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幼禾本书
沈青枝若有所思点点头,这人真是和传闻中的有些不同,凝神间,又想起方才那蜻蜓点水之吻,脸色愈加通红。
/眨眼间,裴琳琅的生辰宴如期而至。
沈青灵一大清早便喊着后院婉娘去她院子里梳妆,沈青枝这几日去了锦玉阁多次,这才快马加鞭将这红山茶诃子裙制成,这裙子上衣胸前绣着精湛的红山茶与几片绿叶,诃子裙外着一件蝴蝶绘内大袖,那里头的雪白若隐若现,格外动人,最外面又套了件纯嫣红大袖,将一片肌肤紧紧遮住,头发盘起,只余几株微卷的发丝飘在耳边。
整个人高贵冷艳,如天仙降临,直看得冬葵眼睛都在发光。
她瞟了眼桌上莫名多出来的几株红艳艳的山茶花,忙拿着剪子”咔擦咔擦“将花朵剪了下来,冬葵透过铜镜看见自家小姐那张美丽精致的脸蛋,笑着将花儿插到了她发髻上,“小姐,咱们今儿个不戴金银珠宝,就戴这山茶花如何?”?
沈青枝看见镜子里的自己一下子变得更为美艳,方皱了皱眉头,“冬葵,总觉得穿这么艳有些喧宾夺主了。”
冬葵将头搁在自家小姐肩上,打趣道,“小姐这般动人,真该出去给那些人瞧瞧,美丽为何要藏起来呢?”
沈青枝摇摇头,纤纤玉指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丫头就会贫嘴,我总觉得穿这件出去有些不合宜,今儿个是那裴府小姐的生日,她理应是最动人的那一个,咱们可别抢了人家风头。”
冬葵皱皱眉,“可是小姐不穿这身也定会抢她风头呀,小姐天生丽质,容貌绝艳,谁能比得过?”
沈青枝摸了摸自己的侧脸,看了眼镜子里那张脸,淡扫蛾眉眼含春,任谁看上一眼都得被迷得神魂颠倒,偏生这张脸让她挨了不少骂和猜疑。
她抿了抿红唇,拿出帕子擦了擦嘴上的口脂,瞥了眼一旁的冬葵,“冬葵,快将我那件白色兰花袖裙拿来。”
说罢她就拆掉了头上那重重的发髻,又将身上那件红艳艳的大袖脱下。
冬葵有些懵,她看了眼被她丢在一旁的红山茶有些惋惜的垂下头,“新鲜欲滴的娇花没了。”
沈青枝看了眼她那张垮下来的小脸,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这婢子,来上京后仍没改掉清早采花的习惯,什么时候又喜欢上这山茶花了?还嫌我将这花浪费了不欢喜?”
冬葵忙摆手摇头,圆润娇白的小脸上满是无措,“冬葵没有怪小姐的意思……”
沈青枝也没再与她多言,拿上那白色兰花袖裙就穿了起来,她生得娇艳,这纯白袖裙恰如其分得将那艳压住了点,她穿白色有种楚楚可怜的气质,倒是怜人得很。
当即她满意地点点头,余光瞥见桌上那朵红艳艳的山茶花,她嘴唇勾起,“冬葵,舍不得这花就帮我插在头上吧。”
冬葵见状,连忙揉了揉眼睛,笑着拿起桌上的花快步走到坐在桌前饮茶的小姐身边,“小姐,我帮您把这花插后面,不会那么引人注目的。”
沈青枝点头,应了声,“好。”
/今日乃未来皇后生辰宴,皇宫上下一片欢腾,裴琳琅坐在铜镜前任由皇贵妃给她梳着妆,这贵妃娘娘一靠近她,一股浓浓的香味便扑面而来,裴琳琅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有些难受得揉了揉鼻子,抬眸问,“娘娘,您这身上这香味倒挺浓?”?
那贵妃拿着梳子替她梳了梳乌黑的长发,盈盈一笑,“裴姑娘,《清平调》里有句词,是这样说的,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您还小,可不懂得这其中入骨的滋味呢!”
裴琳琅嘴角抽了抽,真不愧是这小皇帝最宠爱的妃子,说起诗句来一套一套的,连这番羞人之话她都能用诗词给她解释。
“我不懂那谁懂?”她问。
那贵妃红了脸,将头低了低,在她耳边轻言道,“自是与妾共赴这云雨巫山的陛下懂。”
裴琳琅握紧拳头,冷静地朝她笑笑,“嗯,我懂了。”
她眼睛眨了眨,忍住心里头那阵子涩意,复又开口,“贵妃娘娘如此受宠,真应该让陛下给您买罐兰时序的香粉用用,您这味道过于浓烈了。”
那贵妃嗤之以鼻,“笑话,竟有香粉比这宫中秘术研制的香还要香?”
裴琳琅点头,“确是有。”
那妃子嗤笑,“裴姑娘,大抵是说笑呢?”
裴琳琅笑笑,“那可是首辅大人都说好的铺子。”
那妃子连忙挺直了身子,问道,“铺子在哪?我倒是听傅甄提过一嘴。”
似又想起什么,她忙问道,“傅甄和你舅舅那亲事怎么样了?”
/那厢在为着香料这事争执,沈青枝这边也在为香奔波。
兰时序门口,沈青枝将自己精心制作的香薰铜球放进鼻尖闻了闻,这是她研制多日的香球,用木樨、橘花、带露水的茉莉花研磨制成,按照古书里的方子,制这香时,还得需“蔷薇水浸之”「1」,故而沈青枝起了几个清早去寻这露水和蔷薇水。
这香球着实费了好些功夫才制成,她日日夜夜的在此研习制香术,连带着也许久未见首辅大人。
他也忙,两人便通过这兰时序的掌柜的通书信,在江聿修的指点下,沈青枝这才将这香研制成功。
她将这份珍贵的礼物放在了紫荷包里。
到了一处偏冷的宫殿后巷,沈青枝便撞见了沈青灵挽着她那帮闺中好友迎面而来,皆是些贵族家的千金小姐姐,一个个的眼高手低,看人都用鼻孔看,特别是沈青灵,被沈如令养野了,目中无人。
彼时看见清婉动人,美若天仙的庶妹,一股气就从心底涌了上来,又想着在那群贵女面前耍个威风,当即上去就甩了沈青枝一个巴掌,静谧的后宫,只听见“啪“一声响起,随后沈青灵朝那张脸上呸了下,“贱人,人家生辰日你穿白衣,晦不晦气?赐你的衣裳不穿,穿这些破布,是想让人说我们侍郎府的闲话吗?”
沈青灵偏爱鹅黄杏色,今日着一件鹅黄短袄搭杏色长裙,衣裳面料一看便知是上等货色,但那张平平无奇的脸却是扭曲之极,那一巴掌下去,她手也火辣辣的疼,此刻伸出手,任由丫鬟帮她用湿哒哒的帕子冷敷着,娇惯得很。
沈青枝被她一巴掌打懵了,纤细柔弱的身子摇摇欲坠,乌黑长发散在脸上,遮住了那大片的红,她抬眸看向她,以及她身后那群看好戏的高门嫡女门,捂住脸,凝眉问道,“何时穿白衣也成一种罪了?是姐姐定的罪吗?上来就是一巴掌,妹妹是不是可以去官府上诉了?”
她眼神冷静,多日不见,竟多了一丝慎人的凌厉,倒和那高高在上的首辅有些相似。
沈青灵屏住呼吸,摇摇头,一把掐住她纤细的下巴,盯着她楚楚可人的眼眸,嗤笑道,“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和你那娘一样下贱,这种场合也只配穿白色了。”
沈青枝的脖子被她狠狠攥在手里,方觉要窒息了似的,她狠狠抓住沈青灵的手臂往下拖,却是使不上力,只能张着嘴拼命呼吸,身旁的冬葵看自家小姐苍白的唇瓣,吓得用力去拽她的手腕。
偏生沈青灵一个用力将她狠狠踹了一脚,冬葵当即小腹被踹得生疼,她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家小姐被掐得喘不上气来,大声喊着,“快来人了,我家小姐快被掐死了,求求你们救救她吧!”
可惜这群高们贵女没一人敢上前去帮她,只是冷冷地站在一旁。
偏僻的冷宫幽暗寂静,一片树叶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到。
恍惚间,沈青枝觉得脑袋嗡嗡的,她闭上双眼感受着这一刻的绝望,她看了眼地上即使疼得冒冷汗却依然在求救的冬葵,又看了眼那群冷眼旁观的贵女,以及掐着她脖子的沈青灵。
倏然觉得一阵悲哀。
或许这就是无权无势的悲哀。
可怜她甫到上京,刚学了点制香皮毛,就险些被人害死,这人还是她父亲最宠爱的女儿。
父亲......如若她这不受宠的女儿死了,他会感到悲哀吗?
“啪嗒”一声,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
在她最后一刻清醒的时候,她闻到一阵熟悉的清香徐徐飘来,鹅梨果的清甜伴着青莲和梅花的香气,让她在濒死的那一刻燃起了希望。
刀剑声响起,她看见沈青灵被踹得撞上了石墙,整个人像只破碎的罐子从墙上摔在了地上,那群无动于衷,冷眼旁观的贵女被侍卫们一个个用刀架在了脖子上,满脸惊恐与害怕。
沈青枝落入熟悉的怀抱里,睁开眼就看见男人慌乱紧张的眼神,以及眼尾处被压抑的杀气。
“枝枝,不怕,我来了。”江聿修柔声开口,目光停留在她被掐得通红的脖颈上,眼尾的那抹杀气愈发浓烈,他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人,惹她者,他必皆除之,定撕个粉碎。
但......那人是她嫡亲的姊妹,他该怎么办呢?
第15章
如若那人是伤她性命的亲人,他也自不会心软。
沈青灵瘫倒在地上,眸光抬头望向被男人亲昵无间抱在怀里的美人,急火攻心,一股子血腥味从喉咙里涌来上来,她猛地重重咳了下,那猩红的血液自口里喷洒而出,沾染了那件云锦丝绸制成的短衫。
可随即她又笑出声,她像只伺机出动狠狠一口将猎物私吞的狼,紧紧盯着两人缠绕在一起的身影,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眼神一凝,伸手用力擦了擦嘴角的血丝。
自江聿修携一群锦衣卫来之后,那群高门嫡女被吓得瑟瑟发抖,哪还有一丝端庄淑女的模样,倒像是被流放的罪臣之女,冰冷的刀剑架在脖子上,那冰凉的触感袭来,有人吓得甚至打了个寒噤。
沈青枝被男人抱在怀里,将脑袋靠在他坚实硬朗的胸口,听着他沉稳快速的心跳,倏然间想起不久前那个一处即碰的轻吻,她浑身的血液开始沸腾,但想到此刻这里还围观着这么多贵女,她忙将昏昏沉沉的脑袋抬了起来,“大人,还是放我下来吧。”
“人多口杂,免得遭人非议。”她又补了句。
“身正不怕影子斜,枝枝怕什么?”
男人垂眸看了眼她疲惫的容颜,又看了眼她脖子上那片雪白此刻染上一层红晕,胸口一阵刺痛,“这些人我从未放在眼里。”
他面无表情地说完这话,就欲抱着她抬腿离开。
“可我是小将军的未婚妻,此刻被大人抱在怀里算什么?就这样大摇大摆出去肯定会招来非议,别人议论大人和外甥媳妇儿行这等不伦之事,您乐意听吗?”怀里的小姑娘坚定沉着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明明还是那张清澈明亮的眼睛,就连红唇也是那般娇艳欲滴,诱人垂涎,可这开口说的话却是能将人一股脑气死。
江聿修停下脚步,垂眸问她,“不伦?枝枝就是这般看待与吾的关系的?就这般令人不齿?见不得人?”
沈青枝红唇微张,想解释,但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最终满腔的委屈只能化为一句,“可大人和枝枝的关系不正是如此吗?我是铁骑小将军的未婚妻,您是他舅舅不是吗?”
江聿修凝眸极认真地看着她,“这么想嫁给他?”
沈青枝不语,在认识江聿修之前她确实想早日嫁与裴安,有自己的小家,可是自打与江聿修相识,她早已将这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可这话怎么让她说出口,她难道要告诉他,她窥觊未婚夫婿的舅舅吗??
许久许久没有等来她的解释,江聿修那颗火热的心在一刻一下子降至到了冰点,他冷笑一声,眸底的温度降到最低,“枝枝说的是,是舅舅逾矩了,以后不会了。”
不知为何,他说完这话,沈青枝觉得心里疼疼的,像是有人拿着把刀子在剐着她的心口,眼眶泛起红晕,眼前雾蒙蒙的,那张俊美精湛的脸她都快看不真切了。
“我让人送你去太医院。”说完男人将她放在平地,看了眼被白苏扶着的行动不便的冬葵,复又将视线定格在一直沉默不语,文文静静,也是那群贵女中地位最低的一位,大袖一甩,凝眉沉声道,“你,过来!”
那贵女吓得浑身颤抖,她转头看了眼旁边幸灾乐祸的眼神,知晓此时孤立无援,忙压下心中的恐惧,快步走到那人身边,刚想行礼,就听见男人低沉悦耳的声音传来,“将她和她的婢女送到太医院。”
这姑娘震慑于男人凛冽威严的气势,忙重重点了点脑袋,“是。”
说完这话,江聿修看都没看沈青枝一眼,便转身离开,白苏看了眼两人之间僵硬生疏的氛围,有些困惑地摸了摸脑袋,虽不解,但他还是没跟着江聿修离开,那人也没喊他,只默认了他护送两人的行为。
沈青枝红着眼眶看着江聿修离开的背影,有些懊恼,但她却不知他究竟倏然间性格大变是为何,难道是想通了,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当真见不得人吗?
这般思忖下来,沈青枝也有些不悦的皱皱眉,刚欲唤冬葵,就见沈青灵在丫鬟的掺扶下朝她走来,她嘴角挂着一抹怪异的笑容,看向她的神情像是一口深不见底的深渊,“沈青枝,妄想嫁给首辅?”
“姐姐这是在说哪门子昏话?当心这话被人听去可是要削脑袋的。”沈青枝一张脸愈发红润,像只煮熟的螃蟹,大抵是被人戳中心事,心里头七上八下,有惊恐,又惧怕,甚至还带着一丝娇羞,落寞。
沈青灵冷冷哼了声,眼神犀利地盯着她,“沈青枝,上次说傅家二姑娘喜欢小将军,你连妾室当不了是真的,这次我又要告诉你,傅家大小姐,相爷嫡亲女傅甄可是和首辅大人有正儿八经媒妁之言的,傅甄知道是谁吗?”
“那位可是上京人人称赞的第一美人。”
“傅甄自小万千宠爱于一身,更不可能让你一个小小庶女进门!”
“啪嗒”一声,沈青枝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她手上的帕子也随之掉落在地,微风拂过,被卷入了湛蓝的天空。
——相爷嫡亲女可是和首辅大人有正儿八经媒妁之言的。
嫡女,媒妁之言,人人称赞……
这些都是沈青枝所没有的东西,她没有一个能够让人尊敬的身份,也没有一个正儿八经的婚约,她的婚约甚至只是长辈们的口头之言,她甚至连个好名声都没有。
沈青枝倏然觉得本就昏昏沉沉的头愈发疼痛了,心口更是疼得喘不过气来,她猛得虚晃了下身子,冷静沉声道,“姐姐,大人与谁有婚约与我何干?我与他也不过是萍水相逢,见过几面的关系,这关系也作不得数的。”
/观文殿后院。
江聿修与好友大理寺卿池和砚坐在八仙桌前饮茶,池和砚看着昔日威风凛凛,神采奕奕的首辅大人今日像焉了的茄子,两眼无神就算了,就连那茶倒洒在桌上都不知,从前这人做事最为严谨,从不允许自己出错,今儿个却是心不在焉。
“兰时,你这是遇上什么解不开的难题吗?”
兰时,乃江聿修的字,这字号也唯有身边几个亲近的好友才知晓,他没回池和砚的话,双目无神地落在手中的茶盏上,脑海中闪过方才听到的那话……
——大人与谁有婚约与我何干?
——我与他也不过是萍水相逢,见过几面的关系。
——这关系也作不得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