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将欲晚
最后,他只例行吩咐了几句,便带着?樊际离开了如意楼。
今日是太子二?子满月,建昭帝特意在东宫设宴,为小皇孙庆贺。
因为是家宴,没有臣子,皆是自家亲眷,沈让来的不算早,到的时候已经早就过了用午膳的时候。却?没想到,建昭帝和太子都还没来,其余的宾客倒是来的全,举办宴会的临江殿几乎已经坐满了。
“三哥来了。”七皇子沈诀今年只有十四岁,一刻都闲不住的性子,没等太监通传,就看见?了沈让。
他这?一句,竟将整个大殿的气氛都叫停了,所有人都停住手边的动作,看向缓步走进大殿的沈让。
原本只是个宾客的沈让,此时此刻竟像个主角似的,他神色坦然而淡定?,只当没看见?众人的打量,走到沈诀身边,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三哥,许久未见?你?了?我前?两天新做了两身骑装,三哥什么?时候再?去打猎,这?次也带我一起吧。”
沈诀是建昭帝的幼子,在众皇子中一向都很得宠,但是因为年纪太小,前?面的几个皇子都不怎么?搭理他。有一年春猎,沈诀亲眼?看见?沈让猎了一头两人高的野熊,从此便对这?位三哥十分?拜服,一看见?他,就要缠着?问他什么?时候带自己一起去打猎。
虽然沈让和这?些亲兄弟都没什么?来往,但对着?和姜毓宁年纪相仿的沈诀,他便多了两分?耐心,道:“等立秋之后。”
“好!”沈诀很高兴,“到时候三哥一定?带着?我,父皇说我太小,根本不让我出去。”
沈让点点头,没再?多说。
这?时,五皇子沈谦和六皇子沈谅并肩走过来,“三哥。”
沈让淡淡地嗯了一声。
沈谦看着?旁边一脸兴奋的沈诀,道:“方才咱们这?么?多人在这?,小七根本不搭理咱们,眼?下三哥来了,他立刻话多起来了,还是三哥有本事。”
沈谅的母妃在后宫依附朱贵妃为生,在前?朝,沈谅也是沈谦的跟班,听他这?么?说,立刻应和道:“是啊是啊,难怪父皇爱重三哥。”
没见?过这?么?不会说话的,专捡别人不爱听的说,沈谦狠狠瞪了沈谅一眼?,示意他赶紧闭嘴。
看他们兄弟两个你?来我往,沈让冷嗤一声,“多谢六弟夸奖。”
然后,便径直从二?人中间穿过,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他的位置在右边第二?个,为首的是裕王,沈议。
沈议是建昭帝的嫡长子,元后李氏的独子,但是因为李氏不得建昭帝宠爱,连带着?沈议这?个嫡长子也不得圣心,当年册立太子之时,也曾有臣子想要拥护沈议,但是被建昭帝以?他身体不好的原因直接掠过,立了二?皇子沈诚。
那之后,沈议大病一场,险些过去。
后来,他虽然被救了回来,也很少出门露面。
在沈让的记忆里,他和这?位大哥见?过的次数,只怕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此时见?他竟然来赴太子儿子的满月宴,微微挑了下眉,主动道:“大哥。”
沈议转过身,朝他微微点了下头,“三弟。”
说完这?两个字,就爆发了一阵激烈的咳嗽,咳嗽完,原本就苍白的脸上更是没有一点血色。
所有人都忍不住望过来,沈让也蹙了下眉,问:“大哥没事吧?”
沈议喝了小半杯的温水才平静下来,他苦笑道:“老毛病了,我这?身子……唉,让三弟见?笑了。”
见?他说一句话都很艰难似的,沈让便没再?说什么?,自己斟了杯酒,自饮自酌。
这?期间,殿中没有一个人敢来向他搭话,一是碍于他身边的沈议,二?也是因为,他身上始终着?生人勿进的气场。
过了一会儿,殿外传来太监一声一声的通传,“皇上驾到——”
“太子驾到——”
殿内众人一齐起身行礼,在众人的叩拜声中,建昭帝被簇拥着?坐到了高台的主位上,太子今日是主角,没有坐在台下,建昭帝命人在自己手边,给他摆了一张桌子。
“今日是家宴,都是自家人,不必如此多礼。”建昭帝端起一杯酒,“也是借着?小皇孙满月的机会,一家人多见?见?面。”
他说完,自己先饮了一杯,太子跟着?饮下,然后其他人才纷纷举杯。
沈让想到一会儿还要回去见?姜毓宁,怕口中酒味太重让她不喜,便只浅浅抿了一下,并在坐下后,吩咐身后的试菜太监将他的酒换成白水。
不想就这?样一个小的动作,高位上的建昭帝竟然看见?了,他撂下筷子,点名道:“元诲,可是今日的饭菜不合胃口?”
沈让微不可察蹙了下眉,起身道:“回父皇,并没有。”
“那就好。”建昭帝微笑着?,摆足了慈父的样子,道,“多日不见?,朕到看着?你?有些清减了,可是淮王府住得不舒心?”
“来人,在朕的身侧加一席。”他看着?沈让,吩咐道,“元诲,来朕的身边坐。”
这?么?多年,建昭帝一向是最重视太子的,平日的宴会,都只会让太子坐在自己身边。这?样当着?许多人面的关切之语,就算是最小的儿子都没有得到过。
此时,却?给了淮王。
其中众人惊诧之余,不由得开始重新思量皇帝的意思。
谁都看得出,皇上对太子屡屡失望,如今的太子早已是空壳子一具,但是下一位太子的人选,却?是尚未落下。
除了淮王,争先多年的五皇子、出身嫡长的裕王都不是没有机会。
可是皇上先是莫名其妙地在东宫设宴,又当众表现出对淮王的宠爱,莫非,是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在座之人没有傻的,所有人都在心中暗暗揣测上意,原本十分?热闹的大殿竟然就这?么?安静下来。
太子握着?酒杯的手都在打颤,建昭帝这?一句话,几乎是明?晃晃的在说,他对自己这?个太子不满,掀翻了他最后一点体面。
沈让。他看向仍旧立在那里的沈让,只觉得自己这?些年实在小瞧了这?个弟弟。
和他抱有同样想法的还有沈谦,他在听见?建昭帝的话后,险些直接打翻了桌上的杯子。坐在他旁边的沈谅连忙拉了拉他的袖口,低声示意他冷静,“只是坐到台上而已,不能?代表什么?,五哥你?别失态。”
沈谦深吸一口气,忍了又忍,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沈让,他等着?。”
至于沈让自己,他听到这?话,像是根本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似的,十分?淡定?地答应道:“是,儿臣恭敬不如从命。”
几个侍奉的太监早在建昭帝下令后,便手脚麻利地搬来了桌椅,并重新换上一桌席面,将沈让请了上去。
而建昭帝说完这?话,仿佛也不知自己方才在平静的水面上扔下了多大的石头,他微微一笑,道:“开席吧。”
他这?样说,旁人也只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吃菜的吃菜,敬酒的敬酒。
太子也勉强打起精神,和宾客应酬起来。
酒过三巡,建昭帝搁下筷子,对着?众人道:“朕有些乏了,大家自便,朕先退席了。”
然后,他看向沈让,“元诲,你?扶朕回太极殿吧。”
太子的眼?神立刻像刀子一样射向沈让。
沈让看他警惕的样子,不免有些好笑,稳坐东宫的时候不知珍惜,如今大势已去,却?偏要维持这?可怜的颜面。
他轻哂一声,拒绝道:“父皇,儿臣稍后还有军务在身,只怕不能?伺候父皇,还是让太子尽心吧。”
见?他如此识时务,太子勉强满意了些。
建昭帝有些遗憾,但也没说什么?,顺势扶住太子的手,“那太子送朕吧,这?里交给你?弟弟。”
“是。”
太子扶建昭帝退席,高台上便只剩一个沈让,居于众人之上。
这?其实很不合规矩,但两杯酒过后,竟然没有一个人提出问题。
最后还是沈谦按捺不住,站起来道:“三哥,大哥还坐在这?,你?居于他的上首,恐怕不合规矩啊。”
沈让挑了挑眉,“是吗?”
他的视线在沈谦身上逡巡一圈,淡淡道:“那要多谢五弟提醒了。”
他起身走下高台,停在一直沉默着?的沈议跟前?,“大哥,我军中还有事,告退了。”
说完,也没再?和旁的人再?说,径直走出了临江殿。
沈谦没想到沈让竟然直接掠过自己,他虽然年纪比沈让小,可是这?些年和太子斗下来,也是积攒了不少人脉和经验的。
就连太子都不敢小瞧了他,老三区区一个王爷,又凭什么?不将他放在眼?里。
怒意裹挟着?,沈谦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炸开,他使劲攥了一下拳头,“我们也走。”
“是,五哥,等等我。”沈谅见?他起身,连忙跟着?一起离开。
坐在最前?面的沈议转身看向门外,看着?沈谦愤怒远去的背影,捂着?唇角,轻声咳嗽了两下。
身后的小太监立刻上前?问道:“殿下,您没事吧?”
沈议摆摆手,温和道:“我没事。”
他能?有什么?事,该有事的,是他那个三弟才对。
-
回如意楼的路上,沈让吩咐人去成衣店现买了件衣裳,他身上沾染了熏香和酒气,实在难闻的厉害,若是让宁宁闻到,只怕会嫌弃他。
可他没想到,姜毓宁的嗅觉竟然如此敏锐,他已经换了衣裳,她还是第一时间就闻到了味道,“哥哥,你?是去哪了啊?身上的味道好奇怪。”
沈让道:“去了一个宴会,吃了些酒,是不是呛到你?了?”
姜毓宁摇摇头,想说没什么?,转而又莫名想起自己先前?参加的宴会,很多公?子,也有很多姑娘。
她没有回答,而是问:“哥哥以?前?不是说,最不喜欢应酬了吗?”
沈让点点她的额头,“现在也不喜欢,只是必须去。”
姜毓宁揉揉脑袋,哦了一声。
沈让察觉到她情绪不对,问:“怎么?了?”
姜毓宁其实是想到了上次见?到邱家姑娘的事,她有心想问,又怕沈让会觉得自己小气,就不愿意说,于是故意装傻道:“什么?怎么?了?我没怎么?啊。”
沈让蹙起眉,看着?小姑娘故意偏过去的侧脸,发现自己现在是越来越摸不透她的心思了。
从前?,他一离京就是几个月,甚至一年,回来之后,姜毓宁对他依旧亲近,甚至恨不得吃饭睡觉都黏在他的怀里。
可是现在,宁宁离开她也才一个月不到,虽然依旧和他很亲近,却?好像隔着?什么?似的,明?显有了自己的小心思。
难不成,真的像竹叶说的,她有了心上人?
连方才在面对建昭帝时,都能?淡然依旧的沈让,这?会儿竟有一瞬间的不自信。
因为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和宁宁之间,有了一层间隙。
虽然现在那间隙还很窄,可是如今两人分?处两地,他虽然对宁宁的一切都尽在掌握,却?仍旧不放心。
不该将她推开的,沈让不禁想道。
但事情已经发生,后悔已经来不及,他要想办法补救。
虽然不能?及时将宁宁接回来,至少也要让她和自己随时都能?见?面。
淮王府是不行的,现在的淮王府本就有很多人盯着?,今日宫宴后,只怕要成了更多人的靶子,他不能?让宁宁陷入危险之中。
如意楼一次两次可以?,次数多了,只怕也会教人盯上,他不能?拿宁宁的安全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