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兔眼迷离 第209章

作者:嗑南瓜子 标签: 古代言情

  鲁文安没辩驳,道:“那也得派些人去看看,胡人先来的兵马有几层之数”。他倒是恐孟行不懂,道:“虽我那日曾经探过,不过胡人不比汉人城内有粮,他们……”

  “平城有粮”。孟行打断道,不等鲁文安回神,又道:“你既然带过兵,城中正是用人之际,大敌当前,私人恩怨且先放放。”

  虽然霍悭说鲁文安是个打铁的,但孟行看鲁文安脸上表情,知此人以前绝非寻常。若说只打算守城,他犯不上赶着讨好。

  可如果能将胡人阻在城外,或者不等朝廷派新的主帅来,就能退敌的话,他不仅不会受霍云旸牵连,说不定还会因为有功,将霍云旸的位置取而代之。

  然霍云旸死的急,身后事都没交代。孟行刚已派人去翻过书房,并没找到调兵用的麟符。城内肯定会因为霍云旸之死军心涣散,兵符也没有的话,守城已是不易,上哪里调人出城。

  除了平城那群人,平城的兵马虽然在朝廷文书上也属于霍云旸麾下,可毕竟不是霍云旸亲自治理。且平城的兵马有大把理由往回赶,那点人拦住胡人不太现实,但只要城阻拦拓跋铣一阵就够了,他可以趁机找点知道真相的人去平城试试能不能毁掉粮草。

  孟行与霍云旸情谊非假,但副将的官位也不是凭这份情谊得到的。鲁文安想说的那些,其实他都知道。即便没打过几场仗,兵书总比鲁文读的多。

  胡人不养兵,每逢战起,各部落都是应召前往。与汉人之间的优劣且不论,更重要的是胡人不比汉人囤粮,更不会提前准备太多军需,全依仗路上抢啥吃啥,这也是为什么每逢胡人过境,皆是民不聊生。

  这一次胡人知道平城内囤有大批粮草,肯定更加轻骑上阵。只要将平城的粮草毁了,这仗就还有的打。因此他再没绕弯子,直接说平城里头有粮,怕的是鲁文安以为胡人没粮,要死守不攻,等其自己退。

  霍悭与鲁文安听闻皆是一愣,“平城……”,鲁文安不自觉重复了一遍,血直往脑门上涌,他看着孟行,僵硬着问:“平城哪来的粮?”

  平城怎么会有粮?

  正因为平城没粮,所以他才听令将所有人撤了回来,平城哪来的粮?自从有蠢狗带胡人烧了安城的粮仓后,平城就踏马常年缺粮,比以前薛弋寒在任的时候还缺。

  安城安城不给,宁城宁城不管,平城上哪去弄粮。

  霍云旸死的透透的,孟行亲自去看过。他急着让鲁文安领人出城,听出其话里不对,也顾不上,直接了当道:“霍云旸送过去的。”

  “胡人也是他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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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9章 袍笏

  “你踏马疯了?这么大事不早说”?霍悭本还在拉鲁文安,听闻此言,一拍大腿,指着孟行道:“你们在搞什么东西,以前跟鲜卑来往就算了,现在直接把人往梁请,还他妈给人送粮?是不是云旸死了,你们就把屎盆子往他身上扣。”

  说完他也自觉不妥,没有京中霍相国支持,宁城这偏远地儿哪能弄到大批粮草白白送给胡人。且前些日子,在平城接见鲜卑王族的分明不是孟行,而是霍云旸本人。要说被坑,还真如那姓袁的所言,是霍云旸往孟行身上扣屎盆子还差不多。

  霍悭冷汗涔涔,瞬觉自己时日无多,通胡谋反这么大的罪,霍准必然是九族上下都保住,尤其是自己守着平城,根本不可能置身事外。他原地跺脚连连道:“怪不得,怪不得……”,说着竟直接坐到了地下,喃喃道:“这么说云旸真的是被诛杀。”

  鲁文安任由霍悭瘫在地上,脑子里转了好几个来回仍想不通孟行说的是为什么。霍云旸此人,他是听过的。最负盛名的那一桩,自然就是三年前力阻拓跋铣南下,从此长戍边关。

  薛宋一案,鲁文安不是没上过心,可他远在平城,能做的就是偷摸找寻当年旧人,又能问出个什么来。而朝堂上的事,即便听说是相国霍准带头参薛弋寒,他也并没如薛凌一般拿霍准当不世之仇。

  倒不见得是比薛凌高明,只是人多活的那几十载岁月,见得多了,反而缺了笃定。鲁文安甚少参合这些弯弯绕,又见霍云旸领兵出征,也算解了西北众生于水火。

  再一打听,这位霍家少将竟然初战就将胡人击退到平城线外。这场祸事结束,梁境寸土未失,既没割地,也没赔款。要将这样一个人认定为奸佞,对于鲁文安而言,实属为难了些。

  且前几月平城进胡人时,霍悭又巧言令色,哄了他去,鲁文安对霍云旸此人的印象更好了几分。虽与薛弋寒不可相提并论,但听得孟行说霍云旸给胡人送粮,他一时之间怎么也接受不了这事实。

  三军主帅,先将平城撤空,又往城里塞粮。鲁文安面色赤红,他突然记起安城粮案。这段时间,他对此事念念不忘,一门心思想找出幕后黑手究竟是谁。

  这会仿佛是醍醐灌顶般豁然开朗,这狗日的,怕是霍云旸早早就在布局,先行断了平城粮草,就为如今找借口撤兵。

  可是,他为什么要那么做啊。

  又是谁在霍云旸功成垂败的时候杀了他?当真是圣明无双的皇帝吗?

  鲁文安怒目圆睁,不知自己该不该立马返回平城去。孟行又道:“看年龄,我要称你一声安伯父。如今我坦诚相待,不如安伯父也开诚布公。所谓攘外必先安内,若还要再起争执,于你我而言,都不是良策。”

  门口姓袁的走上前来道:“孟行,拖不得了。人还在门口晾着,如何处理你先给句话。”

  此人唤作袁歧,孟行道:“怕是只能得罪云旸兄,你去瞧瞧军中口风如何”。说罢又指着鲁文安道:“依这位安兄弟所言,派几个信的过的去探探胡人兵马已位于何处。”

  袁歧对着鲁文安一横眼,又唾了霍悭一口,才气鼓鼓的出了门。霍悭蹬着脚往后缩了两步,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你们是不是想杀了云旸邀功?”

  门口有人来报,说是狼烟皆已焚上,孟行点了头,着人将霍悭拉回椅子上,不再理睬此人,而是对着鲁文安道:“安伯父,宁城外十里处有一防事,名曰鸟不渡。你撤兵过来是应该瞧见过,若你真想阻止胡人,现在立马回去领平城兵马前往防守,大概能拖住一阵。”

  鲁文安旁事犯浑,对打仗却还不算一无所知,怒道:“平城兵马昨晚是连夜行军过来,现在气都没喘顺。你刚刚才叫人去探前方,分明不知道胡人在哪。如今要我带兵出城,无非就是叫我带人去死。我没工夫与你在这磨叽,兵符在谁手上?近三城兵马可有发信号说即将来援。”

  说罢几步走向霍悭,道:“这蠢狗要你我去送死,不必在这与他废话,早点回去知会底下人,死守城内,等下任主帅过来。”

  霍悭在孟行与鲁文安俩人身上来回看了几眼,最终觉得还是鲁文安比较可靠,起身跟着他要走。孟行使了个眼色,屋内另外俩一直没说话的人跟着站起,瞬间站到了门口,拦住去路。

  霍悭一看架势,回身在架子上扯了把刀捏在手里,冲孟行大喝道:“孟行,你什么意思,云旸一贯待你不薄,就算他通胡谋反,你敢说你个狗东西不知情?给爷装什么忠臣良将。”

  人愤怒之时气势分外的足,看上去竟有几分英雄末路相。鲁文安不明为何那会孟行还有意讨好,一听说他拒绝出城就霎时换了副嘴脸。他说话是不太好听,可理是这么个理啊。

  鸟不渡这个关口,鲁文安熟悉的很。宁城的地界已经不能用西北来概括,它极接近胡人的草原,茫茫之间要么是一望无际,要么就一座大山高耸入云。汉人择城有依山傍水之说,尤其是宁城地处要塞,更要选个易守难攻。

  因此宁城城外就有一座大山,名曰鸟不渡。不知是哪一辈人,在山中凿路相通,梁几朝守将都在两边崖壁上置了巨石滚木暗箭等物,用途自是不言而喻。

  可这种东西,皆只能用一次,推下去就没了。山高路险,再运不易,而且山径只有那么长一段,不足以让所有胡人都进去。他跟在薛弋寒身边那么多年,只听说拿此处作权益之计,两头埋伏人,歼灭胡人小股兵马。从未听说过要以此地为点,阻拦胡人南下。

  何况胡人与梁交战多年,对此事也是门清,肯定多有防备,平城那点人,去干啥,更不说人困马乏种种。情长气短都被压下,鲁文安想的是无论如何不能出城。至少得等朝廷派一个新的将军过来坐阵三军,看看这场仗究竟怎么打。在此之前,他牢牢守住宁城就行了。

  不管怎样,他不能带着近万条人命去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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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0章 袍笏

  看门口二人渐围渐近,鲁文安从来是个圆滑的,恩怨是非想不透,却知道再跟孟行对着干,今天不一定有命出这个门。

  霍悭当了三年大爷,可能一时受不得这种窝囊气,还拎着刀对着几人来回指,被鲁文安一把将手和刀柄齐齐按住,轻声道:“我打不过他们。”

  他对自己武艺有自知之明,算不得顶尖,又是好几年未曾真正与人搏命过。至于霍悭这蠢狗,虽然没交过手,但在平城看过其比划,也是个绣花枕头一包草,且屋里虽只有孟行三人,难保外头还有没看不见的守着,真打起来绝对落不了好。

  霍悭正在气急头上,听见鲁文安说话,也就是顺耳过了,毫不理会,拼命想把手从鲁文安手里挣脱出来,还嚷嚷道:“你他妈拦谁呢。”

  鲁文安回头对着孟行,已是换了谄媚笑脸,道:“将军这是怎么回事,莫不成我不想去送死,你就要在这斩了我。我看见霍云旸死了,来之前已经跟营里兄弟交代过。要是我跟爷回不去……你看这……不如大家商量商量?”

  门外又有人冲进来覆在孟行耳边说了几句,只见他一脸惊愕,片刻才看着那人,十分为难般挥了挥手,示意人先下去。

  有了这么个打岔,孟行杀意稍缓。再看向鲁文安时,不如先前狠戾。他本也不想杀人,城中已经死了个主帅,平城节度再死了,这一城的脑袋压不住的。

  有外人进来,霍悭方才也不敢放肆,鲁文安本想拉着他借机逃走,无奈袁歧等人守的实在牢实。霍悭借着空档擦了汗,等人一走,立马道:“孟行,你……你不要乱来。”

  袁歧已经扬了剑,鲁文安举剑要挡,孟行挥手道:“等等。”

  袁歧一愣,退后两步道:“等什么,再不领人出城就来不及了”,他看向鲁文安,道:“此人靠不住。”

  鲁文安一改先前暴躁,对着孟行一拱手道:“我怎么靠不住,我乐意为将军效劳,那话怎么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他妈的又不能带人往京中跑,出了这个门不还是在你们手心里么”,说罢回头一踹霍悭道:“爷,你说句话,赶紧的。”

  霍悭被踢的一抖,看鲁文安脸上龇牙咧嘴,暗想这安鱼紧急关头真踏马的靠谱,只要出了这个门,平城也有乌泱泱一片人呢,不信孟行敢冲到营中去把自己怎样。

  他点头如捣蒜,对着孟行道:“对对对,我想过了,云旸没了,你是副将你安排,都听你的”,说完将手上刀“吭哧”丢地上,又重复道:“都听你的。”

  鲁文安回转身来也跟着道:“都听您的,咱这就回去传令。”

  屋内人又不是傻子,岂会由得他轻易去了,袁歧一直占据门口位置,分毫未挪。鲁文安二人被挡,齐齐看向孟行,示意他吱个声。

  孟行是有片刻不曾说话了。

  袁歧等人亦觉得怪异,是故屋内众人都盯着这位副将,等他拿主意。孟行长喘一口气,坐回座首案前道:“袁倌儿坐吧,两位也坐,我与你们把缘由交代的清楚些,到时候要如何,你们自己定夺。”

  孟行与袁歧交好,平日里叫的亲切,这会未改。袁歧急道:“你倒还坐的下去。”

  孟行道:“能做的都做了,方才底下来报,锦岐没有回烟。”

  原平日孟行常在霍云旸身侧,只薛凌与霍家渊源不光彩,当面说这些霍云旸总有些许为难。他不至于刻意避忌,但近几日宁城戒严,霍云旸走不开,导致孟行诸多俗务缠身,是故不比往日。

  而薛凌各种花招,她又是个小姑娘家,致使霍云旸掉以轻心,上城楼时,并未大堆人马跟着,孟行亦不在其列。

  霍云旸一被薛凌捏在手里,即有人去通传孟行。然薛凌一门心思要霍云旸的命,怎会拖拉太久。即使孟行飞马过来,仍只见得霍云旸在地上软作一摊。

  他抓着一个人问了经过,尚无功夫分析薛凌是谁,立即先换了城门值守,再念及胡人之事,马上下令燃了狼烟要近三城准备驰援。

  另外的,现在想起来他自己都有些不信,他居然照着那个姑娘的话,吩咐城内严守进出飞禽与信烟。

  这些事做完,狼烟已经燃了好几个点,其他地方远些,可能还未有值守的卒子发觉。但锦岐是离宁城最近的城池,按距离算,怎么也该收到了。孟行特意交代底下人守着锦岐的信号,水滴记时,片刻不得耽误。

  但是没东西传回来。

  意料之中,又在期望之外。

  霍云旸的死讯不可能传的这么快,但几日前宁城有人来说皇帝杀了相国霍准秘而不宣。虽然人被霍云旸挂到了城墙上去,可这个消息传得沸沸扬扬,肯定早就传到了锦岐。

  相国死没死的那些人拿不准,但霍家出事了是个人都知道。这种情况下,宁城要往城内调兵,怕是别的地方都得掂量掂量。

  狼烟这种事,可回可不回。回了,就是说随时可以,只等宁城派个人将兵符文书带过去领人。没回,就是咱这还得等等,您先问问别的地儿呢。毕竟谁也不可能说开拔就开拔,你宁城战事还未起,拖两天也拖得,何必在这个时候上赶着应霍家的令。

  孟行对霍家事并非全盘皆知,可霍云旸出于什么境地,他却是一清二楚。不然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霍云旸干这些大逆不道的勾当。所以说,锦岐没有回烟,其实,他早有预料。

  只是,太过失望罢了。

  他听霍悭还在口口声声喊云旸,想起在过往岁月里,自己也少有喊霍云旸为将军。前任薛弋寒死后,西北这片地上的武将几乎换了个遍。霍家与沈家不说任人唯亲,起码绝不会找信不过的人。

  他跟霍云旸,是京中就相识的旧交情。同过剑,共过马,来了宁城,也无甚尊卑之分,亲密处常常也是和霍悭一般喊云旸。回首间仿佛二人还在饮酒高歌要保家卫国,开疆拓土。

  不知这一路是怎么走的,就到了今日这个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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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1章 袍笏

  这问题并非现在才冒出来,在宁城呆的越久,想的次数就越频繁。也许云旸活着的时候,也曾想给自己寻个答案,可那些闲暇光阴都没能得出个结论来,这会就更加毫无头绪,且没有时间给他深思。

  隔壁不时有翻箱倒柜的各种异响传来,鲁文安与霍悭间或听到却并未在意。这些人焦头烂额,手上没个轻重弄出点动静也正常。

  而孟行与袁歧等人皆知,这是霍云旸手中那半麟符还没找到。孟行从城墙上下来,已经在霍云旸尸体上摸了一遍,转身回到住处便交代了人去霍云旸书房找。

  二人虽亲密无间,可这东西放在哪,霍云旸还真没提过。没有皇帝手里那一半虽无法调兵,好歹可以寻求近三城援兵。以他的想法,先行焚狼烟示警,等找到兵符后再让人带着文书快马前去。

  最好的结果,是锦岐开阳两城再收到狼烟信号之后立即回应,而这边又找到了兵符,大家齐心协力,一切都还有的救。

  然截止目前为止,皆是不得。

  兵符没找到,还能有个指望,宁城就这么大,霍云旸日常起居就那几间,掘地三尺,拆门敲墙不过一天的功夫,总能翻出来。可如果锦岐拖延出兵,那开阳基本也不会来。

  剩下的一处,是乌州。

  梁西北未分之前,乌州与宁城本就互为依仗。按距离,肯定不如锦岐近,但梁疆土辽阔,西北线甚长。境外胡人又分属两部,常常是一部犯梁,剩下的趁机作乱。

  平安二城无险可据,一经战起,唯有浴血求存。若两城失守,胡人大多时候会沆瀣一气,合而为一集中南下。

  战事没起之前,尚能有个兵况可探,等打起来了,军情紧急,瞬息万变,实难预料胡人究竟要走哪条线。是故乌州与宁城之间有专用烽火台,昼夜有人看守,如果正常传过去,两三钟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