莺莺当年在万花楼时,楼里有姑娘染了花柳病,拖到临死前正是这般瘦骨嶙峋。
没想到孟氏早已入膏肓了。
再看一眼细细看去时,才?见对方五官浅淡,非美艳之姿,是清秀小巧挂的,在姿容上,确实无法与那位沈五爷相提并论。
而?柳莺莺在看向?孟氏时,孟氏自从屏风后出来后,一双枯黄的眼也径直精准无误的远远投射在了柳莺莺脸上。
四目相对时,柳莺莺明显感?受到对方神色一怔。
只见对方直愣愣的盯着她看着,浑浊的双目里有种近乎执拗的偏执,一直到轮椅推到了柳莺莺跟前,对方依然一声未吭声,依然一动?不动?的静静盯着她。
被个将死之人这般死死盯着,不知为何,柳莺莺细腕上渐渐冒了一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
片刻后,只主动?朝着对方福了福身子道:“莺儿见过?五夫人,夫人万安。”
柳莺莺此话?一出,却见对方依然一动?不动?的盯着她,苍白虚弱的面容上无一丝神色,浅淡清秀的面容上透着股子淡淡的顽固,直到盯着盯着,对方苍白的脸面上骤然浮现一抹胀红色,而?后捂住胸口猛烈一咳,瞬间一口暗黑色的鲜红直接朝着前方喷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