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莞尔wr
姚守宁想到此处,不寒而栗,下意识的搓了搓手臂,更不敢乱动。
“那怎么行!”
就在她惊魂未定之时,薄雾的另一端,厢房内的男人顿时皱眉开口:
“落胎一事对身体也不好,若是出了好歹,留下我跟孩子们如何是好呢!”
姚翝的表情有些严厉,道:
“再者说了,这个孩子的到来,证明跟我们是有缘份的,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
柳氏低声说了什么,姚翝就说道:
“若是被这孩子听到,不知她该有多伤心呢?”
他是高娶柳氏,又知道柳氏性格强势,平日一般让她居多,这还是姚翝第一次姿态强硬的反对柳氏的话。
但他极会察言观色,知晓分寸,说出口的话哪怕是反对,也让柳氏生不起气来。
听到他这话,柳氏忍不住笑斥:
“只是有可能怀孕,又不是真怀孕了,还没请大夫把脉呢。”
说完,又嗔道:
“就是真怀孕了,这孩子血脉未成,又没出生,还不晓人事,又怎么会听到我们说的话,怎么可能会伤心呢?”
曹嬷嬷见她神情,便知她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心下不由一松,闻言就道:
“那可不一定呢!”她伸手去摸柳氏还平坦的小腹,笑呵呵的:
“常言道,缘份不易,能成母女,自是前世修来的,此时说不定那位等着投胎的孩子,就在太太你身边呢。”
柳氏闻听此言,面上露出怏怏之色。
她自来不喜欢神鬼之说,觉得飘渺虚无不切实际。
若非说话的人是奶大了她的曹嬷嬷,可能她早就出声反驳。
但除此之外,兴许是再为人母的缘故,她心中对这孩子生出了几分柔情,想起自己先前的念头,确实也觉得有些对不起腹中的孩子。
因此她低垂下头,轻轻的摸着肚子没有出声。
许久之后,她才有些别扭的道:
“对不住了,娘不是有意的,先前的话,你若听到,千万别往心里去。”
‘噗嗤!’姚翝不由笑出声。
柳氏这模样既是别扭,但落在姚翝眼里,偏又觉得可爱得紧。
“你笑什么?”柳氏恼羞成怒,伸手打了他胳膊一下。
但那手还未抽回,便被姚翝握进掌心里:
“笑你明明心中也舍不得孩子,却偏偏要嘴硬。”
“我哪有嘴硬?”柳氏大声反驳,接着又小心翼翼抱着肚子道:
“我自己肚里的孩子,我怎么会不喜欢呢?”
她说者无心,却不知道在这时空的另一端,来自未来的十六岁少女泪流满面,捂着小嘴避免自己哭出声音。
“唉。”她又叹息,惴惴不安看向丈夫:
“可如此一来,婉宁那边又该怎么办呢?”
说到底,柳氏对自己的身体是了如指掌的。
正如曹嬷嬷所说,她身体健康,每个月的月信准时,从未推迟。
其实从前段时间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儿,每日较以前嗜睡,又闻到荤腥想吐,她并非初育,孩子都生了一双,又哪里不明白如今的情况呢?
之所以在此时特意提出来,也是想看丈夫的态度。
这会儿的姚翝只是个军曹,职位、收入都很低微。
两人子女都还小,而女儿姚婉宁身体不好,请大夫、抓药都是一笔很大的开销,姚家每月花钱如流水。
相较之下,柳氏属于低嫁,当日出嫁的时候,柳并舟为她准备了不少嫁妆。
可姚翝很有骨气,不愿动用妻子的体己,让她将来留给孩子。
柳氏也照顾丈夫自尊,虽说心中有些着急,但嘴上从来不提。
一家人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如今又意外来了这个孩子,本不富裕的家庭自然更是雪上加霜。
先前柳氏一番作派,就是想试丈夫的态度的。
“我若怀孕,怕照顾婉宁不够仔细。”柳氏说道。
姚翝沉吟了片刻,出声:
“这也确实是个问题,你怀孕之后可吃累不得。”说完,他又咬牙:
“不如再请个人,先照顾婉宁。”
“若是这样一来,家里的银钱……”柳氏抬头看他。
他一张古铜色的脸‘刷’的涨得通红,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
“我,我……”
“我那里……”恰在这时,柳氏正欲说出心中早就准备好的话,却被姚翝制止:
“唯有先委屈你,借你手里的银子。”
他家贫无能,要委屈妻子拿出嫁妆钱补贴家里就算了,这种事情哪里有脸还要让妻子主动提及。
姚翝知道柳氏体贴他,顾及他自尊,此时却强作镇定,主动将自己的打算说出:
“你放心,自此之后家里将有三个孩子,我必定努力表现,好好讨好上峰,争取升职,将来定给你好生活过,不让人说你嫁了个无能的丈夫,让别人笑话我是吃软饭的……”
“……”
姚守宁听到这里,愣了一愣。
她爹此时豪言壮语,心志可嘉,后来也确实努力见了成效,在她四五岁时升职被调入神都。
可自此之后,便因姨父苏文房之故受了打压,一辈子再没有升过职……
也就是说,十六年后,姚翝依旧还是个吃软饭的,恐怕他自己此时信心满满的说话,都没想到十六年后的情景……
“我们自过自己的生活,管别人说什么?”柳氏听到丈夫这样有志气,心中也感满意,但脸上却故意露出傲然的神情:
“我看有些人就是见不得别人日子好过,故意说三道四,恨不得我们比别人更差呢。”
她说道:
“我相信你是个有本事的人,现在我出钱,也只是为了暂时渡过难关,请人回来照顾婉宁,我也好安心养胎呢……”
曹嬷嬷见这夫妻二人情浓,含笑退了出去。
姚翝便摸着柳氏肚子感慨:
“这一怀孕倒也好,打破了我无谓的穷骨气,我以前只知苦保自尊,使你与孩子跟着我过苦日子,我真是不对。”
“幸亏这个孩子的到来点醒了我。”
柳氏摸着肚子,含笑不语。
“你说这孩子是男是女?”半晌之后,她突然出声问丈夫。
“我觉得是个女儿。”姚翝轻声道:
“婉宁出生之后,身体不佳,我知道你心中暗自神伤,也觉得可惜。”
柳氏的妹妹就是自小身体不好,她一直担忧自己的女儿走了妹妹的老路子,也很懊悔自己是不是孕中没注意,才使女儿先天有亏。
“你觉得是儿是女?”姚翝也问。
“我希望是个女儿。”柳氏道:
“希望是个健康活泼的乖女儿,不要像她姐姐一样。”
姚翝就道:
“那肯定是个女儿!”
柳氏笑啐了一声:
“你怎么就如此肯定?”
“我就是这么肯定,这一胎绝对是个女儿,有她爹娘的期盼,她将来定是健康活泼的,守护她的姐姐。”
姚翝逗着妻子开心:
“依我看,这个孩子就叫守宁好不好?”他一时兴起,将孩子的名字起好了。
“守宁,守宁。”柳氏轻念了两声,不知为什么,她隐约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甚至隐约有种伤心之感涌上心头,可总想不起来这段回忆。
“怎么了?”姚翝见她神色不对,不由小心翼翼问了她一句:
“不喜欢这个名字吗?”
“不,不是的。”
柳氏很快将心中的疑惑抛到了脑后,接着露出笑意。
姚翝从她脸上神色看来,她对这个名字也很满意,可她嘴上却道:
“你就如此肯定,这是个女儿?”
“定是女儿!”姚翝松了口气,笑眯眯的:
“守宁,守宁,姚守宁!乖女儿,爹在十月之后等你……”
话音一落,姚守宁只觉得一股阻力袭来,似是用力将她推出这片回忆。
父母原本清晰的面容逐渐变得模糊,那越来越薄的时空壁逐渐增厚,被浓雾包围。
“可惜——”一道有些遗憾的叹息声在姚守宁心中响起,那是陈太微的不甘,他错失了一个绝妙的时机。
“爹,娘!”
南昭的那片故土在姚守宁面前远离,父母的面容、声音慢慢消失。
姚守宁独自出现在时空壁中,大声呼喊着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