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妙玉子
杜丹萝的面色愈发灰败不堪,攥着帕子的玉指不断收紧。
荣氏素来手段狠辣,今日虽没有撺掇着李氏要了婉竹的性命,可她心里已然不愿轻易放过婉竹。
“这外室不知使了手段与月姨娘勾结在一块儿,心计难测,又那般貌美。”
“绝不能留。”
*
月华阁内。
采珠正服侍着月姨娘换下厚重繁复的衫裙,一时又端了铜盆来替她净面,小小翼翼地替她卸下钗环后,见她似颦非颦的柳眉一松,方才笑道:“奴婢瞧着,姨娘好似很喜欢世子爷的那位外室。”
月姨娘抿了口六安茶,搁下茶盏后笑盈盈地望向采珠和绿波,只说:“外院那儿有什么消息?”
绿波上前一步恭声答道:“齐忠家的说了,世子爷把那外室送去了家庙,说要让她在佛祖面前好生忏悔自己的过错。”
此等处置,也出乎了月姨娘的预料。她把弄着手里的金石玉器,思忖了半晌后,似笑非笑地说:“她倒也算有本事。”
采珠却笑道:“哪里有本事了,不还得靠姨娘去给她开脱吗?靠她自己只怕今日连命也保不下来。”
“当初刚入齐国公府时,我不是也和她一样吗?”月姨娘淡淡笑着,姣美的面容上隐现几分对往昔的追忆。
可惜的是她那时无人可倚靠,一路跌跌撞撞碰了个头破血流,还丢了两个孩子,才得了今日不再被人欺辱、践踏的地位。
齐国公总要老去的一日,将来便是齐衡玉执掌整个齐国公府,月姨娘高瞻远瞩,早已想法设法地要为自己寻一条退路出来。
良久。
她拢了拢鬓边的碎发,笑着与采珠说:“你遣个信得过的人,去家庙跑一趟,给金玉递个信。”
*
齐国公府的家庙与京城最负盛名的相国寺只有几百步之遥。
齐国公府财大气粗,派了好些奴仆打理、看守家庙,且最里头的两间厢房迎着一处郁郁葱葱的竹林,竹林后头便是相国寺。
此刻的婉竹便坐在其中一间厢房的临窗大炕上,手里捧着奴仆们方才塞给她的经书,仔细研读了起来。
因如今时兴苦修,是以齐国公府的家庙也只草草修葺过两回,一应陈设器具也只比寻常贫苦人家更好些,膳食更是不见荤腥,颇有些要常伴青灯古佛的持苦。
金玉与容碧跟着婉竹来了家庙,一路上不敢有任何抱怨之词,除了夜间安寝时金玉耐不住问了婉竹一句:“爷把姑娘送来这家庙,可有说什么时候再让姑娘出去?”
婉竹搁下了手里的经书,潋滟着昏黄烛影的杏眸里藏着好些金玉看不懂的情绪。
半晌,她答道:“爷没有说。”
在来家庙前,齐衡玉不断逼问着她,想拷问出事实的真相来,而她却只是面色不改地说:“月姨娘想亲自给老太太绣副百寿图,收针的几笔不畅,便问到了我身上来。”
齐衡玉倏地松开了对她的桎梏,璨若曜石的眸子里难掩失望,他冷冷地开口道:“然后,你就如月姨娘所说来惊涛院寻花样子,又正好碰上了被下了药的我?”
婉竹摇摇头,过了许久才答道:“月姨娘遇上了杜家五小姐,又听到了些风言风语,便偷偷与我说了这事。”
说罢,她才似鼓起勇气一般望向齐衡玉,“我心悦爷,爷给了我安身立命之所,给我锦衣玉食的生活,还让我脱了奴籍。我不想让爷遭了暗算,所以便跑来了惊涛院。”
回忆戛然而止。
分明只过了半日功夫,可婉竹却忘了齐衡玉听得她这一番表白心悸的话语时的神色,是不为所动,还是半信半疑。
她忘了。
从她走进碧纱橱起,便明白自己已走上了死路,如今被安置到家庙里,已然算是窥见了一线生机。
从竹苑到家庙,兴许是穷途末路,又或许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婉竹倏地望向了仍立在床榻边未曾离去的金玉,眸色深深地问她:“你还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金玉瞧了眼姿容沉静的婉竹,肃容说道:“主子说了,若是姑娘能在一月之内让世子爷来家庙宿上一夜,她便有法子让您有名有份地走进齐国公府的内院。”
作者有话说:
来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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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挨打 “索性让我与世子爷和离吧。”
婉竹并没有第一时间应承下金玉的话,纵然陷于这等囹圄境地,她依旧守着心中的安宁,不骄不躁、不疾不徐。
烛火摇曳,金玉垂首立在她身侧,逼仄的厢房内一半陈设皆隐在迷蒙的夜色之中,唯独她与婉竹二人镀在光亮之中。
临到此刻,金玉才真真切切地佩服起了婉竹,既是佩服她沉稳的心性,也佩服她果敢的勇气。
白日里在碧纱橱时,若不是月姨娘及时赶到,她的下场必然不会只是被罚到家庙思过这么简单。
荣氏、杜丹萝、乃至李氏,哪一个都不是好相与的人。
“夜深了,姑娘安歇吧。”金玉觑了暮沉沉的天色,如此说道。
婉竹朝她淡淡一笑,嘴边漾起几分苦涩:“是我连累你和容碧了。”
她宿着的木榻上只铺了一层棉絮,衣被布料粗糙不堪,更别提金玉和容碧的境遇。
金玉倒不是个吃不起苦的人,当年若不是得了月姨娘所救,她早已惨死在了那臭水沟里。
故她反而闻言劝解婉竹道:“姑娘不会一辈子都待在这家庙里,您总有出去的那一日。”
金玉的嗓音温润,衬着这朦朦胧胧的烛影,如潺潺的溪流般冲刷净了婉竹心间波折不堪的哀绪。
她回握住了金玉的手,倏地粲然一笑道:“你说的是。”
*
翌日天刚蒙蒙亮时,婉竹便睁开了眼。
天边雨雾连连,豆大的雨点如注般往下落,挂在垂垂欲坠的枝桠树干上,滴在青石砖上砸出些盈灭不定的声响。
婉竹起身后吃了斋饭,便让金玉去向家庙里的奴仆借了纸笔来,跪在蒲团前抄着经书。
她识得的字有限,只能一撇一捺地去临摹着经书上祈福人“长寿康健”的福语,再在福语上不厌其烦地写上“齐衡玉”三个字。
写了足足两个时辰,直到身侧的容碧都立的腰酸背痛时,婉竹却仍在弯着身子写经书,姿态虔诚又恭敬,仿佛与入定的僧道一般受了佛祖的洗礼。
日落西沉时,因守夜而歇息了一会儿的金玉也起了身,她走进厢房时见婉竹方才收起笔墨,并将那抄好的经书小心翼翼地奉在了桌案上。
便忍不住问道:“姑娘抄这个做什么?”
婉竹也正是疲累的时候,闻言接过了容碧递来的茶盏,喝了一口茶后方才答道:“佛说,心诚则灵。”
金玉略识得几个字,往那经书上瞥去一眼后,见上头密密麻麻地写着为齐衡玉祈福的福语,心下陡然清明了起来。
她道:“但愿世子爷能知晓姑娘的一片诚心。”
婉竹不过莞尔一笑,望着厢房内处处显着简陋朴素的陈设,和方才只用了一小半的素食午膳,笑意竟是渐渐地深邃了两分。
“事在人为。”她说。
*
这段时日齐衡玉心绪尤为不佳。
辽恩公府自觉理亏,自齐老太太的寿宴之后便雷厉风行地定下了杜丹嫣的婚事,嫁的是勤伯公府的嫡幼子,自生下来腿脚上便有些毛病。
是以这桩婚事倒还算登对,婚期也定在一月之后。
杜丹萝知晓庶妹婚事定下来后,压在心口许久的郁气也纾解开来,又因齐衡玉不留情面地将婉竹送到了家庙思过,她冷了一半的心也热了起来。
荣氏请来的神医给她开了不少药,杜丹萝起先还娇气地嫌苦不肯吃,后头却是一日三餐餐餐不落,比用膳还积极些。
吃了半个月的药后,杜丹萝仔细地梳妆打扮了一番,亲自去小厨房里做了糕点,再让双菱去前厅守着,等齐衡玉回府后便把他请来松柏院。
杜丹萝满心满眼地企盼着齐衡玉的到来,也企盼着自己服了药后能解了心结,不再抗拒与齐衡玉的亲密相处。
若不是幼时遭劫留下了心疾,她与齐衡玉阖该是京城里最登对的夫妻才是,哪里会落得今日相敬如冰的局面?
她攥紧了手里绣着鸳鸯交颈而卧的软帕,一颗心仿佛被放在火上炙烤过一般,热切得不像话。
半个时辰后,双菱踩着夕阳的余晖回了松柏院,采薇、采月等丫鬟见了她俱都眉开眼笑,可瞧见她身后空无一人后,笑影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世子爷呢?”
双菱一脸的难堪,在采薇的催促声中答道:“今日太太家里的侄女来府里做客,世子爷一回府就被百花姐姐请去了惊涛院。”
采薇、采月都是自小伺候杜丹萝的丫鬟,对杜丹萝忠心耿耿不说,更生了一副玲珑般的七窍心肠。
“这事先别和夫人说,省的夫人又使起了犟脾气。”采薇道。
李氏缘何好端端地将内侄女领来齐国公府,打的是什么主意满府上下有谁不知晓?
如今杜丹萝愿意主动缓和她与齐衡玉之间的关系,若是知晓了李氏的打算,只怕是又要生一场闷气。
“可我没把爷请来,这……这怎么瞒的过去?”双菱踟蹰着说道。
采月拍了拍她的肩膀,只说:“你只说爷还有外务要忙,并未回府就是了。”
正屋里翘首以盼的杜丹萝终于等来了双菱,可却是不见齐衡玉的身影,她犹自疑惑时,便听双菱说:“爷公事缠身,尚未回府。”
杜丹萝闻言敛下了美眸,掩去了眸中的失望后,只把她亲手做的糕点赏给了双菱、采月等人。
她虽失望,却没有多想,也没有料想过双菱有胆子作谎哄骗她。
宅门里的事素来是一传十、十传百。
李氏内侄女造访齐国公府一事如何能瞒得下来。
临睡前,杜丹萝便从廊角的洒扫丫鬟嘴里听到了些风言风语,彼时双菱、采薇与采月三人都在她身前伺候,抬眼一见她冷若冰霜的面色,立时便放下了手里的活计,直直地跪在了地上。
“李家三小姐是怎么回事?”杜丹萝拧着柳眉喝问人时气势凌然,活脱脱另一个荣氏。
双菱不欲让采薇和采月替她担责,便朝着杜丹萝磕了个头道:“夫人,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怕没请来世子爷会惹您责罚,这才编了个由头骗了您。”
杜丹萝握着茶盏的手止不住的发颤,好似是恼怒,又似是克制不住心内的伤心,她将那茶盏砸在了双菱头旁,飞溅着的茶盏碎片险些划过她素白的脸颊。
“你好大的胆子。”
杜丹萝恼得胸膛不断上下起伏,好半晌才白着脸从扶手椅里起身,也顾不上发落双菱,这便要赶去惊涛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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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苑馨是李氏庶弟的嫡幼女,生的活泼可爱,姣美灵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