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嗑南瓜子
“那依小人之见,必定是为利。”
“何以见得。”
“她若真是一片慈母之心,就不会站到金銮殿上去。”
薛凌抿嘴,看着逸白道:“手心手背都是肉,她护着儿子,也要替母家求个保障么。有了脱簪戴罪这么一出,便是儿子要从严,旁人也得也得劝上一劝啊。”
“她既防备儿子反咬一口,又怎会真的慈母之心,由此可见,权衡利弊尔。”
薛凌收了目光,轻摇了下头。她本偏向昭淑太后无情,争执两句无非多听些他人看法。现逸白言之凿凿,也就罢了。与其吵嘴,到不如想想要如何走下一步。
若事情就这么平息了,那还真是忙活了一大场,到头来自己没得着什么,尽帮着魏塱铲除异己去了。
薛凌张口答是,随口道:“你说的有理,我是不太相信,这么多事过去,她倒还能信自己儿子。”
逸白跟着附和,说的却是另一人:"情之一字,爱恨而已。若她当真像姑娘说的那样鱼死网破,小人倒觉得她是为着母子情分。
可她不怨不恼,识大体,懂进退,这样的人,大多是早没了情分。"
薛凌听着顿了一顿,似想起了啥,到了并没说与逸白,跟着笑道:“你这话的意思,情分不是个好东西。”
“小人可不敢这么说,人活着,不就是为个情分么。”
薛凌不欲纠缠,另道:“算了,旁人心,海底针,猜也猜不透。她为情分也好,利益也好。总之,是不能让她如意的,你有何打算。”
“小人暂未有良方。”
这句话不知是真是假,薛凌手上书翻过一页思索着未答话。逸白又道:"不过,小人以为,她人既是权宜之计,若给她指个更好的路子,岂不更添欢喜。
只是今日消息怕是回了不来了,不若等上一等,静观其变。"
薛凌点了点头道:“也好。”昭淑太后待罪是今儿散朝的事,传到黄家人耳朵里,再传话回来,的确要等明天。
可她向来性急,话落便忍不住发愁。早听得江玉枫说起黄家晚辈都是些酒囊饭袋,万一昭淑太后这一劝,那群人就缴械伏罪了怎么办。
毕竟,黄家有几个人真的在造反啊。不是反在昨日,而是反在上元当晚。那些用黄靖愢印信伪造出来的家书,上面正是写着要他们点兵备马,随时准备呼应京中。
心虚之下,又得了昭淑太后规劝,肯定会以为京中再无希望,认罪还能奔个活头,不认罪死路一条。
她紧跟着道:“会不会明儿直接就认了啊。”
逸白稍有担忧,还是规劝道:“该不至于这么快。”
薛凌敲着书卷,一想起事情来越发口无遮拦:“那老太婆很会哄人,当年能哄得魏塱造反,难保这次不能哄得黄家听话啊。”
逸白蹙眉轻咳了一声方道:“话虽如此,总得等消息传回来,才知如何应对。”
薛凌知他是听不得自己直呼宫里名讳,翻了个白眼道:“等消息传回来说不定是木已成舟,我看还是提前应对的好。”
逸白踌蹴一阵,轻道:“姑娘所虑未必不对,只是……”
薛凌打断道:"就算要等到明儿,也得先思虑着。如果那老太婆都觉得认罪是个最好的解决方式,多半黄家人是要认的,早晚而已。
而且她今日就能去众人面前戴罪,肯定是知道越早越好,没准还真就明儿就认了"
“那……”
薛凌忽而抬头,盯着逸白。他愣了愣,目光闪躲道:“姑娘为什么如此……看……”
薛凌沉声道:“你根本不想拖到明天,只是你想的法子有些为难,故意在此引诱我自己说出来。”
逸白忙道:“小人不敢,只是……”
薛凌收了目光,冷道:"没什么为难的,富贵险中求,既然他想拜将封侯,难道还想太平美满。一封书信未必能骗过去,为了稳妥,还是派个人走一遭。
不知道,我与你想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逸白垂头轻道:“小人不知……”
“算了,我已有主张,你知不知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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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9章 恶路岐
看着薛凌是要起身,逸白劝道:“近日京中是非多,姑娘还是多在园里歇着,若有必要来往,不如遣小人去请。”
薛凌直起的身子又懒洋洋靠回椅子上,笑道:“你既不知我要去哪,如何那么肯定人就一定能请过来。”
逸白垂头不言,薛凌调笑道:“算了算了,你要去请就去请吧,他来就医也妥当些。”
其实自个儿往李敬思处走一趟也没什么,医馆要瞧病,哪家哪户上不得门。只是现如今李敬思处于风口浪尖,难保魏塱没在李府里安几个眼线。
逸白笑着点了点头,仍旧没承认他知道该去请谁。另道:“今日立春,量来各家有各家事,不便相邀,若姑娘非要等人来,怕是,要等明儿了。”
薛凌长喘了口气,无谓道:“那就先去吧,反正,也就是知会一声,不是同他商议。”
逸白这才高声答了“是”,转而躬身就要告退,费了这般口舌,无非就是等着这个吩咐而已。
人出了门,薛凌坐在椅子上,许久又是一声叹。黄靖愢死后,逸白对她貌若熟稔许多,实际还是支支吾吾藏藏掖掖,并非相处之道。
与其说昭淑太后和魏塱短暂的携手不会维持太久,倒不如,多考虑考虑,自己和霍云婉能连手到几时。
她有气无力喊薛瞑,说是要往隐佛寺走一趟。
薛瞑当她是要去寻那秃头,忙道是去不得了。
薛凌随口道:“怎么去不得,虽是皇令闭户不出,你我走僻静些便是了,不必着人备马车,备些香烛吃食便是。”
壑园到隐佛寺,约莫一个钟头的脚程,左右都是无聊,晌午刚过,天色早得很,走上一遭无妨。
她看纸上,是刚刚写好的“立春”二字。逸白不说,都没记起今日是立春来。
今年的立春着实晚了些,这都年十七了。不过,鲁伯伯说过,好饭不怕晚。立春是碗好饭,斗转星移,万物起始,一切更生。
意味着,新的轮回,开始了。
薛瞑道:“不为此事,是……”他压低嗓子,说的却是那掌管果品的和尚在大狱里蹲着呢,薛凌去了也找不着人。
他虽近日不在京中,但为着薛凌好办事,一回来便从逸白处将京中大小事打听的仔细。更何况,这事儿本就是薛凌二人一手促成的。只是了结之后,薛凌再不想过问,薛瞑身为下人,自是盯的多些。
年初八祭天大典上,香烛玉鼎出了些许问题,除了礼部一干人等下狱之外,隐佛寺没少受牵连。好些个老和尚一溜儿陪着蹲大狱去了,据说还有几位是不世高僧。
这里头,有冤的,自然也有不冤的。祭天么,三牲六礼,哪样不得拿几个果子配着,所以跟着卢荣苇那秃头显然牵扯其中。
他大抵没想到,卢荣苇这颗大树靠不住,新攀的另一颗,非但靠不住,还特意将他往沟里带。本以为是个给黄家表忠心的好机会,哪知道是薛凌布下的断魂阵呢。
薛凌经薛瞑这么一提,才来了兴致多问几句。正如她与江玉枫说过的,隐佛寺本来就与黄家不干不净,她又刻意蒙骗。不管魏塱如何问,无非就是问出和黄家的勾当,怎么也问不到壑园身上。
有什么好上心的?
现听说一帮秃头还在狱里,她也没生什么同情心,反笑道:“若世间真有神佛,该记我一笔功德无量,起码,以后那群泥胎木塑有俩好果子闻闻。”
薛瞑不言,她摆了摆手嗤道:“罢了,我也不是为了些蠢狗去的。我只是……”她略停顿,转了温声口吻,柔笑喊薛瞑:“你备些冥物吧,我去给我伯伯焚几张纸钱。”
薛瞑错愕一瞬,转而跟着盈出一脸笑意,躬身退去,片刻即提了篮子来找薛凌。
她起身往篮子里看了眼,里头只寻常元宝纸钱,并一些香烛,再无往日各种名贵药材。虽脚下顿了顿,到底没多说什么,只道是回屋换身轻便衣裳。
薛瞑说着外头冷,须得加衣。她零零碎碎听了个大概,回屋时含焉跟着两三个丫鬟拢了袖子在园里围着炭盆拨弄姑娘家玩意。
听见动静,含焉抬头和薛凌四目交汇,跟见鬼一般低下头去。薛凌还没想这人在怕啥,又见她飞快抬起头来,冲着自己笑。
薛凌弯了弯嘴角,大步回房,挽了个男子发髻,又换了身窄袖骑装,拢件灰扑扑氅子在身,将恩怨塞在袖里,招呼薛瞑从偏门出了壑园。
沿途自是除了巡街的御林卫,基本看不到常人,他二人又刻意走的僻静处,更是少有遇见。以至于分不清今日是真的天寒,还是人间冷清。
薛凌走的随性,未时中出门,申时末才堪堪看到隐佛寺院墙。此地本就牵连到祭天大典案中,又经这两日乱党一事,早无往日香火鼎盛模样,连正门处的迎客的沙弥都不见了踪影。
饶是如此,二人仍没走正门进,而是多绕了几步,换到后山侧门处,越过院墙直接跳到了荒地里。
薛凌脚才落地,突然听闻正殿处钟声传来,可见敲钟的和尚还在。薛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是静默了小会,方踩着杂草到了老李头坟前。
薛凌从薛瞑手里接过篮子,一面弯腰往外翻检一面絮叨:"过年该给李伯伯多说些好话的,讨点吉利钱也行。奈何有人在旁边哭哭啼啼,我总不能装听不见,只得早早就走了。
年十五又忙的很,好在今儿不算碗。今日立春,往年……"
她想说,往年这个时候,李伯伯该出来抖落那些破烂了。
老李头这些当大夫的,偶尔跟司天监那群神棍像的很。比如党参三七这些药材都得在立春日拿出来晒晒,沾沾老天爷赐生万物的福气,这样去腐生肌的药效更强些。对于打仗的人来说,去腐生肌可比解毒重要的多。
薛凌捏着火折子,直到现在还是想不太明白,立春和立秋晒出来的药材能有什么不一样。不过,她笑:“往年花儿都开啦。”
她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将火折子吹燃,又将火饮到纸钱上。薛瞑听到她吸溜着鼻息,委委屈屈嘟囔:
“今年还没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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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0章 关于这几天
股市震荡得搞点钱啊搞完了钱才能继续发电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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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1章 恶路岐
上回来有人哭哭啼啼,说的自然是含焉,当时她求着薛凌给申屠易招魂,是哭了两声。
至于开不开花,今年立春是晚了些,月上旬还冷的很,地上雪厚三尺,没有花开,再正常不过了。
他随薛凌来过多次,却甚少见薛凌这般话多。只是听来都是是些碎语唠叨,并无哪句值得琢磨。薛瞑垂了眼睑,老老实实站在一旁。
又听得薛凌说了些“寒酸破烂”之类的,大抵是埋着的这个人在世之时抠的很。坟前火势欲盛,香烛也被点燃,清幽檀香味袅袅而上。直到元宝纸钱都成灰,见她还蹲着没起身。
远处钟声又响,薛瞑知道寺里佛钟是半个小时一敲,看该烧的东西已经烧完了,轻道:“此处风大,我们回吧。”
薛凌伸手在坟碑边缘处拔了根草茎在手,仍旧没起。半晌徐徐道:“我倒觉得,这儿比世上任何一处的风声都小。”
薛瞑听她话间戚戚,显是意有所指,不敢再劝。又候得片刻,薛凌喘了口气站起身子,难得活泼道:“回了回了,我过几日再来瞧你。”
她将拔出来的那根草茎搁在墓碑上,笑道:“此地的草不好,你且耐心睡上些时日,我就带你回去。”
回哪?薛瞑尚没想过来,薛凌转身冲他喊:“走了。”
他忙点了点头,抬步时,见薛凌蹦跶着背影离他几步远。薛瞑往墓碑上看了眼,“孝子薛凌”几个字笔画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