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莞尔wr
“别担心。”柳并舟却洒脱一笑,反倒安抚姚守宁:
“外祖父这把年纪,不至于钻入牛角尖里想不通,我只是遗憾我做错了事。”
“人不是先知,所做的每个决定无法在当时肯定是最好的选择。”姚守宁不愿意外祖父在此时难受,便安慰他着:
“当时那样的情况下,进退两难,无论如何选择,都不是您的错。”她认真的道:
“正如您所说,神启帝如果死了,兴许有两种可能。其一、少帝会平安继位,楚家会把握局面,城中不会大乱;但也有可能楚家会抢先掌权,并趁机清理顾相、将军府及长公主的势力,先稳住都城局势。”
一旦陷入王权之斗,谁又顾得了城中百姓生死。
“妖邪既然敢在这时出现,证明它们已经有恃无恐,早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兴许今日之后,不是神启帝引它们入神都,便是楚家人为了掌握权势,引它们入内。”
“也许您做出与当时截然相反的选择,结果依旧会相同,而那时的您依旧会后悔自己什么也没有做。”
柳并舟愣了半晌,接着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姚守宁紧张的盯着他看,须臾之后,柳并舟洒脱一笑:
“是我想差了。”他说完,又叹道:
“守宁真是懂事了,还会安慰外祖父了。”
大家原本担忧他道心崩乱,此时见他想通,俱都松了一口气,笑了起来。
姚翝也笑道:
“守宁是真的懂事好多。”自家里出事之后,她一扫以往的天真稚嫩,隐隐已经变成了家人的支柱。
陆执也为姚守宁感到骄傲,听大家夸赞,连忙用力点头。
众人这一笑,紧绷的氛围一下轻松了许多。
柳并舟也跟着笑了笑,但笑完之后又看着姚翝道:
“神启帝这样做,分明是借妖邪集权,我看之后恐怕是有一波腥风血雨了。”
在治国方面,神启帝堪称无道昏君。
但在朝政争斗这一面,神启帝却又精明极了。
明面上看,他推翻镇魔司,与妖邪合作,允许妖邪捕狩人类,看样子昏招尽出,已经突破君主下限,可实则他却可以借着妖邪之手,大肆铲除异己,甚至将以往看不顺眼的朝臣连根拨除。
妖邪力量远胜普通人类,要想逃过一劫,唯有依靠神启帝颁发的令牌才可以保存性命。
如此一来,朝中大臣只要不是视死如归者,恐怕都会靠向旧帝,获取他的庇护。
相较之下,少帝朱敬存的存在就显得尴尬异常了。
他虽有神龙护体,但毕竟年少,根基又浅,又仅能依靠顾焕之撑腰,如今顾焕之不在神都,本身少帝便已经势单力孤,现在神启帝借妖邪抓权,这个少帝的权柄便相当于名存实亡了。
“将军府、长公主的人一定要小心。”柳并舟叮嘱着:
“我猜这一波妖祸不会先冲平民。”他恢复冷静,理智的分析着:
“神启帝想要推行人、妖和平共处,一开始的时候定会先求妖邪收敛,以欺骗人心。”
但妖族秉性恶劣,低等妖族嗜血残暴,未必会完全听从,所以初时仍有一部分百姓伤亡。
可时间一长,这种情况终归是会受到大妖控制的。
“相反之下,神启帝最先想要铲除异己,大权在握,到时有妖族力量傍身,再为所欲为,因此妖族便是他手上的一把刀,他最先下手的对象,反倒会以顾焕之、长公主夫妇的所属势力为主。”
陆执心里也有数,闻言便点了点头:
“您放心,我母亲只留在晋地处理收拾善后,我预估快则两三日,慢则七八日定会回神都。”
只要长公主一回来,将军府的力量更加充足。
“再说神都城里我父亲还在,妖邪很难伤到他,只要稳住,暂时不会有大的伤亡。”
柳并舟点了点头:
“我们现在名不正言不顺,若长公主归来,正好清朝纲,正君位,除邪魔。”他话里带着杀机,陆执亦明白他的意思,微微颔首。
他的态度从某一方面来说也代表了长公主的态度,柳并舟见他知晓自己心意,心里不由一松。
陆执这边暂时放下,柳并舟转头看向姚翝:
“你回来得正好。”
说完,他将姚守宁今日带回的消息告知了姚翝。
妖王欲借皇族尸身为蛊养全肉身,以复苏,兴许能克制它的,便是姚守宁预知之中的那个少女了。
“你职务便利,正好寻人,我们分头行动。”
姚翝应了一声,姚守宁便道:
“爹,我将记得的情况告知您。”
两父女走到一侧,姚守宁将当时的预知之境详细的说了出来,深恐漏了细节,姚翝认真倾听,将女儿所说的话牢牢记在心头。
而另一边,徐相宜指挥着黑甲将棺材摆在姚家清静处,以周荣英等人守护,施展术法,将柳氏身体移入棺中。
……
这一日对于神都城的百姓来说,是一个十分难忘的日子。
这一天大庆历史被颠覆,消失了七百年的妖怪复苏,与人共居,曾受妖邪蛊寄居过的异化的幸存者被放归家中。
而受大庆追捧了七百年的道教,因为陈太微的缘故,而遭神启帝的打压。
一天之内,道士的地位颠覆,从以往的受人尊重,到了晌午之后,各大道观被封锁,街道上可见官兵缉押着身戴枷锁的道士押回官府……
哭喊声、哀求声,以及隔壁赵家传来的欢笑声里,姚守宁耐心的等待着夜幕的到来,她与世子约定好了要再探皇墓。
……
姚守宁的院落之内,冬葵小心翼翼的提了小巧的茶壶,坐在了姚守宁身侧:
“小姐不睡会吗?”
危机近在眼前,‘河神’、妖王复苏一事柳并舟并没有再隐瞒着身边亲近之人,冬葵自然也知道姚守宁今夜有事要做事。
她想劝姚守宁睡一会儿,养好精神,以便晚上行动。
“不睡了。”
姚守宁摇了摇头。
不知为什么,她有些心烦意乱。
仿佛会有什么大事会发生,让她难以沉下心来。
到底是有什么意外的事呢?她皱起眉头,拿了本话本,希望自己冷静下来,理清思路。
可以往极易让她平静并且喜欢的话本故事,此时却很难再吸引她的关注。
她想了想:
“冬葵帮我准备笔墨。”
冬葵有些意外:
“小姐想写字吗?”说话的同时,她手脚麻利的将桌上的东西收开,一面去取笔墨。
姚家供养了读书人,柳氏自己也出身书香门第,对女儿识读写也十分看重,姚守宁房中也有笔黑纸砚,冬葵将东西摆了出来,倒水将墨研开,姚守宁也抱了一卷纸张铺开,沉吟片刻之后,才拿笔沾墨。
那墨汁尚未研得浓黑,色泽略淡,她沾了之后随手在纸上画了数笔。
这几笔画既非字也非山水画,冬葵探头看了一眼,见那线条纵横,逐渐形成一个长方框的图构。
接着姚守宁在上面随意添了几笔,冬葵心中生出古怪之感:
“啊,这……”
她看那长框,无论横看、竖看,都总有一种姚守宁在画‘棺材’的感觉。
可是棺材有什么好画的?冬葵咬住了唇角,看了姚守宁一眼,见她双眉紧皱,一脸严肃,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盯着画纸,眼神十分专注,仿佛想到了什么事,已经有了眉目。
冬葵将到嘴边的呼唤又咽了回去,怕打扰到了姚守宁的思路。
接下来姚守宁果然画成了一具棺材,棺材漆黑,置于纸张正中。
她举着笔,停了手。
冬葵这才停下磨墨的动作,揉了揉自己的胳膊:
“小姐?”她小声唤了一句。
“嗯?”姚守宁应答了一声,但目光仍落在画纸上,没有离开过。
“你画的,是太太养伤的福寿棺吗?”
“不是的。”
姚守宁摇了摇头。
她先前只是福至心灵,随意而画,好似冥冥之中有个意识在指引着她,使她凭借本能去书画,继而预先得知某些重要的线索。
“我画的不是我娘养伤的棺。”
姚守宁闭上眼睛,轻声的道。
“我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但这一次并没有预知之像出现,她有些心浮气躁,猜测着:今晚自己要与世子出门盗墓,画出棺材,难道是意指此行不顺么?
这个疑问一生,姚守宁自己并没有答案。
她想了想,决定仍顺从本能,从下意识画出的棺材入手,寻找线索。
姚守宁放空大脑,呆滞了片刻,接着感觉一来,再度入画。
棺材的正中她突然写了个大大的‘奠’字,那字一书上,便如画龙点睛,一股凄凉、冤煞之气扑面而来。
与此同时,此起彼伏的女人哭声接连响起,其中一个少女声音格外耳熟。
姚守宁并不敢分心去细想,接着手中笔不停,一连画出数道简略的笔画,冬葵越看越是胆颤心惊。
那棺材初时布于纸上就显得有些诡异,多了‘奠’字之后,更显阴森可怖。
此时姚守宁随手画的几笔,无论怎么看,都像是一个个简化的小人,冷不妨看上去,便如一群人围着棺材在哭。
哭丧!
姚守宁是预知到谁家会死人,要办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