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莞尔wr
朱姮蕊听她这样一说,接连笑了数声,眼神既是不屑,又有厌恶之意:
“他跟着陈太微,一心修道成仙,妄图长生不老,哪管朝政、天下、百姓。”
两人并肩而走,长公主在姚守宁面前直言不讳:
“可是朱定琛此人治国不行,抓弄权柄却是玩弄得炉火纯青。”
朝廷之中,共有四大派系,顾党、陆党、楚党及一个刑狱司。
除开刑狱司外,明面上三党对立,相互牵制,可实则长公主与陆无计夫妇是与皇帝真正离心离德。
而顾焕之是神启帝的岳父,楚孝通又是神启帝当年一手提拨的。
两党表面不和,实则背地里沆瀣一气,都是神启帝朱定琛手中的势力。
再加上完全属于神启帝的刑狱司,事实上神启帝这些年来,将朝内外权势抓得极稳。
他喜怒无常,行事残忍,又有楚孝通、冯振这两条走狗替他办事,无论是王侯将相,还是平民百姓,无不闻风而丧胆,又哪里有敢与神启帝叫板的勇气?
“他们不敢去跟皇帝说这样的话,便想拱我去当出头的人。”
朱姮蕊本身就是神启帝的眼中钉,但她手握十万精兵,当年先帝临去之前,给了她诸多权柄,如今二十多年过去,神启帝已经对她越来越无法容忍。
在这些外地进京的王侯们看来,朱姮蕊有权有势,为人又跋扈,跟皇上本来就不对付,由她出面是最适合的。
到时仇恨既拉不到他们身上,说不定神启帝还会碍于朱姮蕊手中的兵力而隐忍。
姚守宁原本对朝中势力、派系不大关注,可此时听长公主这样说来,又觉得这对夫妻处境似是艰难无比。
“那公主怎么办?”
她仰头去看长公主,眼中露出几分担忧,看得朱姮蕊一下心软,伸手来搓她脸:
“哎呀,守宁真的好可爱。”
她感应力敏锐,擅于察觉人家的喜怒之情——换句话说,就是姚守宁共情能力极强,此时的一句安慰令得长公主好感更是倍增。
“要是你是我的女儿就好了。”
“哎呀,公主!”姚守宁被她搓得脸颊通红,也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按住她的手,整理自己的头发丝。
“我就看他们闹,反正关我屁事,挖的也不是我的祖坟。”
朱姮蕊笑了笑,任她将自己手拿开,满不在乎的说了一句。
就是她敢提议挖自家的坟,恐怕神启帝都不敢答应。
“我爹才去世二十八年,才进昭陵没几年呢。”
她说到这里,姚守宁突然想起了一个事!
前些日子,柳并舟才到神都姚家那天,逼出了隐匿于苏妙真身上的那道妖蛇之影时,他在召唤儒圣人之前,曾说过一句言咒:大庆神启二十九年,南昭儒圣人门下弟子柳并舟,于神都兵马司指挥使姚翝府邸,斩杀妖魂!
当时事态混乱,先是妖邪现世,接着儒圣人之影宛如神迹一般出现在姚家上空,大家慌成一团,压根儿没有注意过柳并舟话中细节。
姚守宁当时也没放在心上,可这会儿时过境迁,今日与长公主突然谈话,听她提到先帝去世二十八年,姚守宁才突然惊觉:神启帝竟才登位二十八年而已。
如今才大庆二十八年,外祖父当日怎么记成二十九年了?
柳并舟只读书、不入仕,记错也有可能。
说不准正是因为时间记错,所以才使那狐妖当时蒙混过关——亦或当时外祖父受了那狐王蒙蔽。
毕竟陆执说过,狐妖擅长蛊惑人心,隐匿行踪。
她心中想着事,长公主说完,见她沉默不语,神色像是若有所思,不由唤了她一声:
“守宁?守宁?”
“嗯——啊?”她突然回神。
“想什么呢?”不知为什么,长公主看姚守宁真是越看越亲切,恨不能将她长留府中,不让她回家去。
此时看她呆呆愣愣,不由摸了摸她脑袋:
“怎么了?”
“我想起一个事。”
姚守宁也不瞒她,就将自己心中的疑惑说给长公主听:
“……我外祖父当日说完之后,儒圣人随即现世,杀死了妖邪。可是今年是大庆神启二十八年,并非二十九年——”
朱姮蕊听闻她是在思索这个事,不由也沉吟了片刻:
“儒家的浩然之气我了解也不多,但当年也曾听我的老师提过几句。”
因今日柳并舟认‘师姐’一事,也算是全了长公主与张饶之之间的师徒名份,她便当众口称张饶之为‘老师’,说道:
“儒家以浩然之气催发言令,这种术法,与辩机一族的力量有些相似。”
都是言出而法令行。
但相较于辩机一族与生俱来的本能,及以自身力量为主,儒家的力量是有所限制的。
他们以儒学为依托,将才气化为浩然正气,才能请出‘儒圣人’之影,借力行事。
既是‘借’力请神,那么且必须要集齐数大要素,才能真正诛杀妖邪。
“这几大要素之中,时间、地点、所做之事都缺一不可。”
长公主解释着:
“如此一来,方能精准杀死妖邪。”
她话音一转,又道:
“可能当时初见妖邪的情况下,你外祖父一时嘴误,喊错了时间,不过地点未错,姚家又现了妖邪,且那蛇妖不大成气候,所以最终有惊无险,就是有些小意外,也不影响最终结果的。”
朱姮蕊的解释也算合情合理,姚守宁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个解释。
长公主说完,又露出笑意:
“无论如何,当时那蛇妖已死,儒圣人现身,你外祖父打出声名,也让天下人警惕,使得妖族悄无声息卷土重回的诡计被扼死,也算一件好事。”
姚守宁应了一声,突又想起另一件事:
“对了公主,太祖当年——”
她想起姚婉宁说过的话,猜测‘河神’的出生年代久远,可能与当年的太祖有所瓜葛。
这个事情本该与世子商议才对,可最初人多眼杂,不方便跟陆执多说。
后面两人好不容易独处了,世子不知为什么,又发起了脾气,闹了别扭,她也就还没来得及说。
此时正想问问长公主,想从她口中问出大庆太祖一些生平之事,话说到一半,突然听到了小孩的声音。
“你们追我呀!追我呀!”
长公主眉头一皱,转头去问:
“哪来的孩子?”
姚守宁侧身去看,两人身边有一丛矮藤,藤后有条青石铺的小道,不远处有个小孩从八角亭的一角冲了出来,踏上小道,往二人方向飞奔而来。
那小孩约五岁,正是调皮捣蛋的年纪,穿了一身宝蓝厚锦袍,剃了头发,戴了貂皮帽子,跑得双颊通红,气喘吁吁。
一边跑的同时,小孩一边调头去看,转过一丛草木,往两人方向撞了过来。
孩子还在调头往后方看,压根儿没防着前面有人。
眼见即将撞上之际,长公主伸出一条长腿去勾,那小孩短腿一下踢中朱姮蕊探出去的腿,顿时绊倒失衡,眼见摔倒之际,朱姮蕊伸手揪他后衣领,将他高高提起。
那小孩被提在半空,初时惊惶失措,下意识的伸手想要来抱住长公主稳住身形。
只是下一刻,长公主伸手长臂,他探出的手落了个空,一双小手划了个圈,身体吊在半空,晃晃悠悠,一双小腿蜷缩,荡个不停。
“喂,你们是谁?”
他长得粉雕玉琢,倒是十分可爱,但说话时语气神态却有些骄横。
长公主可听不得这样的语气,不管对方是不是孩子,双眉一拧,眼神已经有些不善了。
“哪来的孩子!在府中横冲直撞的!”
“大胆!”那小孩见了两人,也不畏生,听长公主这样一说,反倒喝了一声。
接着他大眼珠子‘咕噜’一转,目光落到了旁边的姚守宁身上,眼睛一亮:
“漂亮姐姐!”
长公主忍无可忍,手上一抖——
那小孩如腾云驾雾,一上一下,先是一惊,接着四肢乱蹬。
只是他人小腿短,后颈又被吊起,无论手臂还是双腿俱都踢不到人。
朱姮蕊只将他举在半空,他乱踢打下,身体转起圈圈,还在大声喊:
“放开我,放开我!你这坏东西!”
长公主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她对人向来一视同仁:不管对方是男是女、是老是小,看不顺眼的通通一顿捶。
见那小孩顽劣,她一手提人,一手抡起巴掌,掀起小孩厚实的衣摆,几掌往他屁股大腿打了下去!
“哇——”
兴许是没有想到会被人打,那先前还凶狠的小孩顿时泄了气,放声大哭,身体挣扎:
“放开我,我是简王世子的嫡长子,你敢打我,我让我爹杀你!”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长公主打得更重。
几掌下去,小孩顿时嘴巴老实,只是央求:
“别打了,别打了。”
孩子的哭声很快引来了一大群服侍的人,几个侍候的乳母、下人赶了过来,见到长公主后,众人俱都一惊。
此时的长公主不再是姚守宁面前爽朗可亲的模样,而是说不出的威仪。
她将手一松,那被打的小孩摔落下地。
好在这是冬天,他穿得很厚,落地之后在地面打了个滚,爬坐起来捂着屁股喊疼,哭得十分伤心。
其他人可不敢在这会儿哄他,认出了长公主后,一群人乌拉拉的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