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兔眼迷离 第253章

作者:嗑南瓜子 标签: 古代言情

  宋沧将水放道桌上,转过来与薛凌站在一处,神色仍有不自然道:“是……是陛下吗?”

  “不是,是当年追杀我的人”。她索性将黑锅扣到了黄家身上,轻道:“似乎是黄家。”

  宋沧明显长出一口气,却仍是愁眉不展道:“姐姐岂不是身处险境,可要……”……可要怎样,他一时也没个好方法,只觉自己总不能看着薛凌就这般离去,踌蹴间道:“可要……来我这里避避。”

  恐薛凌不喜,他略垂了头,避开薛凌视线,轻声道:“到底我这里是官家处,寻常宵小不敢过来,便是……黄大人……也要顾忌同朝之谊……”

  薛凌稍有动容,当年宋沧估计是在死到临头的恐惧里呆了太长时间,平日里有些她一直瞧不上的窝囊气。如今虽还想借着魏塱的威势保命,到底是没有怕因她受牵连。

  当即道:“不必了,我自有消解,你这边不要出漏子便罢”,说着话语之间多了些温情道:“你也不要太过伤神,这么些年都过来了,也不曾怎样。只是……前些日子的鲁莽举动不可再为便是。”

  宋沧抬头道:“我……”

  薛凌抢着打断道:“我尚有别处未知会,过两日过再来与你细说”。她基本确定齐清霏一定不在此处,宋沧良善,清霏在此,必定要担忧她安危的,不会瞒着自己。以齐清霏的脑子,应该也不至于特意叫他瞒着旁人有关她的行踪。

  想到此处,薛凌又多了些无奈。齐清猗如何不提,终归齐清霏从未得罪过她,虽是刚才想了一大遭,可万一遇上什么事,自个儿还是赶紧着人去寻寻的好。

  说罢不顾宋沧要留,抢着出了廊子往进来的院墙处走,一把纸伞还倚在那,木柄已经淋透。宋沧追过来,早已人去楼空,他有许多事想问薛凌,可从来只有薛凌找他,没有他找薛凌的份。

  这会又是匆匆而来,急急而去,别无他法也只能作罢先回了屋。薛凌却并未像与齐清猗承诺的那样往陈王府去,而是先回了江府。

  长话短说与江玉枫知会了经过后,薛凌道:“安排几个人,去将宋沧的住处看牢实了。”

  江玉枫本对齐清猗的来意百思不得解,且薛凌跟齐清猗见过直接就出了府,更让他颇有不喜。真个论起来,固然是薛凌不地道,可惜她也从未地道过。

  这厢听了这么回事,真假与否得慢慢猜,看薛凌催的急,江玉枫道:“齐大人的小女儿不见了,跟状元爷有何干系。”

  薛凌似乎比谈及黄家那老不死更冷漠,面无表情道:“怎么没关系?宋沧要娶沈家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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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8章 庭前月

  她这般煞有介事,仿佛宋沧已经应了,不日就要成亲似的。江玉枫心中咯噔,但未浮于表象,只顿了片刻道:“我这就去办,你要即刻出去寻人么,那永乐公主那头……”

  薛凌甩着袖边轻微水渍道:“我先往陈王府一趟,如果事折腾晚,今日就暂不去永乐公主那了吧”,她看空中雨水已经稀疏成偶尔三两点,头顶又是天光大亮,估摸着要放晴,便想着可以不用带伞。

  江玉枫会有什么想法,她也能揣度一二。不过如今事成不成还是两说,且沈元州这次因霍家一事鱼跃龙门,总要个部署着,才好说个将来。

  不会有人比宋沧更合适了,想必江闳那老东西也是清楚。况如今宋沧冤狱刚归来,再要陷害他如何也得缓缓时间,她自是不惧江府还能拿宋沧怎样,是故坦然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

  话毕又道:“让弓匕和我一起走一趟,我一双腿跑不了那么远,待我去陈王府问过,就让他安排寻人吧。”

  江玉枫先应了,又疑惑道:“怎这般来回绕,陈王妃不是已与你……”

  薛凌打断道:“她是个蠢货,你又不是不知道,清霏留的信她拿漏了,贴身东西也没带一个,我找狗去追,也得闻闻味吧。”

  可能是她话语中颇有些没好气,江玉枫像是试探着问:“当真要去寻人?”

  薛凌已走出两三步,更加的没好气:“不得去看看是死是活啊”。说着先回了自己处,寥加伪饰。到底以前在陈王府呆过老长一段时间,去了不定被谁瞧见,大半天的闹出个见鬼来。

  或然齐清霏实在过于微不足道,毕竟齐家早已泯然众人。要寻便去寻,不寻便不寻。江玉枫也没追着再多添口舌,弓匕从角落里钻出来与江玉枫点头示礼后等着薛凌一路到了陈王府。

  有道是福祸相依,纵薛凌到时,陈王府里里头乱的人仰马翻,但她寥寥瞧了几眼,再没见哪个宵小敢与齐清猗争个不是。是以瞧来王妃这个身份,倒比往日魏熠在时名副其实很多。

  魏熠一死,魏塱无需盯着这里,天下大事齐清猗参合不得,后宅长短,皇帝理所当然偏帮自己大哥的遗妇。这些东西她本也擅长,以前不知事的丫鬟婆子又统统因陈王之死被牵连,如今当差的都是陈王妃新买的,不合心意也难。

  听说底下传江府派人过来帮着寻五小姐,齐清猗知是薛凌,急急上前将人迎了。见她男子装扮,恐惹人闲话,也没私下去说,直接在堂内就将信给了薛凌。

  反正府上早已掘地三尺,过路的苍蝇看了一上午也知道清霏丢了。齐府与江家有秦晋之合,人死了只能说命不好,但情谊在那,派个人过来看看再正常不过,就算是有人违背主家命令往府外乱嚼了几回舌头,亦无不妥。

  薛凌接过手来,草草读了一遍,文如其人,一点心思不带。无非就是她不怨那位“苏哥哥”,既然苏哥哥要娶将军的妹子,而今西北方胡人虎视眈眈,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机,古人道,巾帼不逊须眉志,她这就上路去从军,早晚有一天要身着铠甲,打马过宫廷。

  将军的妹子有什么好?她要做就做个将军。

  什么乱七八糟的,薛凌随手将纸揉成一团,齐清猗扑上来要拦,看薛凌凶神恶煞,想想那纸是个啥模样也不影响,反正自己已经瞅了百十来遍,仍瞅不出清霏在那。

  后头弓匕看两人架势,急忙上前对着薛凌轻声道:“小少爷怎么看”?意图打个圆场。下人其实站的都远,不过薛凌既作了男子装束,他改口的及其自然。

  有了这一打岔,薛凌喉咙里一句蠢货又咽了回去,转而向齐清猗道:“坐着说,我方才已经去过了,人不在那。耽搁了些时候,是已经着人先往城门处查问,可有见过她出城。”

  齐清猗眼眶一红,跟着行到椅子处坐下,要开口,却又哑了嗓子先拿帕子揩了眼角,要哭要笑的抽噎道:“我想她也不在那,她虽……虽是个没谱的……心气却高,我那样诓她……齐……齐家……齐家的女儿定是不会去的。”

  薛凌木然瞧着,其实她是想问问何时发现人不见了,都带了哪些东西等细节。对江玉枫说的也是句真心实意的担忧,出门在外不定遇到什么事,自然早一刻寻到早好。

  可齐清猗这样一说,她忽然兴致全无。鲁文安其为人,说的好听是超脱外宿,说的不好听是没皮没脸。薛凌跟着他长成,对家族骄傲荣辱一说固有在意,却又比不得齐清猗等人事事都要争个节气。

  虽还不知道齐清猗究竟是如何诓了齐清霏,可情况都这样了,身为长姐,还想个什么几把毛的齐家女儿如何。若是她薛凌至关重要的人丢了,只怕求神拜佛巴不得人在宋沧那。莫说是在一处,就算在一床,也随了这对蠢货去了。

  所以,齐清霏于自己,不是那么重要。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又或者言者有意,听者并不能领会那份苦心。薛凌并没想过齐清猗的哭诉没准是因为诓骗了齐清霏且恼且愧,而并不是庆幸于她的幼妹没违背礼数跑去低三下四找个野男人。

  她坐在那,看着齐清猗烦,也烦自个儿,烦自个儿在一桩接一桩的办着无情无义,冷心冷面的事。这些事,都是她曾经嫌恶无比的事。

  齐清猗继续念念叨叨了些,薛凌听着却一直半字不答,弓匕看不过眼上前提醒道:“陈王妃说的,少爷可有疑惑之处”?又转向齐清猗道:“小的听着,府上五小姐似乎只是耍耍小姑娘气性,王妃也不要太过着急,伤了自个身子。”

  安慰的话府上下人已说了一箩筐,但论安慰效果,显然不大。不过齐清猗亦知他是在给台阶,不管图啥,江府的人愿意给情分也是不易。她感激瞧了一眼弓匕,转头看着薛凌。

  薛凌听了弓匕喊,已歇了心头不耐,干咳了一声道:“没别的了,我只问两桩,你说去叫她起床时发现人不见了,具体是什么时候去的,第二,家中银钱少了多少。另来你先叫人给我备两件清霏的贴身衣物。”

  “应是辰初卯末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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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9章 庭前月

  “银钱……我也没细查,唯她自个儿的小东西都拿走了,你在此稍坐,我去拿与你”。齐清猗前言不搭后语回了话,接着噌地站起去了别处,想是贴身之物给外人瞧见不便,要自个儿去那。

  弓匕张嘴欲喊,斜眼瞥见薛凌并没什么动静,便由着齐清猗出了门才道:“少爷,您瞧这,王妃想是急了,也没说出个仔细来,不如再唤个跟着伺候五小姐的奴才来问问。”

  薛凌翘腿捧过桌上茶水饮了一口,也不瞧弓匕,冷冷回了句:“别去叫,那是个更蠢的”。说完自顾吹着茶沫子,再懒得搭腔。弓匕只得垂首站道一旁,老老实实等着齐清猗回来。

  倒也非薛凌刻意,齐清霏的那个贴身丫鬟,她是见过的。好似是叫水杏,和绿栀关系还颇不错。除却人蠢了些,正是因为见过,今天出门赶的急,别被认了出来,凭白添麻烦。

  这厢二人倒没久等,估摸着齐清猗是一路小跑来回的,唯一值得说道就是这般着急,拿过来的小衣还叠好了放在个极精致的盒子里,呈到薛凌手上,她掀开还没瞅出个模样,齐清猗又立即给扣上道:“你拿回去无人处再开。”

  薛凌一把扯过盒子,头也不回招呼着弓匕道:“走”。她过来除了看看信上怎么说,最主要的也就是拿个贴身之物了,别的要说问话,还真就没指望问出个什么来。

  在原子上长了这么多年,找人这种活计,问的再细,最后无非就是用狗用鹰,别的啥也不好使。

  不过鹰只认生人,京中又不比原子上少见人烟,想必江府一时也找不出能寻人的鹰来,倒是狗好找,寻常打猎的细犬就极善于寻物寻人。

  齐清猗抢着拦下了弓匕道:“无论有没有清霏的下落,江府晚间一定要来知与我一声”。弓匕弯腰示礼恭敬道:“小人知道,五小姐吉人天相,王妃勿要太过心焦,免伤了自个儿贵体”。再直起身时,看薛凌已经出了门槛。

  忙不迭追了上来,两人急匆匆回了江府,江玉枫遣出去的人也尽数回来报备,道是城门口的卒子皆说今日没瞧见有十四五的小娘子独自出城,富贵的更是不得见。

  薛凌蹙眉,以齐清霏的脑子,该不会能玩出什么掩人耳目的花样,莫不是还在城中,当即不顾齐清猗嘱托,将盒子整个丢给江玉枫道:“找几条狗来。”

  江玉枫一边将盒子打开一边道:“此刻街上人多,要让猎犬去寻也是……”盒子打开赫然是绣了花枝的姑娘家小衣,惊得他又立即扣上,眼光移向别处道:“猎犬去寻也是不妥。”

  薛凌貌若不见,坐下将齐清霏离家的前因后果简要说了一遍后道:“她既说是往西北,没准是守门的蠢狗看走了眼,又或者是雨水天穿了蓑衣没认出来。将狗牵到城门口处试试,看去往何处。”

  江玉枫应了声,又将盒子烫手山芋似的推还给她道:“我已让底下备着犬只了,就说府上走了刁奴,你是在屋里等消息,还是跟着一起?”

  薛凌翻了个白眼,终记起避讳二字,无可奈何捧着那盒子道:“一起一起,你稍后,走吧走吧。”

  弓匕带着行至侧门,果有三四架马车并细犬在那等着,一个个舌头耷拉了老长。薛凌先走上前,将小衣拿出来给几条狗都仔细闻了闻,登时就见那狗上蹿下跳。

  师傅勉强拉着一起坐到了马车里,薛凌也跟着上了马车。她这一天几乎跑了大半个京城,端得是累。

  弓匕本欲跟着,薛凌道:“你跟别人一路吧,他们办事我不放心,这头我一人就行。”

  弓匕略犹豫去了别的马车,这车厢里便只剩她与养狗的师傅和一条约莫五尺来长的大狗哈哧哈哧吐着热气。

  薛凌盯着那狗,小心翘了脚想略微眯个眼睛。可能看她细皮嫩肉的紧张,师傅热心道:“小公子勿怕,老头儿世代训崽儿,从未出过乱子呢”。话落就撒了捏着项圈的手,那狗猛扑上来,在她脸上舔了一道,又坐回原处,尾巴摇的跟个棒槌一般。

  薛凌睡意全无,脚也搁了下去,勉强笑道:“是养的挺好”,想着忍忍便罢。

  然那老头实在健谈,从江府的刁奴扯到他最喜欢的那条母狗生儿。薛凌闲着也是闲着,逗了两声,狗便围着她来回转,倒也算个趣。

  初那师傅还时时准备将狗按住,逗着逗着估计是放下心来,又见薛凌平意近人,便四仰八叉仰躺在车厢上,唾沫横飞大谈特谈训狗之道,浑不在意薛凌就拿那小衣摇来晃去的逗狗撕咬。

  旁人避忌她不避忌,再说了,多闻闻,呆会也寻的准些。狗寻东西全靠味,没别的,不然当初从鲜卑带石亓走也犯不着她千方百计捂那么多臭鱼。

  如此两人一狗闹的正是有几分兴起时,没曾料那蠢狗忽然定住,脑袋一歪,不等薛凌反应过来,就已经转了个道,一头撞出帘子去,赶车的车夫吓了一跳,连连喊“吁”。

  幸亏在京街上马速不快,只是个轻微前倾就稳住了身子。那师傅估计是从没见过这场景,张着大嘴愣在当场。薛凌撩开车窗帘子,翻身就跳了下去,看见那蠢狗已跑出四五丈远,气不打一处来,下意识拔腿就追。

  追出好几步才想起她一个两条腿的如何跑得过四条腿的畜生东西,还不如回去让车里那蠢货再寻一条来。再看街边光景,好似离江府又已老远,都快到城门口了。

  薛凌在去铺子里抓狗还是回江府再牵一条之间纠结,脚下却没停,一直远远追着绕了两三条街,眼看着上气不接下气再不停不行了。那蠢狗总算刹了脚,扎进一家铺子不出来。

  薛凌弯腰喘了几口粗气,不顾身旁人调笑,再次冲到了铺子口,里头人也乱哄哄的一锅粥,她抬头瞧了眼反倒乐了去,这不她曾经来过的马市么。

  非但她来过,齐清霏可不就是来过这破地方数回。她曾好几次带着人溜出城,还去打过山鸡,皆是来此处借的马。

  人,到底是要长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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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0章 庭前月

  虽不知齐清霏在不在里头,但人必定是来过此处。大堂里伙计掌柜追着那狗闹的人仰马翻,薛凌搁门前又停了半晌,瞧见里头人已将狗按倒在地,她自个儿也勉强喘匀了才道:“放开它。”

  街上看热闹的也聚集了些,几个按着狗的伙计如何能放,皆狐疑瞧着她。在台子上值事的迎出来道:“小爷这是个什么说法儿。”

  训狗的师傅姗姗来迟,看薛凌与狗都在,双膝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嘟囔道:“这小畜生吃了死耗子了。”

  那狗一看主家来了,挣扎更甚。薛凌不想将事闹大,走进屋里附在值事耳旁小声说了两句。值事半信半疑,却也不敢得罪,朝着后面挥了挥手,几人试探着将狗放开,狗便呜咽一声,一个猛子扎到了薛凌身上。

  薛凌堪堪将狗安抚住,对着外头师傅道:“牵回去”,说罢看向那值事:“借一步说话。”

  皇城里头做生意,最要紧的就是进来个乞丐,也尽量当祖宗供着。被人诓了去,不过就是落个笑话。若是看走了眼,那得落个脑袋。

  再看薛凌这周身气度,值事恭敬将人请进后堂。被只狗这一闹,又对着官家人神神秘秘的样子,并无谁注意到站着的小少爷是否和曾经哪个姑娘长的有几分相似。

  片刻功夫,薛凌就将经过问了个明白。齐清霏确实来此处买过马,且来的极早。天还没亮透,只带了个蒙蒙的功夫。一个身着男装的小姑娘就敲门,说要买匹最好的。

  为什么说身着男装的小姑娘,是那姑娘长的极玲珑,发髻梳得不伦不类,身上袍子也明显不合身,应是家里父兄衣物。

  那个时辰,京中应有好些铺子还没营业,唯马市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有赶路的,是以整晚有人看着门。值事的还贴心问薛凌要不要将小伙计招来问个具体,薛凌回绝了好意。

  再往下听,合着齐清霏走的倒挺逍遥。摇摇晃晃的来本是要买马,被小伙计一顿忽悠,大手笔租了一架马车出城,难怪江府去城门口问,说没见独身的小姐经过城门。

  个中细节,薛凌没过于追问,只道:“去送她的马车何时走的,走哪条道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