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吱吱
钱氏看了看宋积云,又看了看元允中。
一个打断了她的话,另一个就立刻告辞。
她刚才在外面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元允中连“宋家的姑爷”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就算年轻人之间私底下开玩笑,可若是互相看不顺眼,又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呢?
要不是在孝期……
钱氏脑子飞快地转着,还是当断立断地拦了元允中,笑道:“元公子和我们一起用早饭吧!也不是什么山珍海味,是我们这里的特色,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元允中再三推辞。
宋积云也在旁边道:“这一大清早的,元公子刚刚起床。您老人家总得让他歇口气,喝杯茶吧?”
钱氏看了宋积云一眼,却更加坚定了要留元允中用早饭,还道:“礼轻情意重。还请公子成全我的拳拳爱女之心。”
元允中想了想,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回去换件衣服,再过来用早饭。”
钱氏亲自送元允中出了厅堂,坐厅堂后面的小厅里,等着凉面,委婉地打问着元允中:“他就一直陪着你啊?”
什么叫一直陪着她?
宋积云道:“没有!是没有人手送他回城。”
钱氏不以为然,道:“他要是执意要走,你还能强留了他不成?”
“那倒是!”宋积云转移了话题,道,“你这一路上担惊受怕的,我让人给你收拾一间房,你等会好好休息休息,晚点和我一起回城好了。”
之后还问起了郑嬷嬷和妹妹:“他们什么时候回家?要去接吗?”
“晚点他们也会回家。”钱氏道,“你没事我就安心了。我知道你刚刚接手窑厂,又出九太爷和宋立的事,肯定很忙。我就不在这里打扰你了。我等会自己回去就行了。”
然后她的的话又转移到元允中的身上:“我看元公子真的很难得。等宋氏私塾办起来了,你问问他要不要去私塾读书?”
两个人也能有更多的时间接触。
宋积云不想让母亲心怀期待,一时又不知道如何打消她的念头,沉默了半晌,却让钱氏误会她这是不知如何是好。
钱氏遂笑了笑,催着宋积云:“快去看看我的冷粉好了没有?”
宋积云无奈地笑了笑,只得道:“娘,我的事,您不用急。欲速则不达。”
“我省得!”钱氏笑道,等冷粉上了来了,见全是辛辣的拌料,还特意厨房里重新做了一分三鲜的拌料。
等元允中到了,三个人去了厅堂的圆桌用早饭。
元允中穿着月白色细布道袍,背脊笔直,英朗俊美;宋积云穿月白色细布比甲,端庄正坐,妍丽灵秀;宛如一对璧人。
钱氏的笑容更盛了,看他们的目光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欢喜。
还问元允中:“公子这两天没有回城,和我们家大姑娘一起住在窑厂,还习惯吗?”
元允中看了宋积云一眼,简短地道:“我也没能帮上什么忙。”
钱氏直点头,道:“那元公子觉得我们家的窑厂怎么样?”
元允中奇怪地看了钱氏一眼,客气地道:“挺大的,也挺好。”
钱氏摇头叹气,望着他道:“这窑厂,是我们家老爷一砖一瓦,辛辛苦苦建起来的。以后,就交给我们家大姑娘打理了。”
这些元允中早已经知道。
他应酬道:“理应如此!”
钱氏顿时喜笑颜开,看他的目光除了欣慰,还透着不容错识的满意。
元公子不仅觉得宋家不错,对女儿接手窑厂也没什么不满。
她高兴地道:“元公子心胸磊落,能遇到公子,真是我们家的福气!”
元允中不明就里。
宋积云却恨不得把母亲嘴给堵上。
她指了桌上盛了绿豆沙的海碗,道:“娘,天气炎热,我给您盛一碗吧?”
钱氏笑着应“好”,可等她盛了绿豆汤,钱氏却推到了元允中的面前,道:“天气热,元公子也尝尝。”
第75章
用了早饭,钱氏执意地回城,宋积云和元允中送她。
钱氏上了骡车还对元允中道:“把这边的事处理完了,你就赶紧和云朵回城。窑厂太简陋了,尘土满天的,过来看看还行,久居却不合适。”
还道:“等你回来,我让吴管事去买个做江浙菜的厨子回来。”
就算是三鲜拌料,元允中还是觉得辣。
宋积云已经麻木了。
仅仅一顿饭的时候,她母亲不仅打算让元允中去宋氏族学读书,还准备给元允中养两匹马,打一辆马车,养两个绣娘。
买个做江浙菜的厨子,已经不能让她再惊讶了。
她帮钱氏放了车帘,道:“您路上小心点。我们下午就回去了。”
说着,她朝赶车的车夫使了个眼色。
车夫扬鞭,立刻驰离了窑厂。
宋积云长透了口气,扭头却看见元允中若有所思地望着她母亲远去的马车。
她心里“咯噔”一下,忙道:“元公子,窑厂还有点事,我就不陪你了。你有什么事,就吩咐六子好了。”
元允中收回了远眺的目光,点了点头,道:“好!你走的时候让人跟我说一声就行了。”
宋积云看着元允中离开,嘴角噙着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笑意。
郑全和罗子兴却急匆匆地找了过来。
“大小姐!”郑全沉声道,“有一批最近契书到期的师傅提出要离开窑厂。”
宋积云神色一肃,道:“我们雅室里谈。”
两人齐齐点头,一起去了厅堂旁的雅室坐下。
宋积云道:“有多少人想要离开窑厂?都是些什么人?”
罗子兴神色凝重,道:“大约有三十几个人,都是做日常瓷作坊那边的的师傅,或者刚出师的徒弟。各工序的都有。徒弟还好说,我已经让各人的师傅去问情况了。那几个师傅,却是带着自己的徒弟一起走的,怕是留不住了。”
郑全在旁边补充:“项师傅说,很有可能是有人看到我们宋家窑厂这段时间不安生,来挖墙脚的。”
宋积云也这么觉得的。
她沉吟道:“走得那批人,手艺如何?”
罗子兴道:“除了有两个颇有天赋,刚刚出师的徒弟,其他的也就能烧烧日常瓷了。”
“那能不能把那两个有天赋的留下来?”宋积云问。
罗子兴苦笑道:“就这两个闹得最凶。”
宋积云的目光顿时有些冷冽,道:“强扭的瓜不甜。既然他们要走,那就按照窑厂的规矩,在宋家窑厂学过手艺的,留了学艺的银子;没学过艺的,扣三个月的工钱,让他们离职走人。”
不管谁是他们幕后的人,先付给她一大笔银子再说。
她也正好看看这幕后的人财力如何?
宋积云还叮嘱罗子兴:“你们也不必为难他们。天下大事还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何况是我们这些要养家糊口的平民百姓。别人在我们这里做的不高兴了,又没有违反契书上的约定,我们凭什么不让别人走?
“别人守规矩,我们也应该守规矩才是。”
罗子兴到底意难平,咬牙彻齿地道:“我看他们有什么好下场!”
宋积云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道:“种下梧桐树,引得凤凰来。我们齐心协力,把窑厂办得比从前更好,不用我们去挖角都会有手艺高超的师傅来做工。”
她就这一批人走后,窑厂的窑工该怎么重新安排和罗子兴讨论了半天。
项阳大步走了进来,面色如土地道:“大小姐,不好了,万公公过来了!”
在整人景德镇,甚至是梁县,只有一个人能被称为公公。
那就是御窑厂的督陶官万晓泉。
“他怎么来了?”宋积云眉头蹙了蹙,噌地站了起来,道,“他身边还跟了些什么人?”
她原本想等窑厂安顿下来就去拜访万公公的。
项阳擦着额头的汗道:“他还带了两个小太监和七、八个衙役。”
是寻常出门的排场。
宋积云让罗子兴去告诉其他作坊,她则和项阳去迎接万公公。
“你还知道些什么?”她问项阳,“你可有什么经验教训点拨我?”
项阳的汗流得更密集了。
他道:“我在宋家窑厂干了快二十年了,这还是第二次见到万公了。上一次是我们窑厂烧出了祭白瓷,他亲自过来参观祭白瓷的作坊。但我听汪大海说,万公公这个人喜欢附庸风雅,爪子很深,只要被他盯上的窑厂,出了血还会带着肉,很不好打交道。”
宋积云点头,就看见大门口停着一顶绿帷小轿,两个眉清目秀的童子站在两边,七、八个人高马大的衙役围着轿子。
“万公公!”她走上前去,隔着轿帘,恭敬地行了个礼,道,“不知道您会过来,有失远迎,望您海涵!”
轿帘静静垂落,轿内悄然无声。
这是要给她下马威吗?
宋积云只好等着,在心里琢磨着各种万公公的来意,却身姿笔直,神色从容,落落大方而端庄有度。
大约过了一刻钟,轿内传来一声冷哼,有阴柔的声音道了句:“起轿!”
几个轿夫忙抬起了轿子,晃晃悠悠地进了窑厂。
宋积云就在前面带着路。
一行人到了厅堂。
轿子停下,其中一个童子撩了轿帘,从里面低头走出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穿着竹青色杭绸直裰,戴白玉镶云纹赤金簪子,腰间挂着金七事、小印、玉佩等物。
他抬头看了一眼厅堂前的写着“宋氏”的匾额,率先走了进去。
宋积云这才发现这位万公公容长脸,稀疏的八字眉,蒜头鼻,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看着很精明的样子。
她请万公公在中堂坐下,待丫鬟们上了茶点,她再次给万公公福了福,道:“家父上讳‘又’,下讳‘良’,我在家中排行居长,是宋家二房的大姑娘,也是宋氏窑厂的东家。不知道万公公亲自前来,有什么要紧的事?有什么需要我们效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