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莞尔wr
柳氏下巴紧抵着女儿的额角,原本以为面对晚辈很难说出口的三个字,轻而易举的从她口中滑出。
有了开头之后,后面的话便好说多了。
她梗咽道:
“娘忽视了你,不相信你的话,从小又偏爱你的姐姐——”她越说越是愧疚,却又奢望得到女儿的原谅:
“你会不会怪我?”
这话一问出口,柳氏便意识到自己的阴暗之处。
纵使姚守宁还没有说话,但答案她已经心知肚明。
少女的眼中带着全然的信任,对她还没有生出隔阂与防备。
“不会怪娘啊。”姚守宁果然摇头。
柳氏愧疚的问:
“为什么?”
“因为您是我的娘啊。”姚守宁轻声的道。
她感知力强,此时镜中的柳氏双眼含泪,却欲言又止,心情复杂,但此时母亲纵然一言不发,姚守宁依旧可以感受到她心中的种种复杂的念头。
“其实是有生气过的。”姚守宁拉了柳氏的手,贴到自己脸颊之上:
“可是气完就还是很爱娘的。我也理解娘,每天有很多要忙的事。”
她是成年人,每日要操心的事多。
“您担忧姐姐的身体,关心大哥的学业,还会为爹提心吊胆——”姚守宁嫣然一笑,但对上母亲怔愣的泪眼,接着又微微一笑,低垂下头:
“家里事情又多,您的精力有限,有时自然会为小事生气。”
她越是懂事,越令柳氏感到心痛后悔,姚守宁转过了身来,伸手环住柳氏腰身:
“但我现在已经长大,有时也会有自己的想法,”她说这话时,神色略有些迟疑,将脸贴到了柳氏腰腹上,低低的道:
“可能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听话,可我爱娘的心,是不会变的,如果有什么事惹您生气,也希望娘能多信任我,听一听我自己的心声。”
柳氏的神情百感交集。
眼前的少女明明一日没离过她的眼睛,却在她忽视的地方逐渐长大,不再是当初懵懂娇憨的样子。
她既心酸又有些欣慰,最终抱了抱女儿:
“……好。”
‘咚——咚咚——’
母女俩人正说着话,突然听到外面有锣鼓声。
“太太!”
冬葵的高呼声传了进来,接着她冲入屋中,喊道:
“鼓声响起来了,应该是祭台那边传来的。”
神都城为了这一场祭祀准备了一个多月,听说备了三牲,早上的时候就运往了白陵江侧。
江边派了重兵把守,城中大半的人都围了过去。
“世子也来了。”
逢春也跟着进了庭院,柳氏闻言,连忙擦了眼泪,催促女儿快快起身。
“不要让世子久等。听说下午还有游街,河边还要跳神、祈福,热闹得很,你跟世子早点去玩,免得去得晚了到时人多,挤都挤不进去。”
她说完,又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了一件灰粉色的小袄:
“穿上这个,夜里天冷,别着凉了。”
说话时,将衣裳展开,看姚守宁将手臂穿了进去,这才将衣襟中间那条绳子系起。
柳氏满意的打量了女儿一眼,心中道:守宁真是好看,世子见她,必定也会喜欢,看来等空闲之后,应该打听长公主的意思。
“……”
姚守宁听得分明,连忙强调:
“我又不是跟世子去玩,是去查‘河神’,查‘河神’。”
她脸儿发烧,一双耳朵红得滴血。
柳氏心不在焉点头:
“对对对,查‘河神’。”心中却道:我女儿与世子外貌真是登对。
“……”姚守宁脸颊绯红,柳氏推着她出门。
冬葵进屋时正好碰到母女二人,见到姚守宁的刹那,她立住脚跟,瞪大了眼,发出‘哇呜’声。
“小姐今天真好看。”
逢春也赞不绝口,柳氏眉眼间难掩得色,又问:
“若筠他们呢?”
“都在外头,招呼世子。”
柳氏拉着女儿出来,果然见外间庭院内十分热闹,陆执背对着正屋,与姚翝说着话。
听到脚步声的时候,他下意识的转过头,姚守宁提着裙子出门的身影撞入他的眼里、心里。
“……”他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脑海里将所有的喧嚣尽数屏蔽,他瞪大了眼睛,耳中听到了血液‘汩汩’的流响,以及越来越重的心跳声。
“守宁!守宁!守宁!守宁!”
姚守宁提裙出来,听到了有人在大声的喊自己的名字。
她转了转头,却见家里人都在看她,脸上露出笑意。
父亲、大哥、姐姐,还有外祖父、姨父及苏庆春。
世子嘴唇紧抿,神色十分严肃——但一股红潮自他脖子处蹿起,不多时功夫,一张脸便通红。
“守宁!守宁!守宁!”
还有人在喊她。
但没有人说话,姚守宁意识到自己可能无意中又听到了别人的心声。
“守宁真好看!”
“玉姐的这个小女儿实在出色。”苏文房心道。
“守宁以前不应该穿老气横秋的颜色。”
“不知道我姐姐的脸还能不能医好,到时也穿漂亮的衣裙,也能和表姐一样好看。”这是苏庆春的声音。
“玉儿早该让守宁穿这样的衣裙。”姚翝心中也感到满意。
“守宁真好看。”姚婉宁也赞叹。
姚守宁还没有恢复如常的脸蛋又微微发热,所有人这一刻毫不设防,心中的夸赞如潮水般往姚守宁涌来,令她来不及去寻找谁在心中大声喊自己的名字。
“守宁!守宁!守宁!”
她脸颊红红,姚婉宁等人已经围了过来,与她七嘴八舌的说话。
先前与姚家侃侃而谈的世子此时罕见的没有出声,柳氏盯着两人看,越看越是满意。
“咳。”柳氏咳了一声,吸引了众人注意力。
“大家也别围着。”
‘咚咚咚——’就在这时,远处若隐似无的鼓声再度传来,众人的表情都有些兴奋。
“我看祭祀快要开始了,许多人都在往城南而去,大家也各自出门玩耍就是。”
她说完这话,又道:
“守宁与世子一道,婉宁则与你郑叔他们一起……”
柳氏安排着,有些遗憾:
“可惜若筠不能一起去,否则他与庆春一道,人多也更安全些。”
她说到这里,姚若筠神色木然,转头去看姚翝,眼里带着指控。
前日的时候,姚翝闲不住,非要逼他练拳,还让他拖石锁,说是锻炼他的体魄,第二日他与苏庆春都浑身疼痛,险些连笔都握不紧。
这样一来,他跟苏庆春都觉得今日不宜出门。
可此时听到鼓点声一响,年轻人难免爱热闹,他又接到了温家那边的邀约,说是温献容也要出门,姚若筠心中的念头动摇。
他回头看了看苏庆春,见表弟脸上也露出向往、渴望之色。
自苏氏姐弟入神都许久,家里便一直不大太平,这两人都没有好好出门逛一逛,姚若筠想到这里,连忙就道:
“我跟庆春干脆都一起去。”
他伸手捏了捏自己手臂、大腿,疼得呲牙咧嘴:
“我们好多了,正好跟婉宁他们一起。”
柳氏闻言,有些诧异:
“你们能走吗?”
苏庆春也忍着疼痛,挺直了胸,道:
“能——”他语气没有姚若筠坚定,说话时还看了看大表哥的神情,见他冲自己点头,接着又稍壮了些胆子,大声补了一句:
“能。”
柳氏还有些犹豫,苏文房就笑道:
“玉姐放心,我们都一起去,走慢些就行,不碍事的。”
“好吧。”柳氏瞪了姚翝一眼,这才应了一声,没有扫孩子们的兴。
“妙真呢?”她随即又想起苏妙真,苏文房连忙道:
“妙真说她手上的绣活还没做完,今日就不去凑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