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幼禾本书
“什?么不学,非得学你那在上京勾引男人的?母亲!她爱美,她身姿妙曼,她楚楚可怜,可最终呢?她的?下场是什?么?”
她顿了顿,目光如炬,紧紧锁在沈青枝身上。
“四姐儿你说啊!你那娘亲下场是什?么!”
林夫人数落起人来?,眉头紧蹙,整张脸憋成猪肝色,黑发?白?发?湿哒哒的?交缠在一起,贴在脸上,脖子上,那怒不可遏的?模样,像极了下一秒一巴掌就要?扇在沈青枝脸上。
沈青枝握紧双拳,一股子火气在心中蔓延。
她深吸了一口气,神色淡淡地凝视着她的?舅母,红唇紧抿,一张精致雪白?的?小脸比素日还要?白?上些。
“敢问舅母,要?守妇道?,舅母为何还要?来?这书院教学?何不在家当个阔太太?我那舅舅怎么喜欢你在这外头抛头露面了?”
沈青枝自是对自家舅母了如指掌,知晓她的?七寸在何处。
她就是也让她痛上一把?。
才不会老是拿她母亲说事儿。
话甫落下,林夫人的?脸色风云骤变,那双眼眸里像是有火焰在燃烧。
雨越下越大,她站在雨中,全身都在颤抖,脸憋得通红。
因为愤怒,竟是气得说不出话来?,胸脯剧烈起伏,脖子上的?筋脉都暴了起来?。
“好啊,沈青枝,倒是教训起我来?了,去了趟上京胆子可真大了啊,定是和你那母亲一样爬上哪个高?官的?床了吧?”
她一边说,一边笑,那双露出来?的?牙齿像是下一秒就会咬人。
从前,她训斥沈青枝,沈青枝从不回嘴,今日,她硬气了会儿,踩了她的?痛楚,她算是露出了狐狸尾巴,嘴里的?话无比肮脏。
“沈青枝,舅母再劝戒你一遍,寒门妻,好过高?门妾数遍,你要?做老男人的?妾,不如别回上京,直接在扬州随便?找了个人嫁了得了。”
沈青枝好似受了极大的?委屈,一直绷着神经,她脸颊惨白?,双手不知怎的?,竟不可控制地抽动起来?。
她这般敬重的?舅母,竟是这般侮辱她。
身子颤抖,沈青枝淋着雨小跑着离开了书院。
白?沭撑着伞转身去追那道?纤细柔软的?身影,却?被那林夫人一把?抓过手腕,吼道?,“让她跑,她能跑哪去?”
“还有你!”她目光灼灼盯向身姿高?挑,偏偏一副稚嫩长相的?白?沭,“说,你是哪个高?官家的?婢子,我定是不信那沈如令还能给?那丫头多个丫鬟!”
*
这厢,沈青枝受了极大委屈,她跑到?归渔街的?一处角落,躲在那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地偏僻,无人在意。
雨越下越大,她身上已然被淋湿。
她任由雨水冲打着她柔弱的?身躯,一边哭,一边颤抖。
雨太大,四周起了雾,一片苍茫,伸手不见五指的?雨帘中,冬葵和白?沭跟丢了沈青枝。
“我是无人爱的?。”
“我不配得到?爱。”
“我是卑微的?。”
她的?脑海里一遍遍响起这些话,甚至是一丝一毫的?力量都没有。
这样的?日子,让人感觉不到?任何活着的?希望。
看不见光明?。
沈青枝被困在了江南的?大雨里,死?在了舅母的?辱骂里。
她忘了她的?香料,忘了陪伴在她身边的?冬葵与白?沭,忘了关心她的?宋知行。
纤细娇弱的?身子,不顾一切冲进雨帘,任大雨洗涤。
她想忘记一切。
没有希望了,她的?世界一片昏暗。
——得帝皇翡翠玉者爱之坚定,得羊脂白?玉者,爱之纯粹,刻骨铭心,这两物?皆得者,必和相爱之人,永世不分离。
她停下脚步,一个猛地顿住,脑子里倏然浮现出方才宋知行说的?话。
玉的?寓意确实是无瑕之爱,那人为何三番两次送这宝玉给?她。
这是不是证明?,这世上还有人爱她?
她颦了颦眉,有些从那无望的?苦楚中醒了过来?。
大雨倾盆,天?地间灰蒙蒙一片,大颗大颗雨珠滴在瓦墙上,整个扬州被一层薄雾笼罩。
路边的?树木花草却?是被雨水洗涤得发?亮。
沈青枝也像是被洗了遍,全身湿淋淋的?,她打了个喷嚏,再抬头,便?见一人背光而来?,雾气腾腾,沈青枝有些看不真切,只觉着那人身姿颀长,正撑着油纸伞奔她而来?。
独属于他身上好闻的?鹅梨果香气钻入她鼻尖,她无望空洞的?眼神亮了亮。
下一刻,那人走至她身边,将她一把?抱住,修长的?手臂环住她纤细的?腰,冰凉的?额头轻轻抵着她的?额头。
“没事了,没事了。”
他一句一句温柔地安慰着。
那些个什?么不碰她通通在此刻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沈青枝觉得整个人都倏然安静下来?,她红唇微张,想说话,却?是一个字也没有力气说了。
“不说话,我们回家。”
他一手撑伞,一手将她打横抱在怀里,“搂好我。”
沈青枝点点头,纤长的?手臂紧紧搂住男人的?脖颈,将脸深深埋在他胸膛处。
心,一下子暖了起来?。
浓密卷翘的?长睫眨了眨,那双清透漂亮的?狐狸眼里终于有了情感。
她想,原来?她的?解药是他。
她有颗铃铛系在了他身上,只有他能够解开。
*
江聿修将他的?小姑娘带到?了他在扬州的?住宅。
虽说这处不常住人,却?还是有些许家丁婆子。
两人一下马车,就有人出门迎接。
过了片刻,白?沭和冬葵也闻讯赶来?。
空荡荡的?大宅院终于热闹起来?,那些家丁婆子看着那谪仙似的?主子抱着个天?仙进来?,忙议论纷纷。
这处无公馆的?齐嬷嬷打理,家丁婆子也没有那么多规矩,对这主子实属陌生,只知晓这是上京里头的?大官。
江聿修旁若无人地将沈青枝抱回了主屋,白?沭和冬葵忙去汤池准备给?那美人沐浴更衣。
全程江聿修目光都没落在不该看的?地方,纵然他曾领略过她的?美丽,但她此刻身子虚弱,他自是摆正自己的?位置,尊重她,珍重她。
待至小姑娘被两婢子扶着去沐浴了,他才唤来?长风。
长风一进屋,便?主动认罚跪在了地上,目光沉静,毫无惧怕。
“大人,长风没有护着夫人,长风知错,请大人处罚。”
江聿修长指转动手上的?扳指,淡淡扫了他一眼,“那林夫人都说了些什?么,一一告知与我。”
长风听到?他的?话,点点头,而后不动声色,一字一句将那些个辱骂的?字眼讲了出来?。
“呵,愚昧妇人。”
男人蹙眉,目光如冰,深深凝视着前方。
顿时,屋子里寒意四起。
任见多识广,杀伐果断的?长风也忍不住颤了颤身子。
“近日裴安那边怎样?”沉稳高?雅的?男人,走至窗前,看着窗外瓢泼大雨,静下心来?,询问起那事的?进展。
“小将军已然沉迷女色,乐不思蜀。”
江聿修轻轻应了声,许久未开口说话,直到?那雨越下越大,最后似是要?吞噬这世间一切,他才缓缓开口,“吾尽快将她带回上京,此事尽早宣扬开来?。”
“是。”长风说完,便?隐秘于暗处。
*
这地比起堤柳街来?说,虽不如那般大,却?也是华丽张扬,所到?之处,皆是些说不上名来?的?名贵花草。
沈青枝沐完浴,江聿修便?让她躺在床上休憩。
大抵是淋了场雨,身子疲乏,浑浑噩噩的?,那男人不放心,亲自将她抱着放在了床榻上。
沈青枝看着身下墨蓝被褥,红了脸,“大人,这怎又睡于大人床榻之上了。”
那人明?明?似谪仙般隽美,静静负手而立,却?是说不出的?清雅脱俗。
男人轻轻笑了笑,替她揶了揶被角,又拂了拂她耳畔的?长发?,“枝枝又不是没睡过。”
沈青枝羞得脸更热了。
四下静谧安宁,只余两人细声交谈之音。
沈青枝睡不着,还觉得有些云里雾里,那日回扬州前,他明?明?一身冷意,让她红了眼,此刻却?又是如此温柔,让她看不真切。
她不知,哪个才是真的?他。
但他越是这样,越让她觉得离不开。
“大人,您不是说要?以?礼相待吗?”她长发?披肩,柔美的?脸上满是怯意,一双清水眸子如外面雨帘似的?,起了层雾。
“枝枝今日回答得很好,谁欺你,你就这般怼过去,管她是何身份,有吾给?你撑腰,你打她一巴掌都无碍,只要?枝枝解气。”
他答非所问,视线定格在那张巴掌大的?脸上,顿了顿,又开口道?,“只要?枝枝开心,做何事都可。”
沈青枝听闻,脸一红,这人真是什?么事儿都知晓。
她红唇张了张,神情紧张,“大人,即使她是舅母,亦可打她吗?”
男人点头,神色严肃,眼神坚定,“在她辱骂枝枝那刻,她已不是舅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