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吱吱
只宋积云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有小厮跑了进来,道:「大小姐,周掌柜,李家窑厂的李老爷来了,说有急事要见大小姐!」
宋积云和周正对视了一眼。
李子修的窑厂以烧青花瓷见长,烧得最多的也是青花瓷。
他这个时候来找宋积云,多半都是为了宋桃降价的事。
「您想见吗?」周正问,「您要是不想见,我去打发了他!」
宋积云想了想,决定还是去见见他。
两人去了见客的厅堂。
一进门,就看见李子修像困兽似的,正在厅堂里团团打着转。
看见宋积云和周正,他急急忙忙地就迎上前来:「宋老板,如今可以救景德镇的,只有您了!」
他朝宋积云行礼。
不过有些日子没见,李子修就像老了十岁似的,平时挺阔的衣衫皱巴巴的不说,不管什么时候见到了他都梳理得齐整的须发也有些乱糟糟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像几天没有睡似的。
「李老爷言重了!」宋积云请李子修在厅堂的太师椅上坐下,周正接过小丫鬟端上的茶点,亲手给李子修斟了杯茶,站到了宋积云的身后,宋积云这才继续道:「景德镇藏龙卧虎,我不过是继承家父衣钵的晚辈,何德何能,当得起您这样的夸赞,你这样说,真是折煞我了!」
李子修可能是真急了,草草地和宋积云寒暄几句:「您也不用这么说,要是您都当不起,这景德镇就没谁当得起了!」
然后就开始骂宋桃:「个小丫头片子年纪轻轻,心却大得很。仗着自己烧出了龙窑,就要掀我们的家底。她就不怕遭报应!我就说,宋大良能养出什么好东西!她和她爹一样,都是个贪得无厌的东西,吃着碗里,还看着锅里!」
连带着宋大良也被他拉出来骂了一遍。
宋积云不置可否,给他倒了杯茶。
李子修灌了口茶,心里的火气仿佛也浇熄了似的,道:「你说她要干啥?有钱不赚,是要逼着我们这些烧青花的都去喝西北风吗?」
周正听着暗中不屑地撇了撇嘴。
谁家去喝西北风也轮不到他们去喝西北风啊!
宋积云听了也只是笑了笑,道:「那倒不至于。他们家总不能一年四季都降价吧!应该是快过年了,良玉又是今年新开的窑厂,想早点打开局面。」
李子修听着,刚刚下去的火气好像又烧了起来,他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一边在厅里来来回回地走着,一面怒气冲冲地道:「我原也是这么想的。还专程去找了她一趟。可您知道她怎么说吗?说什么窑厂是洪家的,她也当不了家做不了主。让我有事去找洪老太爷!」
宋积云也有点意外。
在她的印象里,宋桃并不是个很圆滑的人。
可她最近做的这些事,因势利导,祸水东引,和从前大不一样了。
「我看着她在那里把我当白痴似的絮絮叨叨就烦。」李子修道,「她不是说她当不了家,做不了主吗?***脆去找了洪老太爷。」
估计结果也不怎么好。
宋积云喝了口茶。
「他倒好?推了个一干二净!」李子修叉着腰骂了一声洪老太爷「黑乌佬」,道,「说什么窑厂交给了宋桃管,自然宋桃说了算。还说什么,做生意,各家有各家的做法。不能因为别人家比自家生意好,就不允许别人这么做生意。那岂不是和强买强卖是一样的!」
他「呸」了一声,重新坐回了太师椅。
「宋老板,您可是我们景德镇的这个!」他翘了翘大拇指,恳求宋积云,「您可得救救我们景德镇这些烧青花的人家啊!」
他还
拱火道:「那宋桃算个什么东西?拾您的牙慧烧了个龙窑,就觉得自己是那梧桐树上歇着的金凤凰了。你要是不给她个教训,她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还以为这景德镇上唯她独尊了!」
宋积云瞥了他一眼。
李子修立刻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说话太夸张了,他悻悻然地笑了笑,重新端起茶盅大口地喝了一口,却被呛得连连咳起来。
周正忙递了块帕子给李子修。
李子修抓着帕子卖起惨来:「宋老板,您是不知道啊,我好歹有几分家底,就算是今年生意不好,也挺得过去。可您出去看看,那些小作坊小铺子,谁家不被他们良玉窑厂搅和得生不如死。我怕再这么下去,会有人被逼得跳河!会闹出人事来!」
大家都是靠手艺吃饭,作坊开不下去了,大不了去给别人做工。
虽说犯不着去跳河,可事情就怕万一。
但李子修这样把她架在火炉上烤,宋积云就有点不愿意了。
她端起茶盅,吹了吹浮在盖碗上的茶叶,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笑道:「你这么说,我就是想接手也不敢接手——万一真有人想不开跳了河,那岂不是我的过错!」
李子修顿时满头大汗,忙道:「看我,气糊涂了,说话都不过脑子了。我这也是太担心了,还请宋老板大人不计小人过,别和我一般见识。」
形势比人强,他不低头又能怎么办?
宋积云到是客客气气地,道:「不过,你这话说的也有道理。只是这恐怕也不是我们一家两家的事,这件事我估摸着还得去找马会长商量商量,看看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辈们怎么说。」
李子修显然更想让宋积云出手。
宋积云则坚持请马会长出面。
两人正你一句我一句的,马会长和严老板一起来拜访宋积云。
他们也是为了宋桃窑厂降价而来。
看见李子修在宋积云这里,两人还颇为惊讶。待知道了李子修的来意,马会长和严老爷都显得很高兴。
几个人分主客坐下,马会长就直言不讳地说起了自己的想法:「如今景德镇要说谁能镇得住宋桃,也就是宋老板了。我的意思,降价是不能降的,不然以后有谁家想要打码头就降价,坏了规矩,以后大家岂不是想怎样就怎样,还要商会做什么?」
严老爷则在旁边补充:「宋老板,李老爷,你们两家的窑厂在景德镇都是数一数二的,再加上严家的窑厂,产出的青花几乎占了景德镇的一半。只要我们三家承诺绝不降价,再联合其他的窑厂、作坊,众人齐心协力,谁敢卖良玉窑厂原料,我们就都不在他们家进原料。」
他生气道:「我就不相信了,那些卖原料的商家会为了一个良玉窑厂把我们全都得罪了。而良玉窑厂没了原料,降价的事也就不攻自破了!」
听两人的语气,是怕宋积云不愿意和他们一起联合抵制良玉瓷厂。
毕竟良玉窑厂能烧龙窑都是因为宋家窑厂,良玉窑厂降得起价,宋家窑厂就更降得起价了。
第192章
这个办法有个大漏洞。
只要有一家窑厂或者是作坊违背,这个计划就会溃不成军。
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宋积云不太看好这个办法。
但她还是答应了。
马会长和严老爷都非常高兴。
宋家窑厂如今是景德镇最大的窑厂,而不是之一了,它请的窑工最多,烧制的瓷器品类也是最多的,一家就能撑起一个邢家釉料铺子,如果没有了宋积云的参与,他们的计划就如镜中花水中月,是不可能实行的。
“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马会长道,“我准备召集同行,七日后在风神庙聚一聚,共同商讨青花瓷降价的事。”
宋积云没打算参加聚会。
她指了指还在冒着烟的小作坊,道:“您看,我这还有一炉窑要烧,实在是走不开。我让我们周掌柜代替我出席行不行?”
她也知道马会长担心什么,保证道:“我也是景德镇的一份子,行会的一份子,肯定是要和大家共同进退的。不管风神庙到时候做出了什么样的决定,我们宋家窑厂肯定都会遵行。你们就放心好了!”
马会长有些失望。
能烧各种瓷器,且成品率远高于常人的宋积云,如今已是景德镇的风云人物。烧瓷的人提起宋积云,就没有不翘着大拇指称赞的,声望非常高。没有了宋积云的参加,这个聚会会失色很多。
他还想争取争取,但见宋积云态度坚定,他不好勉强,只得失落地和宋积云告辞。
周正陪宋积云送走马会长等人后,犹豫地道:“东家,我们真的要和他们一起吗?大家未必能齐心协力。”
他也不太看好这个办法。
宋积云笑道:“不管怎么样,既然他们愿意试一试,我们也应该支持才是。”
然后她问起几个老客商的事来:“降价是不可能降价的,但我们可以在其他方面补偿。比如他们的订单优选排序。”
她没有说明是什么订单,但周正已心领神会。
如今他们窑厂最难排的是什么订单,当然是佛像啦!
宋积云还道:“你跟他们说,在商言商,只有互赢,生意才能做的长久。如今他们觉得我们家的青花太贵,可以去良玉窑厂进货,我们这边决不会因此心有罅隙的。”
周正在宋积云手下办了这么长时间的差,隐隐有点摸得到她的脉了,他有些兴奋地道:“东家是不是有什么对策了?”
“没有!”宋积云笑道,“我只是不想抽行会的跳板而已。”
周正看她笑得像五月的春光,明媚得没有半点阴霾,半点也不相信。
他也跟着笑了起来,道:“东家,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宋积云忍不住打趣他:“你知道什么了?”
就不怕猜错了吗?
周正难得狡黠地道:“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东家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他说完就朝着宋积云挥了挥手,道:“东家,我回窑厂了。既然青花一时间卖不动了,我得和罗师傅他们好好商量商量,看看这些烧青花的师傅能不能先调到其他作坊去帮忙。”
宋家窑厂大师傅和窑工的工钱算景德镇最高的了,因而他们厂里的大师傅和窑工也都是景德镇手艺最好的。宋积云掌管窑厂后,一改从前只计件的行规,让那些大师傅和窑工参与了分红。青花的生意差了,这些人的收入也就跟着差了。可人一闲着,就容易出事。还是想办法给他们找点事做的好。
宋积云没有留他,她急着烧她的矾红。
只是让她有点奇怪的是,连着几天,她都觉得她放在置物架上烧好的矾红好像有人动过了似的,她甚至在矾红上放了根头发,头发倒是还在原处,可那种怪异感却始终挥之不去。
也许是她被几个六角盒弄得心烦意躁了。
她在心里叹息——六十个六角盒,烧成了五个,她放进去的杯子,成品率却在八成左右。
宋积云已经没眼看了。
她一面将烧出来的六角盒装进锦盒里,一面自言自语道:“九是最高数了,我不可能再烧下去了,就这样了!”
周正却来告诉她一个好消息:“那些老客商不仅没走,我们家的青花瓷生意居然还渐渐的好了起来。”
“咦?!”宋积云也颇为惊讶。
周正感慨道:“说起来,这件事还多亏了钱三。”
那个买了他们家惊釉的。
“说说看!”宋积云锦盒也不装了,和周正去了账房。
周正道:“我把您的话带给了那几家老客商,结果他们一听说我们能优先给他们排订单,立刻就不走了。这原本是预料好了的,也没什么好说的。
“让人没想到的是,钱三又来我们家进货。他听我们的人说良玉窑厂的青花比我们家要便宜三分之二,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在我们家进货。不免有同行好奇,问他为什么放着便宜不占,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那钱三就说,他相信我们窑厂,相信东家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