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起跃
她谢劭没理他,拧干盆里的布巾,抓她过去。
小娘子脖子一仰,防备地看着他,“虽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可郎君今夜手也牵过了,抱也抱过了,实在没必要再抱第二回 ,我已经不害怕了,经此一夜,也算是个见过场面的人,就算下回见到杀人,我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她心中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可惜跟前的郎君不着她的道,“小娘子还是别费口舌了,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带你一道。”
温殊色:……
这就没意思了。
小娘子哭过后,眼睛一片红肿,妆容也有些花,再伸手把人拉过来,手里的布巾刚落在她污了一边的脸颊上,便被小娘子一把夺了过去,自个儿胡乱抹了一通,布巾往盆里一放,便道:“那我回温家吧。”
“郎君一路小心。”突然想了起来,“郎君身上带银钱了吗。”
谢劭:……
上回唯一的二十两俸禄,还没捂热便都给了她。
以为小娘子带了银钱在身,临走了要给他一些,却见小娘子蹙眉道:“我也没有,今夜沐浴后才出来,郎君待会儿问世子借一些吧,等下回咱们再还给他。”
说回就回,也不送他了,赶在谢劭出发之前,先去找周邝把她领到了地道口。
路上便问了周邝:“世子身上有银钱吗?郎君和我今日出门都没带银钱,郎君打算问你借一些。”
周邝一愣。
上回他请谢劭去喝酒,已经掏空了,不过没关系,“嫂子放心,盘缠之事,母亲会想办法。”
“罢了,郎君脸皮薄,问世子借尚且能开得了口,万不会去收周夫人的银钱。这样,待会儿我回温家后,让兄长给郎君送一些来,要是晚了,麻烦世子先让他稍等一会儿。”
谢兄倒确实有些好面。
王府的地道出口挖的极为严密,出来后便是一间茶坊,都是自己的人,不担心暴露,周邝点头,“行,那嫂子尽量快些。”
温殊色跟着两名侍卫,转身一头钻进地道,拼了命地往前跑。
—
夜里温家二爷沐浴完躺在床上,都快要睡着了,突然听到外面的动静,立马睁开了眼睛。
自从当了监察后,人也极为警醒,赶紧披了一件衣裳起来,问身边的小厮,发生了何事。
小厮出去打听,很快回来,慌慌张张地禀报:“谢副使关了城门,把王爷关在了外面,且还派兵马围上了王府。”
温二爷惊了一跳,“这是为何?”
小厮一摇头,“奴才也不知道。”
无论是什么原因,到了这份上,不就是叛主,要谋反了吗。
温二爷吓得不轻,半晌都没回过神,他谢副使脑子是被驴踢了吗,自己不想活,还要把谢家所有人头都送上。
想起自家丫头还在谢家,温二爷顿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这头正打发小厮去牵马,要亲自出去打听,突然听到左边墙边的角门旁,传来了一声动静。
脚步一顿,回头紧紧地盯着,看着那墙角的砖头从外一块块地被抽走,愈发震惊错愕。
还没回过神来,便见到了一颗脑袋从外面钻了进来,接着再是身子。
待人终于把身子捋直了,才看清,可不就是自己正担心的闺女吗,暗念了一句菩萨保佑,惊愕地问,“你怎么回来了。”
温殊色没功夫同他多说,劈头便道:“父亲,借我点银钱。”
温家二爷一愣,“我哪里还有什么银钱,倒是你,谢家怎么样了?谢副使是着魔了吗,竟然敢叛主,你回来了,那姑爷呢?他也去谋逆了?”
温殊色实在来不及回答他,匆匆从他身旁走过,脚步直往屋内冲去。
温家二爷紧跟在她身后,还在喋喋不休,“谋反是要掉脑袋的啊,一个副使,与王爷对抗,这不是鸡蛋碰石头,自不量力吗,你可千万要劝住姑爷,不能让他糊涂……”
突然见到温殊色朝他床头走去。
心头一跳,赶紧扑过去,人都栽在了床上,还是没来得及,回头瞪着身旁抱着自己枕头的小娘子,脸色一变,咬牙道:“这个你不能动。”
“我手上的现银没了,同父亲借一些,待我回来就还给你。”
什么手上的现银没了,她狡诈得很,急忙阻拦:“你个败家子,给我放下,这是我留着给你娶嫂子的。”
“兄长不是还没议亲吗,等他议亲了,我连本代利的给他。”温殊色转身便去屋里找了一块包袱,把枕头翻过来,拿了旁边的剪子,一剪子破开,里面全都是一张张崭新的银票。
且还不是凤城的,而是东都钱庄的票子。
温殊色一愣,抬头看着跟前脸色发白的老头子,忍不住呼了一声,“老狐狸。”
他何时去的东都。
“你给我放下。”温二爷着急上前,“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藏了钱,你骗得了别人,还能骗过你父亲,你先给我说,你那些钱都去哪儿了。”
第51章
凤城的粮食能有多少,她就是把所有的粮食全买下来,能败光温谢两座金山?
至于什么哄抬起来的价格,自己的女儿他还能不清楚?虽说是败家了点,但又不傻,还能把粮食当黄金来屯?
庆州天灾,凤城并没受影响,洛安虽打仗,尚还有东洲和朝廷的粮仓,缺粮的局面超不过两月。
等再过几月,凤城秋收,朝廷再开粮仓,她手里的那一堆粮食便会轮入陈米陈面,谁还会买?
到最后只会烂在臭水沟内,一文不值。
那日听她说完,温二爷起初如同当头一棒,脑子砸晕了方向,一时没反应过来,后来再一想,越想越不对。
她自小便不是个不留后路的人。
当年温家穷困,一顿饭仅有小半碗,本就吃不饱,她却还能剩下一口,偷偷捏成饭团藏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如今日子好了,一家人好不容易不用再饿肚子,她能舍得把家产全赌进去?
绝对不可能。
明白过来,便猜着她那一通操作,应该是故意买空,借机把温家和谢家的钱财挪了个地儿。
为何如此,他心头大概也有了猜测。
老夫人做事一向沉稳,突然在大娘子出嫁当夜换人,其中原委,他同府上的人打听过,是因大娘子不满意嫁妆。
上年年前回来的那一趟,知道大娘子的婚期将至,自己便留了银钱让母亲去置办了一副嫁妆,统共六十四抬。
一般人家嫁女为半抬嫁妆,温家到底不同,在凤城也算是有头有脸的门户,又是头一个姑娘出嫁,自然要风风光光。
两副嫁妆,不为过。
自己作为叔叔出一副,另外一副由大娘子的父母来筹备,他平日给大房的银钱,再加上大爷的俸禄,怎置办一副绰绰有余,且自己的女儿出嫁,父母出一副嫁妆,名头上也好听。
事后大夫人却又来找他,说手头上吃紧,凑不出来,要他再备一幅。
他不久前刚购买了船只,置办完一副嫁妆后,手头几乎没了余银,但既然大夫人已经开了口,也不好拒绝。
这些年自己和儿子常年在外,全仗着大房看顾老夫人,出些银钱也是应该。
到了福州,他亲自下到深海,捞了一个多月的鱼虾,勉强凑出了一副,置办好托人捎给了缟仙。
家居摆件他都算好了,只多不少,其中一部分现银,给多少合适,让缟仙自己看着办。
温家的日子优渥后,缟仙确实养成了大手大脚的习惯,从不亏待自己。
可在大事上一向都很通明,若非逼急了,怎可能拿大娘子的嫁妆当玩笑。闹成这样,归根结底,都乃大房的贪心所致。
尤其是知道了兄长一家竟然把老夫人一人留在府上,全都搬去了东都之后,便也看明白了。
这一趟回来,本就没打算再去福州,既然如此,父母在不远游,那便留在凤城,也算没辜负那丫头的一番苦心。
是以,第二日他便去了王府,领了员外郎的官职。
但钱在她手上,和在自己手上,完全是两码事。
别看她笑起来人畜无害,活像个小太阳悬在头顶,温暖又阳光,可一旦狠起来,对谁都能下得去手。
温淮、还有谢家姑爷,最近过的那是什么日子,他都看在眼里,一分钱掰成两分用,那温淮前儿领了俸禄,路过卖烧鸡的摊位,腿都走不动了,手里的荷包捏了又捏,最后还是咬牙放弃。
一分钱憋死英雄汉,这话一点都不夸张,简直惨不忍睹。
自己断然不能走他们的老路,再次伸手去夺。
温殊色不给他挣扎的机会,“父亲怕是还不知道,你女儿已经没了活路。”
温二爷一愣。
温殊色长话短说:“谢副使今夜得了一道削藩的圣旨,打算趁靖王在外,把他驱出藩地,你女儿前一刻拿刀割了副使夫人的脖子,和你的贤婿一块投靠了靖王,如今已是‘贼’人,再不跑路,父亲就等着替我收尸超度吧。”
温二爷听得惊心动魄,连连抽气。
上下把她打探了一番,见人完好无损,还是心有余悸,呼出一声,“天爷,你,你哪儿来的肥胆。”
还敢割人脖子了。
“有其父必有其女,父亲下海之时,可曾想过自己要是回不来了怎么办?”温殊色没看他,忙着往包袱里装钱。
“这能相提并论吗。”温二爷已经顾不得什么银钱了,又才反应过来,紧张地问她:“朝廷要削藩?”
靖王手里一没兵权,二没银子,削藩意义何在?
“如今尚且不知,但此事颇为蹊跷。”
温二爷又倒吸了一口凉气,“谁人敢有这等贼胆,假传圣旨,乃死刑之罪,诛九族,谢副使……”瞪大眼睛看着温殊色,一脸惨白,“你果然是没了活路。”瞬间想到了后退,“这节骨眼上,问姑爷讨一份休书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温殊色:“……”
“怕是来不及了,你再这般耽搁下去,估计你那位贤婿就要自个儿一人逃了。”
“他,他逃去哪儿。”
“东都。”枕头里的银钱一张不剩,全放进了包袱,去收拾自己的衣物断然是赶不上了,转身去温二爷的橱柜里拿出几套衫袍,一股脑儿地塞了进去,满满一包袱,紧紧地打了个死结,收拾完才抬头看向一脸完全不知所云的温二爷道:“我这就去追他,父亲保重,在家好好吃饭,照顾好祖母。”
包袱往肩头一挂,提起裙摆匆匆出去,继续去钻狗洞。
“你等会儿……”温二爷赶紧追出去,“还,还有……”
温殊色人都已经蹲下去了,无奈回头,“还有什么,父亲你赶紧的说完,你多耽搁一刻,你女儿的性命便要危险一分。”
温二爷立马道:“东都还有一家酒楼。”他把福州的船都卖了,以后再也不去了,“名叫觅仙楼。”
这便是他刚回来,打算要同她说的好消息。
大爷在东都做官,两边不能兼顾,一家人迟早要去东都,这趟回来前,便先去东都盘下了一家酒楼,打算以后在东都谋生。
谁知道,会发生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