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兔眼迷离 第108章

作者:嗑南瓜子 标签: 古代言情

  若是早些来,那个杂种也不至于伤了手腕,他刚刚看见那么大的一到口子,已经发白的皮肉外翻。也不知道是什么割的,断裂处一点都不平整,像是被强行撕开。只怕,将来的疤也不比他手心里那一道浅多少。

  真要杀人,他也必定给她个痛快的。在此之前,伤点碰点,他都毫无缘由的愤怒。

  薛凌正龇牙咧嘴的给自己重新扎伤口,对石亓的话只顺耳听个大概,那句威胁自然毫无力度。如果命要仰仗别人不杀,她大抵是死了几百次了。然等石亓说完,微一凝神,手头动作都慢下来了。

  蠢货啊蠢货,她这两年尽遇上些蠢货。但像石亓这么蠢的,也是少见。被人盯上了都不知道为啥。不管俩人是为什么来的鲜卑,但是看样子。拓跋铣是不准备放人回去了。大概是羯人不读书,都不知道什么叫质子。

  她刚还以为俩人来自有计较,合着当真是巴巴送上门给人拿捏。就拓跋铣那个人,明显是要捏着石恒不放,至于石亓,是死是活,就看羯皇一句话了。

  薛凌看着手腕,一时间都失了耐心继续往下包。这里头牵连的东西就多了去了,可算计从来都不是朝夕可得,她一下子也无法得出个好主意来,只能强撑着去扎手腕的伤,想着今日若走不了,先递封书信回京总是好的。但身边又没个可靠的人能递,不由得越发烦躁。

  石亓不知道薛凌为什么突然又变了个模样,他终不能在此地逗留太久。等了好一会不见薛凌说话,便站起来道:“你跑不掉的,老老实实在这呆着”。他摸了摸刀柄,换回羯族小王爷的身份,带了些伤感道:“阿落,人没有腿,也并不妨碍说话。”

  他不想再绑着薛凌,却又唯恐薛凌再跑,只能这么威胁着。至于有没有力度,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再喜欢的东西,总是有个度。石亓的度,不知能延伸到何方天地,可一个羯族王爷的度,也就到此为止了。

  石亓希望薛凌能给个承诺,哪怕是装出来的也好。就像她以前做过的那样,只要一丁点,他今天回去之前就不用太过为难。

  却不想薛凌慢吞吞的在那缠完手腕,抬起头来,鄙夷之间夹着不耐烦,几乎是咬着牙吐出两个字来。

  “蠢货。”

  ------------

第230章 遗策

  习汉人文化,自然读的是正道经典。不然,石亓那句杂种也不会喊的如此顺口。然而再是对中原下里巴人之间的语句不熟,他也深知这两字不是好话。他出宫已是强逆了大哥,来这又没贴上个好脸。多大的耐性,也去了大半。

  终归,这个杂种是他手上的猎物。听话,该好好养着,不听,总要用些手段。石亓复走回薛凌面前,冷冷道:“你说什么。”

  手腕包扎好了,薛凌便要下床去穿鞋子。收整收整,能早一刻回就早一刻,至于石亓这边的事儿,回去了再慢慢细想。看着石亓站床前,也不理睬,推了一把,要去拿鞋。

  就刚才的当儿,簪子已经藏在袖口。打,肯定是打不赢的。但想跑,就这狗决计拦不住自己。她本就看不上石亓,再一听拓跋铣之事,更加不把石亓放在眼里,怎会有半分想让。

  这幅无所谓的样子在石亓眼里,与挑衅无益。他三番五次让着薛凌,换来的却是得寸进尺。他活了这一二十年,就是拓跋铣也没这明着给人难堪。看薛凌来推他,拔刀出来,绕过薛凌手,直直将薛凌逼的仰躺回床上。

  他已经不关注什么粮草骨印了,或者,他从头到尾就没关心过,起码不是为了那些东西绑的薛凌。在大哥面前说的巧舌如簧,无非就是给自己的行为找个正当理由。羯人女子,皇族看上了谁,那是谁的福气。在帐子里养两三月,看不上了,给点银钱丢回原部落,这都不是什么大事。

  而今,这个杂种就在自己手上,而且,是在床上。单衣裹着娇小身量,青丝散乱着绕过脖颈,合着那一张天真无邪的脸。他,也可以养两三月的。怎么养,如何养,都是他说了算。

  薛凌分不清石亓急促呼吸为的是那般,只是手上带伤,又不敢来强。顺势倒了下去而已。脚却不老实,抬起来的当口,直接踹中石亓膝盖。虽不如平日里打斗那般狠,也足以让人站不直。

  那把刀终究是没砍下来。趁着石亓弯腰,薛凌往旁边翻滚了一圈。然后站起来走的远了些,才道:“我说你是蠢货,你要死在这不要紧,能不能把东西还我,别拖着我一块死。”

  石亓还在错愕,薛凌扫了一眼房间,想找个什么顺手东西。她只觉得这狗似乎不如以前好骗,眼看着俩人要动手,总得有个什么挡一挡。偏屋里空空荡荡,就一张桌子即把椅子,余下啥也没有。

  那根簪子决计是不能与刀硬碰的。没奈何,还是决定哄一哄。趁着石亓还没回神,薛凌便赶紧挂上个笑容道:“我的意思是,你困住我有什么用,不如想想办法如何救你大哥,他肯定是回不去了。”

  她变脸的功夫,石亓是早就见识过的,这会却没关注这个。而是神色一凛,急切着走过来道:“什么我大哥,什么回不去,你在胡说些什么?”

  薛凌索性拉了把椅子坐着,道:“难道这几日,你们没被困住?你自己不是都说拓跋铣盯着你们。”

  “是,是一直有人盯着…。”。石亓捏在刀柄上的手非但没松开,反而更紧了几分。只是目光不在盯着薛凌,突然向四周涣散,一时不知道该看哪。

  这事情确实不对,他到底是反应过来了。其实在鲜卑王宫也不是没有察觉拓跋铣的分外殷勤。但他时时想着要跑出来见薛凌,加之多年随性惯了,没有花精力去细想罢了。

  而今见薛凌好好的,又被她这么一说道,想到些什么却不敢肯定。他与大哥来鲜卑,只带了十来人随行,只说是带他参与一下打鬃节盛事。倘若拓跋铣真有什么打算,要顺利回去,只怕难如登天。

  屋里两人瞬间转了一下身份,薛凌见着桌上有茶水,漫不经心的倒了些出来洗着手上刚刚沾染的血渍,混若视石亓为无误。石亓却一改刚刚气势汹汹之态,试探着问:“你,你知道些什么?”

  他既希望薛凌参与了这件事,这样自己就能问出来。又希望薛凌没参与这件事,免得双方真要兵刃相见。事关大哥生死,再没有半分情面可讲。薛凌却以为石亓是被这事吓住了,干脆竹筒倒豆子,彻彻底底的把自己所想给石亓分析了一遍。

  她本是希望石亓听完了,就去忙着处理自己的烂摊子,没工夫管她。没曾想,这仔细着一说出来,她也吓了一跳。

  说到开头,薛凌还有些怡然自得,甚至在想,要不要干脆杀了石亓。只要石亓死在这,这口黑锅,就扣死在拓跋铣身上了。没准羯族立马就能跟鲜卑打起来,拓跋铣更加要求着她办事。

  可再往下说,才发现。这狗千万不能死在鲜卑。非但不能死,还得带着他大哥活蹦乱跳的回到羯族去。如今她与拓跋铣的暂时结盟,无非就是拓跋铣在梁找人扶持遏制羯族而已。杀了石亓,还有个石恒在,如果石恒当真被扣在鲜卑为质,难保羯族不会彻底归服。一旦羯族归服,京中势力也就可有可无,她再也什么东西能威胁拓跋铣分毫,总不能真的卖国。

  再者,就算羯皇匹夫之勇,任由俩儿子死了,也要和鲜卑打起来。以那两天的接触来看,拓跋铣绝不会把自己放到任人宰割的地步。搞不好,一面忽悠她薛凌,一面讨好霍准。

  短短这么一会,如此多的事情要理顺,便是薛凌也难以有完全之策。人哪里能完全猜透别人的下一步。大多数人都是在谨慎与冒险之间选一个罢了。薛凌终究不愿冒险。只得长吁短叹的想着,迟早要让鲜卑跟羯族打起来,但不是现在。

  起码,不能在霍准死之前打起来。

  ------------

第231章 遗策

  薛凌这一番细说,石亓不愿却不得不信。说的好听些,他一直认为脑子不如汉人。说的难听些,就是奸诈不如汉人。没想到拓跋铣竟然也这么奸诈,若非薛凌讲的头头是道,自己不知要哪天才能参透。

  两人这一对话,所有的疑惑也被揭开。原石亓一行人刚到的两天,拓跋铣并未紧盯着,是因为正忙着审薛凌。等石亓抓到薛凌的时候,拓跋铣也就闲下来了,自然专心致志的对付俩人。

  如薛凌所说,拓跋铣怎么可能甘居人下。就算与霍准,也是寸步不让。何况是在区区一个小姑娘前落了下风。为了报复,讲那些陈年旧事讲的尖酸刻薄不算。等薛凌一走,就有了别的计较。

  只要能让羯族彻底归服,那区区梁人对鲜卑也就可有可无。他和谁来往都是来往,倒不如选个自己称心如意的,起码不至于一想起来,就心头有刺。瞌睡的时候,枕头就上了门,石恒一行人被理所当然的扣下,而石亓则被一脚踹开当满地遛的山鸡。

  薛凌又长长的叹了口气,将石亓进门第一句话问了回去:“你跑什么”?连语气神态都一般无二。

  石亓已经顾不得与薛凌多言,他迫不及待要去问问大哥是否已经知道了这些。想来,是知道的,不然也不会天天盯着自己不让出宫门。合该是自己犯蠢,竟然还以为是族中大事与自己无关,所以才得了拓跋铣好话。

  他自认还捏着薛凌的包袱,道:“你东西还在我手上,想要就老实呆着。”

  薛凌无奈的一摊手,道:“你多喝点酒再回去,最好再搂两个美娇娘。拓跋铣要知道你见了我,管保咱俩一起死在这。”

  他死不死的不重要。可她,不想死啊。

  薛凌怕拓跋铣。这几年,咬牙切齿的也不少,但能让人惧怕的,好像只有拓跋铣一个。这个人睚眦必报,又心思深沉。纵然两人分别时一团和气,拓跋铣豪气万千的喊“薛少爷当得我兄弟”,薛凌笑颜如花的答“承蒙拓跋王多多照拂。”

  但薛凌深知,莫说利尽。只要她能带给鲜卑的利与别人一般无二,拓跋铣就会毫不犹豫砍了她,去跟另外一个人来往。而且,痛快砍一刀,只怕是她把拓跋铣想的太仁慈了。

  不过还好,她也是想砍了拓跋铣的。如同,在永乐公主,砍了雨西那般。

  石亓不知薛凌是在讲真话,还是在讽刺。唯一肯定的就是这个杂种不是主谋,总算让他放下点心来。道:“等我回去问清楚,自然有你的去处,你在这老实着不要走动。”

  平城里学的那些粗话马上就要脱口而出。“老实着不要动”,薛凌觉得自己已经急不可耐。既然知道拓跋铣会随时翻脸,就得赶紧回去盯着霍准,彻底弄死了霍家,拓跋铣才会绝了换人的心思,和她绑一条船上。哪有什么狗屁时间在这老实着不要动。

  可石亓俩人不离开鲜卑,也是一颗随时要将军的卒,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薛凌下意识的去捏手腕,方记起平意也他妈的不在,越发口不择言道:“蠢货,包袱还我,我保你兄弟二人安然返羯。”

  事就是那么有意思,她想杀了霍云昇,前段时间居然帮着霍云昇官复原职,她想杀了魏塱,却给魏塱塞了苏凔那么个状元之才。而今想杀的人又多了俩,拓跋铣与石恒。

  当年先帝驾崩,鲜卑为主,羯族为辅,兵临平城,拖住她父亲不得及时还朝。羯族领军的,正是石恒。

  她想杀的人,如今都在拼命的救。她想救的人,却好像都死了。

  石亓焦急着自家事情,没注意到薛凌眼里复杂神色,几步走过来道:“你说什么,你怎么保,你以为你是谁”。他既不信,也不耐烦,只以为薛凌是想哄着他,妄图拿回自己的包袱。却又因为那丁点希冀没能不管不顾的走人。

  羯族是不可能来鲜卑的王都劫人的,自己那十几个人也不可冲的出去。莫说打起来自己与大哥死的更快,就是不会死,这仗也绝不能打。这些年,他纵未如大哥一般随着父亲处理政事,可族里什么光景,多少也是知道一二。

  安城粮事在脑子里一晃而过。石亓已经不知道该喊薛凌什么,这个汉人像草原上被母羊丢弃的崽子一样出现在帐子里,转眼化为枭鹰,带着他不费一人一马于梁国境内劫走数十车粮食,竟然还能在梁国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安然无恙。

  如果,她说的话有那么一丝可信,没准,就真的能保自己安然返羯。

  薛凌已整理好千头万绪,自觉事有轻重缓急,必须把这两人处理了才能回梁,便不想再与石亓多做无用之谈,正色道:“你今日回去,喝的醉些,染些脂粉气,和你大哥核对核对,看我说的可有半分差错。若无,明儿再找时机把我的包袱还来。拓跋铣不会拦着你的。你要是不信我,包里有一枚鲜卑密信用的骨印自己留着,等事成之日再给我。拿不到它,我绝不会走。”

  晚风开始呼啸,石亓摔着门走了好一会。薛凌才抛着刚问石亓要来的几粒散碎银子往外踱步。那个胡人男子还在,却没为难她,想是石亓已经交代过。

  虽决定了要先处理这边的事,如何处理却还没个头绪,京中形势也是要紧,且她思考事情时习惯写写画画,便打算趁着天还未黑透买些纸笔回来。回不去,信总是要递两封的。

  只是现在出门多有不便,怕是万一运气不好,让人给认了出来。但那胡人男子又不通汉话,薛凌只得找了宽大袖巾捂在脸上,装的一副病恹恹受不得风的样子。她这几日吃睡不得,又失血大半,一双眼睛周围的皮肤尽是惨白色,倒也像那么回事。

  这些小事倒是办的顺利,并未出什么岔子。只是这里笔墨贵的离谱,石亓又没带太多钱在身上,倒叫薛凌觉得穷的慌。也不敢太过挑拣,随意着买了些能用的回来,顺路用了膳食。回来便把自己关屋子里,思量着信上要写些什么。

  要交代的,其实甚多。但有些人,信肯定是不能直接递到面前的。思前想后,也只写了两封,一封给江家,让江玉枫在朝堂盯着霍准。只要不让他给太多甜头与拓跋铣,拓跋铣就仍要求着自己。

  这事儿倒也好办,霍准勾结拓跋铣本就见不得光,随便让几个大臣多提点提点,料他就不敢轻举妄动。唯恐江府不信这是自己亲笔,薛凌便落了薛璃的性命。世上知道薛璃其人的,屈指可数,江闳看到自会明白。这信也好递,虽然自己没人,但石亓总能拨俩心腹出来。身上没有信物,这个节骨眼,拓跋铣不会为难传话的人,毕竟,他以为这话是传往羯族的。

  另一封,薛凌想递给霍云婉,却迟迟没想到怎么送。要直接把信递往皇宫内院,是绝对没可能的,只能找人周转。此时方知,她看似笼络了一堆人,实则一个能信任的也没有。不管是江府,还是苏宅,又或者苏凔,甚至陈王府,驸马府,这些人都与她少不了牵扯,偏她又不能让这几家坐到一起。到最后,写好的信还是被撕成了碎片。

  终归,她只在意霍家,盯着这一家,其他的乱点就乱点。薛凌这般想着,捏着给江府的那封信不放,想着等明儿石亓来了,就催他快马加鞭送走。而自己在这尽可能早些处理完事情。等一回去,便能连手拓跋铣置霍家于死地。

  然而,周郎有千智,气郁而亡,诸葛称万谋,天不借寿。薛凌这一走,足半月余。她在前行,别人又怎会驻足在原地等她。京中风云早过万千,或相干,或不相干。或于她有利,或于她不顺,都要等她回京方能盖棺定论了。

  本就是天机参不破,世事多变数,既人人都在算计,原处处就是遗策,薛凌不能例外。

  ------------

第232章 美人恩

  外头夜色已深,薛凌随手捡了件外衣披在肩上,去理石亓的事儿。人生地不熟,一无人马,而无援兵。要在拓跋铣眼皮子底下把人给掳走,那句“安然返羯”,这会想起来实在有些托大。

  亏得盛夏时节的瓜果倒还爽口,薛凌搬了二三切成薄薄的片码在碟子里,一边吃一边去画心中所想。此处当真如她被蒙着眼睛猜的那样,是在王都最外围。晚间开了窗,草皮子里昆虫叫的人心里痒痒。

  直至墨干停了笔,虽未有完全之策,总也不至于毫无头绪,且她越发肯定自己是对的,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不能让鲜卑制住了羯族。平意在时,临睡总是习惯去摸右手腕,这会不在了,薛凌便好笑着去轻轻捏了一下左手腕。

  鲁伯伯曾说过,人只要撒开了脚丫子往前跑,人总能到什么地方的。大不了,她再绕回来。这几日都是浅眠,唯现在,才真有了那么些许睡意。在事情砸到自己身上之前,她烦躁不堪。如今彻底砸着了,只顾着一心一意去解决,反而没工夫去想别的。

  石亓当真是回的晚,且依着薛凌所言,将自己身上泼了好几坛子烈酒。进了宫嘴里翻来覆去的念叨,回羯的时候一定要买几个汉人女子走,直哄的几个来迎的鲜卑侍卫哈哈大笑。

  石恒在自己房里早就等的抓心挠肝,父亲的信还没回来,虽是想着拓跋铣暂时不至于对石亓做点什么,可恐惧这种东西,无法自控,他难免怕拓跋铣啥时候就失了耐性。

  更不要说,羯族根本就不可能同意拓跋铣的要求,拓跋铣未必不知道这一点,万一就铁了心,要杀了石亓,给羯族点颜色看看,也是有可能的。石亓这般深夜不归,他怎能不着急上火。

  却不想石亓被拓跋铣几个侍卫夹着回来,一见他,就手舞足蹈的喊:“大哥,没想到这王都竟然有汉人女子,比咱们上次去京都的也不遑多让。”

  几个鲜卑人笑的意味深长,而那个跟着石亓的羯族随从满脸无奈道:“小人实在拦不住小王爷。”

  兄弟之间的事儿,不足为外人看笑话。拓跋铣第二日才听底下人来报,也是一笑而过。汉妓这种东西,在鲜卑王都见得多,在羯人帐子里只怕还真是少见。三年前就是让羯族凑了个人头,多年没打仗,自然也就没地儿抢人,石亓出去玩个新鲜,还真不是什么反常的事儿。知己知彼,拓跋铣对羯族的情况,也是了若指掌。虽说把石亓当个玩意儿放出去晃荡,是为了笑着吓唬一下石恒,更多的,也是拓跋铣看不上石亓,觉得他翻不起什么浪。

  自信原是好事,多则算自负。有了拓跋野的底子,加之胡人又不善来阴的,拓跋铣前路顺风顺水,当然不会想着在这翻船。其实薛凌与他一般无二,无非就是十几年在平城,人人以薛弋寒为首,养的她习惯成自然,倒好像人以她为中心是件天经地义的事儿。

  待到外人散尽,石亓才褪去满是酒气的衣衫,交代底下人守着门,将薛凌说的那些事与石恒一一对质,才发现二人处境,与薛凌分析的分毫不差。且薛凌不知道缘由,但石恒是知道的。

  石亓第一次接触到这等人心,仰躺在床上,只剩出气声。出了后怕,更多的是无奈。他没想到,拓跋铣要的是整个羯族的命脉---粮。

  拓跋铣的说辞仍旧是那一套,甚至还带点愧疚,无非就是五部一家。三年前,梁国公主以死辱没鲜卑,他年少气盛,没忍住,以至于断了中原梁商。好在而今羯族重修旧好,也算弥补了鲜卑过失。还请羯皇怜其余四部之困境,一切照旧,按原样,五部共享。

  这并不算强人所难,难的,是要求鲜卑全权参与羯族通商一事。换言之,以后的粮,羯族来买,却是鲜卑来分。

  唯恐隔墙有耳,石亓不敢高声叫骂,心里头却是恨不得冲出去砍拓跋铣两刀。分的什么狗屁粮?汉人能卖多少粮来分,这分明就是要分了他羯族。难怪阿落说大哥肯定回不去。

  确实回不去,不管羯族答不答应,鲜卑一日不吃下羯族,大哥就一日回不去,可等吃下了,回去也无济于事了。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石恒反倒静心了些。他本还愁着如何跟石亓说起,却不知自己的弟弟如何出去一趟就变了个人。终不愿他太过担忧,便小声安慰道:“也不要太过急躁,父王自会想办法拖延一二,你不要给人下手的机会才好。”

  石亓狠踢了一脚床板,他这会无比想念帐子里的羊皮毡子。父王能有什么办法呢,同意与不同意,都换不来啥好结果。这个时候了,他哪还有心思考虑自己是死是活。

  天色蒙蒙亮,石亓摇醒了石恒道:“大哥要信我,不管爹的来信上说什么。都跟拓跋铣说羯族同意了,先拖住他,我自有办法让咱俩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