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莞尔wr
后来洪水褪去后,柳氏嫌家里颓败冷清,便让郑士又移植了些花树,时间还不长,这些花树显得有些蔫答答的。
在柳并舟注视下,姚守宁走到庭院角落,看到一株不知名的小树,照着柳并舟的要求,折下了一根树枝,转身递向他:
“外祖父——”
那枝条约有她小指粗细,叶片黄绿,带着微微的凉意。
柳并舟伸手接过,端详片刻,最终无声的叹了口气,点头笑道:
“很好。”
他虽这样说,可姚守宁总觉得外祖父的语气似是有些失望。
她心中生出一个念头:外祖父想要的并不是自己折下的这支树枝。
这个想法一出,姚守宁顿时好生为难。
柳并舟想要一支木枝!
可是这屋里哪支木条才是他要的?他说了不拘家里、家外,这范围可不小,树枝更是千千万万,外祖父只说想要,却没提树枝的名称、外表、粗细,自己胡乱寻找,岂非大海捞针?
她一时心思散乱,眼珠一转,又想:今晚应该将世子留下来。
两人一起寻找,总好过她一人乱寻。
世子有武艺在身,借他的剑砍,这样寻找起来便快得多了。
她心生遗憾,柳并舟还道:
“守宁,你再折一支。”
“外祖父,您是不是想要我给您折一支您想要的木枝?”姚守宁问。
“是!”柳并舟点头笑应。
“那您想要什么样的?是什么树?亦或是什么花?有没有名称,枝条大小、粗细的要求呢?”姚守宁再次追问。
“我不知道。”柳并舟含笑摇头,目光温和看她:
“我只知道,我想要一支,你送给我的枝条,至于这枝条是花是树,是什么品种我全不管,但需要合我的意。”
他这样一说,姚守宁顿时露出为难的神情:
“外祖父,您都不知道想要什么样的,那我就是折来了,您又怎么知道呢?”
“佛家讲究缘分。”柳并舟正色道:
“我虽然现在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样的枝条,但当你拿到对的那一枝过来时,我们便知道了。”
他这样一说,姚守宁只好点头:
“好吧。”
她今晚过来其实是想与外祖父商议姐姐怀孕一事,也想向他询问如何联系空山先生。
可柳并舟却希望先找到那一根特别的枝条,她只好按捺下心里的焦急,下意识的抬头往柳并舟的头顶看去。
她总觉得外祖父提出这样一个要求并不是无的放矢,兴许他想要的木枝条,与他头上戴的那支木枝相似。
柳并舟见此情景,心中很是高兴,觉得这个外孙女果然冰雪聪明。
姚守宁受他眼神鼓舞,心中精神大振。
有了目标之后,她再寻起来便不如先前一样无措,而是有意识的寻找外形、大小相仿的枝条。
她开始还急于想完成任务,再接着商讨姚婉宁的事。
可到了后来,无论是她多么认真的寻找折下来的枝条,送到柳并舟面前时,依旧换来的是他摇头的回应:
“不是这支。”
祖孙俩已经走出了原本的庭院,不知不觉间来到了柳氏夫妇所居住的正院处。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姚守宁心中不由有些着急。
柳并舟手里已经握了一大把她折下来的枝条,几欲抱不稳。
她隐约间似是听到外头有马车轮的声音响起,由远及近,伴随着众人的欢笑声——可能是出外玩耍的柳氏等人要回来了。
“外祖父……”她觉得自己可能今夜完不成柳并舟的要求,正欲说话,眼角余光却转向了院子的角落里。
那里原本种了一株白玉兰树,可惜受涝灾影响,已经枯死。
柳氏便让人将姚翝平日练功的一些石锁堆在了角落处,前两日姚翝试图练功时,她看了一眼,发现那株白玉兰树底下生出了一枝新芽。
可此时她再定睛一看,那里空荡荡的,哪里还有枯树的影子?
“树呢?!”她惊呼出声,缓缓往那角落走了过去。
柳并舟心中一动,跟在了她的身后。
只见她所去的方向孤伶伶的摆了一个石锁,地底的土看着有新翻的痕迹,留了约面盆大小一个浅坑。
“前两日,你娘嫌这些树枯萎后死气沉沉,让郑士将人把树刨去……”柳并舟想起这个事,遗憾的叹息了一声:
“莫非……”
姚守宁却没说话,而是蹲了下去。
“我记得,记得石锁后面有的——”
“有什么?”
柳并舟好奇的问。
姚守宁也不应他,只是伸手去拽垂落在地面的铁链。
那链子拖动间发出‘哐哐’响声,她提起铁链,用力拉扯。
姚翝练功的石锁重逾两三百斤,她随意一扯,哪里扯得动。
“……”
柳并舟一见此景,眼皮跳动,连忙道:
“守宁,你不要……”
“外祖父,您让远一点,我记得石锁角落下好像压了株枝条。”
姚守宁此时已经将所有的杂念抛诸脑后,她脑海里只记得那一根新生的枝芽,总觉得那一株新芽格外特别。
此时姚家的大门被人打开,马车驶入屋里,姚翝等人的欢笑声传来,大家下了马车,往这边而行。
柳并舟还想要再劝,姚守宁已经将那锁链挂到了肩膀之上,双腿用力蹬地往外拖。
“守宁,守宁!”柳并舟看得胆颤心惊,深怕她闪到了腰。
她年纪不大,但胜在身体健康,力气竟也不小。
再加上她只是借锁链拖移,并非将其提起,便省了许多力,用尽浑身力气后,竟能拖得那石锁挪摇了一小截。
就在这时,有脚步声传来,似是有人听到了这边的动静,过来一探究竟的。
柳并舟转头之后,便看到了蒙着脸的苏妙真。
她手里提了根木棒,一脸警惕。
初时听到动静的时候,她还担忧是家中进了贼,见到院中的祖孙两人时,不由自主松了一大口气。
“外祖父——”接着她看到了拖拽着石锁链,胀得面红耳赤的姚守宁,顿时大吃了一惊:
“守宁!”
姚守宁只觉得肩头被磨得通红,掌心也火辣辣的疼。
但她脚尖用力蹬地时,能感觉得到那石锁摩擦着地面挪动时的响声。
“守宁,你在干什么?”
正说话功夫间,外头的人也进内院来了。
柳氏等人回来之后,看到圆拱门前站的苏妙真,及不远处的柳并舟时,都愣了一愣。
接着众人又听到了苏妙真的话,大家疾步上前,便见到姚守宁‘嘿作、嘿作’拖着石锁前移了半尺。
“……”
姚翝目瞪口呆,柳氏望着女儿,久久不语。
姚守宁顾不得众人的反应,她将石锁拖开之后,将锁链一扔,接着转身蹲回石锁安放的地方。
那石锁之下,果然压了一截断枝。
“这是在做什么?”柳氏有些好奇的问。
“没想到守宁力气竟然这么大……”姚翝叹息,接着转头去看儿子,眼中露出嫌弃之色。
“……”姚若筠的笑意僵到了脸上,被看得有些委屈。
众人往姚守宁的方向围了过去,柳氏问:
“守宁你大晚上的在折腾什么?”
她没想到女儿与陆执出门,结果这么早回来,且满身狼狈,下午出门时明明穿得新衣裳,此时看上去脏兮兮的不说,竟似是已经湿了。
姚守宁没有理她,而是蹲下了身,将那枝被石锁压住的枝芽捡在掌心。
这是那株枯死的白玉兰树下新长出来的苗,可惜柳氏应该是没注意到这一点,让人将枯树强行挖走,欲换新树栽种。
而这枝芽卡在石锁之后,便被撕断留了下来,应该是在挖树的过程中,郑士等人没有注意到这枝细苗,推搡间使石锁将它压在了地底。
经过两日的时间,枝条上的新芽已经枯萎,柔嫩的枝杆上全是擦伤,本来碧绿的植株上浮现大块大块的褐斑。
“外祖父,我觉得……”
她小心翼翼的捧着那枝芽,递到柳并舟的面前:
“这应该就是,你要的那支。”
少女的脸颊红彤彤的,眼里带着希冀。
柳并舟犹豫了一下,似是受她感染,心脏也开始‘砰砰’跳动。
他下意识的将手一松,那原本被他抱在怀中的大捆折下来的枝芽落地,他将那株伤痕累累的,已经开始枯萎的枝苗接住。
那株枝芽落入他掌心的刹那,柳并舟头顶之上簪着的那根木枝顿时消失。
他绾好的银白色长发如流水般泄下,披散在他脸颊两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