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莞尔wr
她受长公主影响甚深,一时不察,险些将‘老色鬼’三个字脱口而出。
幸亏及时意识到自己身在应天书局之中,在场诸位全是‘长辈’,她连忙吐了下舌头,强行将这几个字咽了回去。
但大家哪里看不出来她对简王的厌恶,孙太太心中一沉,竟一时之间丧失了继续听下去的勇气。
“简王好色如命,不喜王妃,三十二年之前——”
孙太太下意识的去看张饶之。
应天书局以他们师徒所处年代为锚,那么孙逸文的事他们也应该知道才对。
张饶之面露遗憾,叹了口气:
“我对简王夫妇的事了解不多,但确实听说简王封地常年闹出一些不雅的传闻。”
此时的简王已经五、六十了,儿孙满堂,但好色如命。
孙太太眼前一黑,身体一摇,又道:
“那么三十二年之前……”
“对不住了,老封君——”孙太太晚年受封一品诰命,人称老太君。
孙太太如今算是年轻貌美,听他如此一唤,并没有觉得欢喜,反倒满身寒意。
“具体的事情我不大清楚,这三十二年……”
张饶之说到此处,转头去看姚守宁。
姚守宁就乖巧的接着说道:
“也就是明年。”她补了一句,众人顿时意识到这是未来会发生的事。
“有一天夜里,婆婆正在斋堂安睡,突然夜里听到有人啼哭,便顺着哭声而去。”
她将简王妃摸入简王书房,意外闯入暗室,发现简王强污少女,使其自尽的事说了一遍。
“那时的王妃受不了内心的谴责,也怨恨简王害人性命,激怒之下拿了剪刀,剪去了,剪去了简王的……简王的……”
她年纪还小,不好意思直说,但在场众人却已经明白了她话中之意。
孙太太心中既凉且怒,又觉得快意,这个温婉的妇人一拍桌子,大喊了一声:
“果然不愧是我河中女儿,剪得好!”
她含泪喊完,又怔怔道:
“可是如此一来,我的女儿她……”
孙太太自是明白,简王乃皇室血脉,孙逸文剪他命根子,按皇室律令,恐怕该她死。
可这既是三十多年前发生的事,而后姚守宁又遇到了她,可见她并没有死,而是被人救下,居住于小院之中,清灯古佛——这也是姚守宁先前所说,她带发出家,自号‘静清真人’的原因。
“可是,可是这怎么可能呢?”孙太太身躯颤抖,眼眶通红:“我绝不可能将女儿嫁给这样一个畜生!”
张饶之皱了皱眉,似是想说什么,却并没有出声。
姚守宁接着往下说道:
“王妃以为必死无疑,哪知先帝出面调停。”先帝厌恶简王风流好色,有心保简王妃性命,因此令她出府另居,守在院中,在三十多年后,等待着一双少年男女的到来。
兴许是忌惮陈太微的存在,怕孙逸文凡人之躯,受到了陈太微神降之术的影响,先帝并没有告知她具体等待的时间,而是将这样一个任务交给了她,她一等就是三十二年,直到临终前,才等来了正确的人,完成了先帝的嘱托。
“我们到来之后,婆婆便道,她住那里,是因为那里有一条秘道,可通往地底。”
此后她与世子顺着秘道而下,在那地底秘道之中,发现了地底龙脉,顺着龙脉,找到了一处龙穴。
“那是真正的龙穴,也是一个人埋骨之地。”
她终于说到这里,张饶之意识到恐怕她与陆执有了大发现,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背脊,接着就听姚守宁道:
“那里原本安眠的人,正是当年的大庆开国太祖。”
‘嘶!’
‘嘶——’
这个消息令得张饶之等人倒吸凉气,就连泪珠涟涟的孙太太也愣住,抹泪的手僵在半空,久久不语。
但姚守宁带来的消息并不止于此,她接着再道:
“而太祖,便是后来与我姐姐梦中成婚的‘河神’。”
“……”
“……”
这下众人再不说话,都缄默无语。
事情曲折离奇,张饶之脑海里接收了大量的消息,也一时间备受冲击。
“太祖的尸身怎么可能会入邪?他乃天命之子,受气运庇护,死后又与龙脉合一,本该护大庆国运,妖邪不侵啊。”张饶之听闻这话,百思不得其解。
“六百多年前,道家能人备出,太祖身边有四位非凡之人,纵使龙御归天,所选墓地必也是经过再三推算,风水布局应该天衣无缝,纵使表面格局破坏,也不影响深层地底,按理来说不可能出现这样的事啊。”
“那个——”
就在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一个男人突然有些局促不安道:“神都城地底?”
张饶之转头看他。
这一刻,大儒的目光锐利,似是直直看入那男人的内心。
那男子身穿一身绿色锦袍,外罩黑纱,头戴官帽,这身打扮一看就是官场中人,只是从官袍颜色看来,他应该是八品以下。
面对大儒目光,纵命名知道这老者可能出生年份晚于自己,男子心中仍是一慌,身体缩了缩:
“我,我只知道,永安十一年,曾有人给了我一件东西,让我办了一件事——”
永安十一年!
张饶之心中一紧,猜出眼前男子身份。
此人乃是三百多年前永安帝时期的百姓,看样子今日这场应天书局并不一般。
空山先生看似随意邀人,但请来的每一个人好似都与姚守宁的故事是息息相关的。
“我是工部之下一名主缮修的小吏——”
几年前,神都城遭遇天降神雷,引起了火灾,使得皇宫建筑大多烧毁。
永安帝不顾祖识重建皇宫,强令工部拟出征程。
工程开工不久,这位小吏有天夜里家里来了位神秘的客人。
“他让你办了什么?”柳并舟压制不住内心的好奇,问了一声。
“他让我在建宫殿挖地基时,在几个方位处再挖深些,各自挖出一个大坑。”
因这件事情太过神秘,使得此人印象深刻极了,他接着又补充:
“一共挖了五个坑,分别在皇宫的五个方位,每个坑方方正正,约有丈来宽长。”
“五个——五个——”
张饶之皱眉苦思。
空山先生请来参与这一场书局的人都并非闲人,而是与这一件事牢牢相缠,此人既然出现,提出了这个事,便必与这件事情有联系。
可是三百多年前的人,又怎么会在几百年后的事情中留下影子呢?
他挖下的五个坑到底有什么意义?而与他交易的人到底是谁?
这件事情迷团重重,张饶之一时之间也难以理出头绪。
但他性情冷静,并没有急躁,而是继续再问:
“这个与你交易的人是谁?”那男子犹豫了一下,没有出声,但脸上却露出畏惧之色。
张饶之分析:
“你是官场中人,虽职别不高,却也不是没有见识的市井小民。能与你交易的,定然不是一般人。”
他的话音一落,那男子有些害怕,但仍是强作镇定的点头:
“你说得不错。”
他认同了张饶之的猜测,大儒又道:
“你管理工部,又恰好掌控着缮修皇宫的权利,可见当时正值春风得意。”他略微沉吟,“一般挖坑倒没什么,但若是在皇宫之中挖坑,便是大忌。”
永安帝不顾先祖遗训,擅修皇宫,破坏原本布局自是对先辈大不敬,但他是天子,无人敢指责。
可一个区区八品官员则不同了,在皇宫之中因私心而挖坑,便是破坏风水布局的举止,若是事发,恐怕是要掉脑袋的事。
“你敢接这一项交易,必是对方身份非凡,给你出了一个让你无法拒绝的好处,使你鬼迷心窍,答应了他的事。”
“不错。”
这绿袍男人听到此处,再度点头。
不知是不是姚守宁错觉,总觉得他在点头之后,脸色好像比先前白了一些。
张饶之饱读诗书,通天经地纬,此时心中已经隐隐有了一条猜测,但他并没有贸然开口,而是转头问:
“那人与你的交易是什么?”
他看向这名男子,却见这男人片刻功夫,已经脸色惨白,印堂发黑,似是透露出死气。
“换句话说,他给了你什么好处,令你替他卖命?”
那绿袍男人的脸逐渐僵硬,眼神变得麻木、呆滞,似是片刻功夫,他身上活人之气大减,倒显得死气沉沉,有些鬼气森森。
姚守宁搓着自己的胳膊,心中隐约觉得不对劲儿。
她有些害怕,下意识的靠近了柳并舟些,小声的唤了一句:
“外祖父——”
柳并舟愣了一愣,接着神情怪异,一时之间不知是该答应还是不答应。
他实在无法立即接受,自己这个年纪突然出现了这样一个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大孙女’。
“他给了我一枚铜钱。”那男子木然答道。
“铜钱?”孙太太惊呼出声。
她原本以为敢令这男子冒如此大风险去做这件事的报酬必定非厚无比才对,她想过对方会以高官厚禄诱惑,或金银财富、各式美人作为报答,却唯独没想到会给了他一枚铜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