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莞尔wr
陆执记忆极好,想起了西城事件中,马车失控之后,钻出的那一张少女清丽的脸,自称苏妙真,说是柳氏外甥女。
而当日北城事发之时,她也在柳氏身边,混乱将起时,他听到有人唤了自己的名字。
现在细想,声音来源的方向就是从她所在的地方传来的。
也正是听到有人唤自己之后,接着陆执才听到了姚守宁惊惶失措唤黄飞虎来扑自己的声音——
至于之后的事,他就记不得了,因为他已经失去了意识,后面的情况他勉强听身边人说了一些,不愿再去回忆。
陆执选择暂时相信姚守宁。
如果她没有鬼扯一通来欺骗自己,那么唤自己名字的少女便有极大嫌疑。
通过媚惑手段来得到他的爱,自然不可能是姚翝夫妇,也不可能是上了年纪的妇人、婆子,必会是一个妙龄少女。
除开姚守宁之外,当时年纪适合的姚家女孩,便唯有姚婉宁与苏妙真了。
而西城案发时,姚婉宁并不在场,唯一的嫌疑人便只有——
“你表姐!”他的脸色有些微的扭曲,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少女的脸庞。
最令他印象深刻的,是她额心处那粒朱红小痣。
“我记得你说过,你姐姐中了‘河神’烙印?”
他一句话便正中问题核心,姚守宁没有说话,但眼神却无异已经表露了一切。
缠绕世子多时的疑团终于被解开,他这会儿对姚守宁的话信了八成。
其实他早就怀疑过苏氏姐弟,毕竟马车当时受惊而失控,实在是过于巧合了些。
可他没有证据,且苏妙真是柳家的后代,而柳并舟则是张饶之的入室弟子。
儒家修的是浩然正气,对天妖一族有克制之力。
柳家的两位后辈,却先后遭受了妖族的玷污,受到了天妖一族的侵袭。
西城案件的迷团自此真相大白,天妖一族借着当时的案件,在自己身上种下了妖蛊。
陆执心中第一个生出的念头是杀人。
天妖一族的余孽寄生在了苏妙真的身上,显然是借她的手,以控制自己,达到天妖一族重新现世的秘密。
若是将她杀死,自然便能解决眼前的危机。
但这念头刚一生起,随即便被他自己掐灭。
天妖一族狡诈凶残,且妖族的修炼之法令它们邪术防不胜防,杀了苏妙真只是治标,无法治本。
苏妙真死了,线索一断,未必能重创这邪灵根本。
它要下一次重新再找宿主,自己不一定能轻易将它找得出来。
更何况,他十分幸运的,遇到了一个可以看破这妖邪伪装的人。
他心念一转,又去看姚守宁。
少女还不知道自己掌握了多大的秘密,感受到他注视的刹那,有些迷惑不解的仰头看他。
陆执想起了一个事:
“你知道她要暗算我,为什么当时不唤我?”
他的眼睛危险的眯起。
意识到这是一个邪术陷阱之后,陆执虽说没有听到那道‘意识’的声音,也不知道‘陆执的一见钟情’的存在,但他却凭借聪明,很快理解了这个术法的原理。
虽说受妖蛊影响,使施展邪法的人钻到了空子,但他心志坚毅,且有气运加身,在妖蛊受压制的情况下,要想令他突然发疯,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要想令他受邪术诱惑,必得有个引子。
苏妙真唤他的时候,他转头往她看去,若术法发动的刹那,他可能会受影响,继而爱上她。
此举神不知鬼不觉,陆执正处于年少而情窦初开的年纪,见到美貌的少女一见钟情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说不准中了术法之后,将军府的人未必能察觉。
相反之下,他突兀的爱上一条狗,当众表白,如此反常狂悖的举止,才更容易引起众人警觉,知晓他妖蛊发作,后续可以令将军府的人更快察觉,出手镇压妖邪。
道理他都懂,可一想到自己当时丢脸的情景,陆执仍是面无表情的问:
“你为什么不喊我转头看你?”
进城之前,姚守宁就已经警告了他,说是心神不宁,觉得有大事会发生。
当时他已经将少女的话听进心中,离她马车极近。
若她当时出声示警,自己必会转头看她,这样一来,说不定表白的对象会换人。
自己‘爱上’姚守宁虽说非出自本心,可能也会做出违背本意的举止,可好歹表白的对象是人,且是个女子,不至于如此丢人。
更何况姚守宁知道内情,事后可以提醒长公主小心防备,令徐相宜出手镇压妖邪,助他清醒。
可她偏偏选择了唤狗扑自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丢人现眼。
“那怎么行?”
姚守宁显然也明白了陆执未说出口的意思,她下意识的反驳:
“我们又没有互相喜欢,将来若是影响你姻缘怎么成?”
她是心思单纯,有什么便说什么,陆执听她说完这话,却不知为何,想起了先前的事。
他在家里忍了大半个月,出门来寻姚守宁后,得知她去了温家作客。
陆执又让人驱车赶到温家,去派人寻姚守宁。
恰巧这温家的情况他是知道的。
自与姚守宁相识之后,他便将姚家的情况调查了个底朝天,作为姚家未来的姻亲,自然也在将军府调查之列。
温家的家主温庆哲,乃七品舍人,写得一手好字,在翰林院中负责抄写奏折、圣旨。
姚守宁的大哥跟温家的大小姐已经定下了婚事,从调查情况来看,两家有意相互婚。
这在大庆来说,也不是什么稀有的事。
温家的那位大公子颇有才名,曾得顾皇后的父亲顾焕之(字明山)称赞。
这样一桩小事,本不该在此时想起,但陆执的脑海里却突然浮现出了神都城对这位温大公子的称赞:姿容俊美,才气天生。
顾相曾点评他:金鳞岂非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顾家与陆家一样,都是坚定的保皇党。
陆执也曾思索过要与温家的这位才子私下接触一番,看能不能将其拉拢麾下,将来以便于行事。
却没料到他还没来得及行动,自己就遭妖邪盯上,与温景随的见面,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丑名尽出,穿着女装在温府门口接人……
“哼!”
他轻哼了一声,想到查出的资料之中提到过温太太有意替儿子聘姚二小姐为妻,他将垂落在身前的长发甩开,后退了一步坐回长凳之上:
“我看你是怕影响自己的姻缘才对!”
姚守宁有些茫然,不知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但凭借敏锐的嗅觉,她意识到这位世子总算是听进了她的解释,应该已经消气了,才认真的道:
“那不是。”她摇头否认,“但我确实不敢这样做。”
她不敢这样做的理由,并非是怕自己名声受损,使得自己将来姻缘受挫折,而是——
“我是真的有些怕。”
姚守宁老实的道。
她没有明确的说在怕什么,但陆执从她脸上的神色,便猜得出来她在怕苏妙真。
这种害怕与先前她跟自己说话时不一样,仿佛从心中而生的忌惮,映入她的瞳孔中,透过那双眼睛,又传达到了陆执的心中。
他愣了一愣,接着‘嗤’笑了一声:
“看你这点儿出息!”
话虽是这么说,他心中却生出对苏妙真的警惕。
西城的案件至今未结,当日的情景浮上他的心里。
他从神武门回神都的消息十分隐秘,可此妖似是早就得知消息,提前埋伏,并当着他的面,神不知鬼不觉的使张樵被蛇妖附身。
这个过程他半点儿都没察觉,因此才沾染了因果,坏了自己的气运。
且事后再施咒,简直事前毫无端倪。
徐相宜精通咒术、妖蛊,可却对自己身上的蛊咒束手无策,可见这附身于苏妙真身上的天妖一族非同一般的妖邪,种种手段、神通都异常诡秘。
偏偏姚守宁又另有玄妙的神通,可以看‘穿’这妖邪,且对‘它’的手段有所了解。
——仿佛这两个表姐妹相生而相克,倒是十分有趣。
当然,这样想的前提是姚守宁所言句句属实。
有可能她说的都是真话,所有一切都是苏妙真所为,那么他与姚守宁合作,便是妖邪在明,二人在暗。
可也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这姚家有嫌疑,这双表姐妹分别作套,想引他入局。
他性情狡诈,心中虽说仍是有疑,但面上却半点不显端倪。
不过除开这些事情之外,天妖一族事隔七百年后卷土重来,且这大妖邪选择寄身于柳家的血脉,必定是听闻了什么消息。
他想到了徐相宜所说的,关于姚守宁可能血脉有异的话。
陆执的目光晦暗莫明,聊到了正事之后,他一扫先前的怒意,又恢复了初时见面时冷清清的神色,居高临下望着坐蹲在地,双手握拳搁在腿上的少女。
“一个表姐就将你吓成这个样子。”
“我有什么办法?”
姚守宁自然听得出来陆执在鄙视自己,但她却振振作词:
“害怕又不是我自己能控制的事。”更何况她表姐那可是妖邪附身,她想到了昨夜见到的那只可怖的九尾红狐,不由一个激灵,又嘀咕道:
“出息有什么用?我更怕没命。”
陆执看着她,她可能跪坐得有些累了,身体一歪,缓缓将长腿收折起来,曲起抱在胸前,缩成一团之后才小声的道:
“我不知道要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