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吱吱
宋积云采用了后世油画的技法。
「釉料没掌握好,有的地方太厚,有的地方又太薄。」她对此并不满意,「还是想办法多试几次才行。」
那几件烧成了的,都是给淮王府的。
豆青色的底色上是寒梅,非常传统的技法。
周正拿着残片已是爱不释手:「难怪有人会用一些残片做墙屏。」
他突然觉得这些残片就这样丢了太可惜了,不由道:「要不,我们把这些残片拼成各式各样的屏风,肯定有人愿意出大价钱!」
「太麻烦了!」宋积云不以为然,对周正道,「你给我几个上釉师傅吧?我感觉凭我自己,估计再烧个七、八窑都未必能成。」
周正闻言倒吸了口凉气,坚决不同意:「大小姐,人家掌握一门这样的技艺就能传家了,您不能仗着您有烧瓷的天赋,就这样乱来。淮王府的订单,您必须自己完成。特别是上釉的技巧。」
他原来还准备找几个心腹来给宋积云帮忙的,现在改变了主意。
但他太知道宋积云的惰性了,他怕宋积云烦起来任性的丢手不干。
「要是您实在觉得麻烦,我让罗家其来给您把
桩。」他用一种哄小孩子的语气哄着宋积云,「您想想,等您把这套盒子烧成了,得在景德镇造成多大的轰动。到时候别说是昌江帮了,就是万公公,也不敢轻易得罪您了!」
红色,自古都被喻为祥瑞。
他们东家能烧出这种红色来,以后但凡涉及到庆典,就少不了请他们东家烧东西。
而皇家的庆典又格外的多。
万公公要是敢给他们窑厂脸色看,他们就能让万公公交不了差。
周正想想都有些飘飘然。
可宋积云立刻打破了他的幻想:「我没准备给别人烧,不过是送给元公子的小玩意。」
她还告诫周正:「知道御膳记的厨子为什么从来不给皇帝吃时令的蔬菜吗?那是因为万一皇帝心血来潮,冬天要吃豆角,夏天要吃白菜,御膳房的厨子得吊死。我可不想当那个御膳房的厨子!」
烧瓷的偶然性太高了。
更何况是像宋积云要烧的这种全靠颜色的深浅来勾勒图案的。
周正讪笑。
宋积云让周正帮着她把没烧成的瓷器碎片都砸成粉末:「太难看了!还是别留着让人看笑话了!」
周正只好帮宋积云干活。
有小厮跑进来说:「昌江帮的姚老大来了,说是来给您负荆请罪的。正跪在大门口等着您发落呢!」
宋积云不由看了周正一眼,笑道:「我就不见了,你去处理就行了。」
她决定趁着自己正有兴致的时候再烧一窑六边盒,顺带着把淮王府剩的瓷器也烧了。
反正烧一件也是烧,烧两件也是烧,不如节省点银子,能多烧几件就烧几件。
周正听到消息就对昌江帮一肚子气了,此时听说宋积云让他去处理,他哪里还忍得住,匆匆和宋积云交待了一句就出了宋家的小作坊。
宋积云知道她烧的瓷器不太可能一次性成功,她准备了很多景好的瓷坯。
她继续往瓷坯上吹釉。
周正两个时辰之后才折回来。
他告诉宋积云:「给良玉窑厂烧瓷的是另一帮昌江帮的人,和他们同一个祖师爷不同师傅。良玉窑厂许了重金,他们想办法从给我们窑厂砌窑人口中知道了些关键的技术,这才出了这样的事。他们已经跟行会的长老们说了,长老们要开祠堂。最多这几天就会给我们一个交待了。让我们宽限他们几天。
「再就是,他们说会给我们赔偿——免费砌十年的窑。」
独门的技术能传家,自然也就有更多的人打主意。
宋积云觉得这是不可能避免的。
至于免费砌十年的窑,虽然能起到告诫那些对宋家窑厂图谋不轨的人,可帮他们砌窑这些人却会因此收入锐减,吃的喝的都没有办法保障,谁还会讲什么礼仪廉耻?到时候就更加难以管理了,更别说是保住技术不外流。
「那倒不必。」宋积云笑着摇了摇头,道,「他们要是真的有心补偿我们,那就好好的给我们砌窑,同样的时间,同样的价钱,我们窑厂永享优先权就行了!」
周正觉得这样的处置太轻了。
宋积云笑道:「放心,他们有行规,不需要我们操心。」
不然昌江帮早散了。
第186章
事情果如宋积云预料的那样。
昌江帮开祠堂,那些给宋桃窑厂砌龙窑的,有的三刀六洞被逐出了昌江帮,有的直接被打断了手脚扔到了河里。
而且这次的事闹得很大。
昌江帮还借此清理了帮众,很多人被赶出了帮会,重申了帮规,整个昌江帮风声鹤唳,战战兢兢,各大窑厂都感觉到他们的紧张。
昌江帮的老大还亲自上门来给宋积云请罪,不仅答应不管什么时候都永远优先给宋家窑厂砌窑,还派了两个大师傅驻守宋家窑厂,以后专门给宋家窑厂挛窑。
挛窑是术语。通常指砌和补。砌通常是指砌新窑,补则是烧完了窑,窑室通常都会受到一定的损伤,这个时候就需要技术高超的师傅对窑进行检查,如果发现有裂痕或者是损坏处,就要进行修补,免得影响了下次烧窑。
可新砌比修补要赚钱得多。
而且新砌一个还是修补再用,都是由挛窑师傅决定的。
他们通常都会看碟下菜。
要是窑厂小,他们和东家关系好,他们会尽心尽力地帮着修补。若是大窑厂,不在乎这些钱,他们就会主张重新砌个新窑。
有这两位大师傅长驻窑厂,他们窑厂能省多少事啊!
宋积云自然是欣然接受,谢了又谢。
还送了昌江帮老大一对刚刚烧贴出来的青花矾红的喜上枝头。
红红的梅花上落只绿色的鸟。
是少有的三色釉。
昌江帮老大高兴得不得了,之后遇人就赞宋积云有情有义,难怪县令爷都说她「巾帼不让须眉」。
景德镇的人再说起宋积云,不会说她是「宋家窑厂的东家」,而是说「就是那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宋老板」。
但这个消息传到洪家,洪老太爷很是担心,特别找了宋桃,道:「会不会影响以后窑厂的生产?」
龙窑已经点火,开始烧了起来。
宋桃含笑道:「这与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只是重金求砌龙窑,谁知道他们会有背叛呢!我们又不知道他们与宋家有什么约定?」
她还告诉洪老太爷:「我已经知道砌龙窑的关键是什么了?实在不行,我们请了外面的人过来砌窑。还能保证这技术一直在我们手里。」
「好!好!好!」洪老太爷大喜,看宋桃的目光越发的满意了。
等到开龙窑那天,洪老太爷的脸一下子就垮了。
成品率不到四成。
这样算下去,他们最多也不过赚了个辛苦钱。
宋桃比洪老太爷还震惊。
「怎么会这样?!」她不顾窑室还没有散尽的余温,提着裙子就钻进了扒开的窑口,四处张望起来。
洪老太爷也没办法继续矜持了,他在窑口探着头:「怎么样?有发现吗?」
宋桃沉着脸走了出来,手里提着两个破损的匣钵:「您看!」
洪老太爷并不懂瓷器。
他左看右看,只觉得这两个匣钵一个比一个破,但除了破,他看不出它们有什么区别。
宋桃仔细地指了指裂开的口,道:「两个匣钵不同。」
烧瓷的时候,为了保护瓷坯和釉面的不被破坏,会将瓷坯放在用白土烧成的陶瓷匣子里,而放置瓷坏匣子的厚度和土质,都会影响装在匣钵里瓷坯的受热程度,成品率。
洪老太爷看不出来,不免有些心虚:「你是说……」
宋桃说这话并不是为了为难洪老太爷,她立刻道:「窑室里有两种匣钵。一种是我们惯用的;一种水土比较不合适,低温烧的时候看不出来,一旦遇到高温,就会炸裂。」
洪老太爷还是没听懂。
但他能明白宋桃的意思。
就是有人进了不合适的匣钵。
「是不是因为这样,」他阴沉地道,「所以龙窑的成品成数不高?」
宋桃点头,道:「瓷坯在窑室里,烧着烧着,护着他们的匣钵都裂了,又怎么可能烧成瓷器呢?」
洪老太爷神色狰狞,仿佛能吃人。
吓得宋桃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一步。
但等她再定睛望过去的时候,洪老太爷脸上只剩愤怒。
「查!」他目光阴森,「给我狠狠地查!我倒想看看,谁这么大的胆子,敢搞我们洪家的鬼!」
洪家大总管愕然,立马低头拱手,恭敬地应「是」。
宋桃在旁边轻叹,道:「太可惜了!也不知道以后还请不请得到砌龙窑的师傅了。」
洪老太爷的脸色更难看了。
他端坐在窑厂账房的太师椅上,等候调查的结果。
很快,匣钵的进货来源就查清楚了。
是洪家派到账房的账房先生进的货。
洪老太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位账房先生更是高声喊冤,抱着洪老太爷的大腿痛哭流涕,像死了亲爹似的:「老太爷,我跟了您快二十年,我决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的!您要相信我啊!」
洪老太爷闻言,有瞬间的动摇。
宋桃看得分明,知道账房先生恐怕比她以为的更深得洪老太爷的信任。
她想了想,走到洪老太爷身边,道:「老太爷,我有几句话想单独给您说,不知可以不可以?」
洪老太爷不悦,沉声道:「有什么话不可以在这里说?还要躲出去说悄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