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尖意 第37章

作者:天如玉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肯定不止这些,舜音忽而看到营地一侧还有露出的一段山壁,大概这两个营帐后面还有很大一块地方。

  穆长洲看了看四周,扯一下她手臂,带她绕行,很快就接近那道山壁。

  到了跟前才明白为何会倚靠山壁建营,这段山壁一侧就是河流,长年被冲刷,出奇光滑,无法攀援。脚下也只一小块地方能站立,还凹凸不平,稍往左几步就会被营地中的兵卒发现,往右几步就会跌入河中。

  舜音抬头看了看,这里是天然的防卫,看来是看不到后面了。

  穆长洲松开她手,持着弓细细看了看石壁,忽而抽出横刀。

  铿然一声轻响,舜音看过去,隐约看见他将刀重重往石壁高处一插,继而掖了衣摆,回身一把将她拉近:“我送你上去。”

  舜音一怔,人已被他抱住,往上一托。

  他身姿颀长的优势尽显,她脚几乎毫不费力就踏上了那柄横刀,一把扶住石壁。

  穆长洲一手紧紧托住刀柄,撑着她重量。

  舜音双眼刚好能够往后看,那两个故弄玄虚的营帐后面果然有一大块平地,火光依然不亮,只能看出影影绰绰的营帐,远处似有更宽的河流。依然没有旗帜,也看不出有多少兵马。一队兵卒往来穿梭守卫,脚步很轻。

  她留心看了几遍,没见多少辎重,忽而察觉穆长洲在下方拍了一下她小腿,立即会意,矮身下来。

  穆长洲接住她,一把拔了刀,耳中听见已有阵马蹄声往此处而来,不知是不是之前的斥候,立即将她揽紧。

  脚下不平,舜音紧靠着他才站稳,忽被揽紧,对上他目光,微弱的亮光里,看见他嘴唇动了动:闭气。

  她下意识动唇:什么?

  穆长洲唇又动了动:信我。

  舜音只能深吸口气,闭住。

  下一瞬,穆长洲手臂箍着她腰,忽而往下一送。

  顿时整个人入了水中,她心头一紧,刚生出慌乱,又被一只手托住下巴,送出了水面,立时吐出口气。

  身后一沉,被人紧紧环住,她几乎下意识抓紧了他衣摆。

  穆长洲一手自后紧搂着她,另一手的长弓抵在她腰侧支撑,贴在她右耳边低低说:“别慌。”

  几乎是气声,拂入她右耳,却如平常一样既沉又稳,舜音心中稍定。

  直至听见了接近的马蹄声,她才又一把紧抓了他衣摆。

  穆长洲贴于暗处,听着那些动静来了又远,低头看她一眼,暗沉沉的看不分明,只觉她此刻抓自己分外用力,似只能依赖他一人,嘴角一动,不觉搂她的手也更用了力。

第三十四章

  朝阳初升, 夏风振振。

  廓州边城外的一间客舍刚刚开门迎客,便来了两位客人。

  一人身着深锦袍衫,身姿颀长英伟却一身风度, 似是文士,右手牵了匹黑亮高马, 左手牵一匹骝马, 骝马上坐着穿圆领袍衫的另一人, 乍一看以为是个年少些的男子,细看才发觉模样窈窕,却是个容貌夺目的女眷。

  二人风尘仆仆,衣裳半湿, 连发髻上都带有水珠,看来颇有些狼狈。

  店家却半句都没有多问,立即在院中躬身作请,让二人入内,像是早已做过打点。

  却见文士伸手, 将骝马上坐着的女眷几乎半抱了下来。

  舜音一下被抱下马, 不禁扫了眼旁边看来的店家,遮掩般抚了下衣摆, 瞥见身侧身影往里走了, 才跟着迈步。

  直到二人一前一后进入客房,她才仔细打量身前的穆长洲。

  昨夜他们在河中一直藏到周围毫无动静才出水。他始终自后紧搂着她,到后来她已全然没了力气,还是被他挟着腰才得以上岸。

  未做停留,他又拉着她回到藏马处, 再上路时特地做了准备。刀弓皆已被他裹住藏于马腹一侧,他身上的深锦袍衫也松开了护臂, 腰间只束了普通系带,一瞬间便收敛武气,有了文人模样。

  但比起以往在长安时的年少光景,还是英伟多了。她的目光落在他的宽肩,又扫过他窄腰……

  忽然对上他回身看来的目光,她目光一顿,才意识到看他太久了,转过头,去看房中。

  穆长洲问:“音娘缓过来了?”

  舜音猜想定是昨夜在水中的慌乱模样被他发现了,瞥一眼他衣摆,那里已被她抓皱,耳边有些热,淡淡说:“没事,好多了。”

  穆长洲看着她泛白的脸,头稍低,有意说:“这模样实在不是军司夫人该有的了。”

  舜音听见他低沉言语近在耳边,一转头,正对上他脸,眼光一动,轻声回:“不是还有军司本人作陪?”

  穆长洲嘴边一牵,看她发髻微乱,身上半湿,只方才进客房这一小段路的走动,圆领袍衫已紧贴在她身躯上,似给她身段描了道起伏柔软的线,他多看了好几眼,才转身出门:“你先沐浴,好好休整。”

  舜音转头,他已走了出去,身形在门边一闪就不见了。

  刚好店家安排的两个女仆提着热水进了门。

  她回头看见桌上放着她一身衣服,是此行带来的简单行李,想来这里应当就是弓卫等候接应之处,才放心过去关了门,解衣清洗。

  穆长洲出了客房,才几步,一行弓卫已全都迎了过来,向他无声见礼。

  先前安排退走的弓卫皆在这里等待接应,昨日最后两名弓卫又赶至此处,这间客舍差不多已被他们的人住满,再无其他客人。

  “此处常有对方兵马出没,这几日我们都没露头。”一名弓卫近前报,刻意隐去了他的称呼。

  穆长洲点头,预料之中,一手伸入衣襟,取出那两支竹管。竹管密封,昨夜入水也并无妨碍。他分开递给两名弓卫,低声下令:“急行军赶回凉州,交给张君奉,让他按我交代行事。”

  两名弓卫接过,垂首听他交代。

  穆长洲缓步走动,细细说了几句。

  二人仔细记住,抱拳领命,立即离去。

  穆长洲看一眼日头,吩咐剩下的人:“守好,有兵马动静即刻来报,尽量等夫人休整完再走。”

  众人垂首称是。

  舜音在外时从不拖沓,很快就在房中沐浴完,总算换掉那裹了一夜的半湿圆领袍,穿了身窄袖襦裙,简单挽了发髻,一夜奔波的疲惫似也洗去了。

  两名女仆又送来了饭菜,收拾完就退去,让她歇息。

  舜音没什么胃口,坐在桌边,只草草吃了几口果腹,看看桌上,这里准备齐全,甚至还有笔墨纸砚。

  她想了想,取了纸在眼前一铺,闭眼仔细回忆这两日所得,睁开眼,提笔蘸墨,飞快落笔。

  差不多刚好写完最后一笔,房门忽被推开。

  舜音抬头,穆长洲走了进来,他身上也已清洗过,换了身袍衫,圆领严扣,却腰袖宽束,愈显宽松闲逸,更有文人之态。

  一进来,他就看了眼她手下的纸,低低说:“看来音娘已探到想要的了。”

  舜音搁下笔,手指点着纸推了推:“穆二哥查看吧,这是我要寄给无疾的信。”

  穆长洲走近,立在她右侧,垂眼看了看纸,又看她:“一知半解,但除了河廓二州,音娘似还提了别的。”

  舜音暗自腹诽,怎就如此精明,面上风平浪静,伸手要去收纸:“那只是我的猜想。”

  穆长洲一手按在纸上,止住了她动作,另一手搭在她身后椅上,身躯压低,看着她侧脸:“猜的是那第三方?”

  舜音如同被他半圈着禁锢住了一样,蹙一下眉,点头。

  “谁?”他问。

  舜音犹豫一瞬,说:“鄯州。”

  河州调兵往廓州,本就不同寻常。一般二州集兵,多少也会有所防范,在两州交界处集合是最稳妥的,像廓州这样堂而皇之邀请他州兵马进入本州土地的实在少见。

  但若廓州也不是久留之地,他们集结在此是为了赶往第三方处,就说得通了。

  昨夜舜音在找到那片营地时才有所感觉,那营地之后有宽阔河流,其他方向都不可能,但渡河而上一路往北,一日就能入鄯州。

  她低声说:“我记得会宴当日你说过,鄯州都督于式雄也没入凉州述职。”

  穆长洲点头:“对。他毫不避讳是因为失去五千精锐,‘无颜’入凉州去见,理由确也属实。”

  舜音更觉自己推断对了,果然不止两根刺,是三根,拧眉说:“所以我要即刻传信给无疾,不知他们是否会针对中原……”话到此处一顿,她看向穆长洲,“穆二哥似毫不意外。”

  穆长洲迎着她视线,隔一瞬才说:“是不意外,因为时机正好。”

  舜音一怔,细细思索,此时刚离各州入总管府述职过后不久,这三州都借故未去述职,便能避免滞留凉州或家眷被扣在凉州的风险。

  而各州都督述职后离去,现在大半还在返回各州的路途中,此时若突然发生什么,也来不及调兵来援。

  她愕然道:“他们的目标莫非是……”

  穆长洲头更低,在她耳边说:“过了鄯州,再往北,就是凉州。”

  他声音又低又沉地钻入右耳,舜音不觉眼一动,难怪先前竟觉得他有了松缓之感,声顿时淡了许多:“原来穆二哥已有察觉。”

  穆长洲盯着她:“那也是因为有音娘。”

  舜音眼又一动,看向他脸。

  客房门忽被敲响,“笃笃笃”的三声,似乎很急。

  舜音刚撞入他视线,立即转开。

  穆长洲已站直,按在纸上的手拿开,低声说:“该走了。”说完大步走向门口。

  舜音回神,明白这是示警,忙将写好的纸折好,又另取一张纸将它包裹住,跟着站起。

  门被穆长洲拉开,立即进来两名弓卫,迅速收揽房中东西,一点痕迹也未留下。

  客舍院外已准备妥当,弓卫们都已上马,随时可以启程。

  舜音跟着穆长洲快步走出时,店家正候立在院外送行,口中说着好话:“恭祝郎君高中,金榜题名……”

  她踩镫上了马背,听清这几句莫名其妙的祝言,扫一眼穆长洲,也不知弓卫们是如何打点的,这里竟将他认作是进京赶考的士子了。

  穆长洲翻身上马,朝身后看一眼。

  弓卫立即取了钱赏他。

  店家连连道谢,又向舜音祝愿:“祝夫人早得贵子……”

  舜音眼神一晃,转头看见穆长洲眼神,他竟笑了一下,随即一扯缰绳,快马往前奔出。

  她顾不得其他,立即策马跟上。

  离去没多远,已听见隐约马嘶声,似是有兵马去那间客舍了。

  舜音没往回看,只觉时间掐得太紧,慢一分说不定就会被撞上。

  一行人马直奔偏僻处,走直线捷径最快,但荒山野径,几乎无路,所幸他们人少,再细窄难行之处也能过去。

  日光浓烈,又转淡,早已出了廓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