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嗑南瓜子
苏夫人上下打量了几眼薛凌道:“落儿真是好本事,这就攀上国公府了”。又压低了声音道:“不怪最近一批接一批的人来查落儿身世,可都是我苏府帮三小姐瞒下来的,他日得偿所愿,可不要忘了今日之恩。”
薛凌还想着江府哪天才会登齐府的门,听到这个消息也愣了下,这薛璃,居然让魏塱赐婚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她薛凌要嫁人了,嫁的是自己亲弟弟,赐婚的是自己杀父仇人,如果不出意外,婚礼当日,霍云昇还得来喝一杯。
这世间之事,还能有什么更新奇的花招她没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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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齐家
“最近有很多人来查我身世?”薛凌没忽略苏夫人刚刚说的话,追问了一句。
“当然了,一批接一批。落儿性子软,若不是我帮着收拾残局呀,哪里还能好好的当齐府三小姐呢,这门亲事,我算不算大功臣”?苏夫人问。魏塱、江家相继调查薛凌身份,自然查到了翠羽楼。虽说梅娘已经死了,但还有大把蛛丝马迹在。
薛凌当时只想忽悠一下齐世言,远没想到今日那么深远。但来查的人一无所获,认定她是雪色的女儿,确实是苏夫人暗中动了手脚。
苏姈如原本不知薛凌要做什么,但齐清猗怀孕了,若薛凌失去齐三小姐这个身份,就不方便在陈王府行事,她自然要帮着瞒一瞒。歪打正着,把江闳和魏塱的人都骗了过去。
原本不打算这么早给薛凌说的,毕竟当初自己也要把陈王府的那坨肉,这会见薛凌攀上了国公府的亲事,苏夫人就迫不及待的邀功。
江国公啊,跟霍准分庭抗礼的人物,能借薛凌搭上,莫说一只风筝,全京城的风筝,她苏府也可以买下来放。
薛凌道:“都是些什么人在查”?齐世言看着不像有这个脑子的人,自己知道的,应该是江府查了,除此之外还有谁会关注她一个义女的身份?
“这可就不知了,我苏府力薄,保住落儿已经不易,哪还能知道仇家是谁呢。”苏夫人确实没去管来查的人是谁,官宦之事,知道的越多越危险。这会倒有点后悔了,若是去查出来,自己手上筹码也多一些。
薛凌不知她说话真假,也懒得过问了,得早些回齐府看看,如果皇帝赐婚一事都已经传出来,那齐世言应该也下朝了。她还以为这老家伙要继续躺床上装死。
薛凌这会还不知道齐世言罢官一事,从苏府出来,心情大好。苏夫人已经承诺会第一时间把魏塱的消息给她,江府也指日可待,等她嫁过去,顶替薛璃的身份,就能将江闳的势力收入囊中,对霍家多一份胜算。
先杀了霍云昇,再让齐清猗的儿子杀了魏塱,名正言顺,皆大欢喜。
薛凌提着一包旋饼,兴高采烈的拦马车往齐府。回到时,发现齐府愁云惨淡,家中仆人已有在打包行李的了。匆匆招了绿栀来,才知齐世言自请辞官,魏塱已经准了。
文人清白,最重风骨,薛凌听说过,只是没想到这齐世言拧巴至此,为了这件事官都不做了,不像是连女儿都能不管的人啊。
手上旋饼放也不是,拿也不是。她,其实还蛮喜欢齐家的,所以才非要江府上门提亲,无非也就是想替齐府找回一点面子,别清霏几姐妹真的嫁不出去。
绿栀在一旁也无话可说,小姐明明什么也没做,可现在成了整个齐府的罪人。
两人坐了半晌,薛凌问:“爹爹在哪,我去瞧瞧。”
绿栀担忧道:“回来就把自己关书房里,除了夫人,谁也不见,小姐,您还是别过去吧,免得老爷不喜。”
喜不喜都这么回事了,薛凌不是个不敢承担的,叫绿栀把那口大箱子拖了出来,想着拿苏夫人那方砚去卖个乖。
齐夫人自进来就在哭。埋怨自己当初没听母亲的话,把薛凌赶出去,才给家里招了这么大的祸根。相反的是齐世言似乎气色颇好,字也写的极顺,时不时安慰夫人两句。薛凌敲门时,他正说道:“夫人何须垂泪,今日你我一身轻,家里薄田铺子不缺,人间眷侣,哪里不美”。听外头喊爹的声音,便让齐夫人先回,来给薛凌开了门。
薛凌看着齐夫人从自己身边走过,脸上泪痕还未干,妇以夫为天,齐世言一罢官,她可算是天塌了。没捅自己两剑,估计很大原因是不习武。
齐世言并未看薛凌,只说了一句“你来了”又转回书桌前,语气跟平常相差不大,好像略微带了那么点欣喜。
薛凌怀疑自己听错了,这个人,官没了,在欣喜什么。“阿爹”。她对这个局面尴尬的很,捏着手上砚台,不知道自己要说点啥。
“你打算何日嫁去江家?”
“啊?”薛凌没想到齐世言开口问的是这个,赶紧随口道“此事爹爹做主就是”。想起齐清猗的肚子,没生之前走不得,又补了一句“女儿想晚些好。”
“为什么要晚些,还以为你巴不得早些去”。齐世言抬起头来,看着薛凌道“你来齐府,要的可是这个?攀上江国公之子,实属不易了。”
薛凌捏了捏手腕,这齐世言并不像是在讽刺,也不像生气口不择言。他为什么突然变了副面容?以前总是要装装慈父样的。
脑子转了几转,薛凌突然明白了她总觉得齐世言怪怪的地方,有那么一瞬的惊恐。她进齐府,太顺利了。齐世言二十来年官场不倒,怎会被她三言两语就哄骗过去还深信不疑。这个人,一开始就在撒谎!
“你知道我不是你女儿”。薛凌一撒手,砚台在地上四分五裂。只要这齐世言有一个字不对,平意立马就要出鞘。
“难道你不知道我知道?”齐世言手腕微顿,继续道:“你是谁都不重要,我亦不关心,现如今,皇上已将你许给江家,你看看缺什么,齐府仍以三小姐的名义给你风光送嫁,你我算是两清。”
“原来是你”。薛凌看着齐世言,不是江府,也不是其他人,是这个齐世言自导自演,不惜毁了齐府名节求一个全身而退。她昨夜一心去江府求个痛快,现在才明白主谋居然在这。不由自主的重复了一遍:
“原来是你,不是江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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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齐家
齐世言听少女说的悲愤,觉得奇怪,抬起头来看着薛凌,想不出这姑娘有什么可悲愤的。
烟花之女,怕是从哪听说了一桩陈年旧事,妄图狸猫换进齐府。想要的是什么呢?无非锦衣玉食,荣华富贵罢了,他已经一应给了。
况且,借着齐家之事,得蒙皇帝亲口赐婚。嫁的,又是江国公之子为正妻,便是京中官家小姐,也该笑掉了牙,不管自己如何利用这个姑娘,这好处都是能扯平的。
阳光透过窗纱在房里洒了满屋斑驳,一枝新叶影子正投在面前纸张上。桑柘影斜春社散,家家扶得醉人归。那年先帝驾崩,也是这样好的春色啊。
齐世言思绪飘飞,不在齐府书房,倒是在皇宫内院。歌舞升平,觥筹交错。
梁先帝指着齐世言哈哈大笑:“你们看,世言醉了。”
“臣没醉,臣还能陪陛下再饮几杯。”
他是醉了,不然,怎么一转眼,朱红成素白,笙歌换哀乐?
霍云昇通知百官进殿的时候,只说宫内有异。昨夜酒水作祟,齐世言头还有些隐隐作痛,但还是上了马车。直到奉先殿前看到大红棺椁,方知天子驾崩,皇后自戕。
殿前文臣武将已跪了一片,多的是昨夜共饮同僚。殿外是御林军层层把守,有进无出。有人递过来一身白衣孝服,让他赶紧换上。
齐世言接过衣服,分不清是酒未醒,还是人剧痛,一头栽倒在先帝棺前,半天站不起来。
昨夜他走时,先帝还好好的。“太医,太医,叫太医”。万籁寂静中,他的声音格外刺耳。“先帝怎么了,霍云昇,叫太医”。他一边挣扎,一边颤抖着去推那具棺材,仿佛掀开盖子,里头的人就还能站起来。
霍云昇早就不在场了,他还得一家家的去请人,哪有空闲在这陪一群囹圄之徒叙话?
“世言兄,世言兄,陛下已去”。江闳是最早被请来的几位之一,早看出其中蹊跷。国主身逝,竟秘而不宣,又以守灵困住诸多大臣,只怕太子那头,也完了。
齐世言一把握住江闳胳膊:“国公爷,这是怎么了,陛下这是怎么了。”
“陛下昨夜饮酒,怕是,世言兄且冷静稍稍,好好送送陛下吧”。江闳低声道,同时不断的给齐世言使眼色,总算把齐世言拖到了一边跪下。
这一跪,就是三日。期间霍云昇再来,有人高呼:“放我出去,我要见太子,你们是受了谁的指使,你们这是谋逆”。话音未落,又站起来好几大臣同呼一词。
困在这的人尚且不知,原太子惊马,一直昏迷未醒。就这还是江玉枫当晚在侧随行,要是不在,有气没气都难说。
血眨眼之间喷了一地,溅了好些到人衣服上。霍云昇未问一句,将站着的人尽数砍倒,一刀致命。刀收入鞘,才道:“帝后灵前喧哗,实为不敬”。他招了招手,进来几个御林卫无声的将尸体拖了下去。“诸位大人放心在此为先帝后守灵,家中老小,自有皇家庇佑,不必挂心”。言罢出了门,那一地腥臭,亦无人未扫。
众人虽偶有对视,却再无人出声。自己受困,妻儿老小亦在别人之手,什么情况,还不明了吗?齐世言解了一件衣服,跪在那拼命擦地上血渍,这是灵堂啊!
三日之后,先帝出殡,新帝已经登基,只等这一干老臣在登基大典上凑个人数。然而,新帝并非原太子,而是六皇子魏塱。
齐世言浑浑噩噩回到齐府,大病一场。他气若游丝,关在书房里数日笔耕不辍,状纸写了改,改了写。他要告,他要告当今天子弑父杀兄,谋朝窜位。
还没写到自己满意之时,岳父定平候找上门来。
齐世言终于丢了笔,强撑着到前厅见客。夫人的父亲轻易不来齐府,来,必是有要事。
到前厅才发现,这定平候,是让人用软轿子抬来的。那副身子,油尽灯枯,只怕没几日好熬了。齐夫人在一边不停的抹泪。
齐世言赶紧上前道:“岳父大人这是何故,若有要事,召小婿过去就行。”
“我来…我来…我来瞧瞧你,”定远侯躺在软轿上,无力的挥了挥手"其他人,都下去吧,我想和世言单独聊聊。
下人丫鬟都散了,齐夫人看了两眼,也不舍的回了屋。齐世言跪坐在地上道:“岳父大人有何指教。”
“你这……你这倒比我这个糟老头子,还要憔悴些,为的是什么啊”。定平侯苦笑了两声,手伸起来似乎是想摸一下齐世言脸,却又垂了下去。喉咙里一直呼噜个不停,像是有浓痰未咳出,哽在那了。
齐世言垂着脑袋没有答话。他如何能不憔悴?
“你不说话,我也猜的着,你……你是个好的,不然,当初我也不会把我的心肝宝贝嫁给你。”
“小婿感念岳父大恩。”
“可今儿啊,我是来要回我女儿的。”定远侯突然激动异常,想要坐起来,但没那个气力,一下子咳个不停。咳了片刻又道:“您……齐大人行行好,写一封休书给她,便是我那几个如花似玉的外孙女啊,我……我也一并带走喽。我定平府还养的起几个娇小姐。”
“岳父大人这是何意,可是小婿有什么忤逆之处”。齐世言飞快的跪正。
“没有,没有。你是个好的。就因为你是个好的,我怕,你要去尽忠,尽谁的忠?先帝的忠。可这先帝的忠,他不是新帝的忠。世言啊,自古忠孝不能两全。我老了,是来求你的,求你不要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岳父大人”。齐世言偏了头,他明白了定远侯来意,这几日,自己一直在书房闭门不出,定是夫人托人带信回了娘家。定平府虽早已不过问朝堂,但这么大事,老爷子肯定是门儿清。所以拖着病体来劝自己。
“你……你别讲话……听我讲,我讲不了几日了。这大梁风调雨顺那么多年,他总得……下场雹子……这梁,还是咱的梁。民,还是咱的民。你自科举入仕,当知何为贵,何为轻。”定平候用帕子捂着嘴,不停的喘着粗气。
“新帝……新帝他……”。齐世言悲从中来,一下子站起来手指着门外,终是没把那句罔顾人伦说出来。先帝社日分明还好好的,怎会突发恶疾,还那么巧就薨在新帝母妃宫里。这还不算,原太子也昏迷不醒。世上事怎么就会那么巧?
“新帝如何,我这老头子哪得知”。定平侯往下招了招手,示意齐世言蹲下来,他没什么力气大声说话了。
齐世言依言蹲下,却不再看着定平侯,他总不能与那些乱臣贼子沆瀣一气。
定平侯也不恼,两眼望天,自说自话:“世言啊,你这府上,婆子劳役,不下百余口人性命。清雨和清霏,才十一啊。你这父亲有个万一,叫她们如何自处。你要去,我也拦不住你。你把休书给我儿,这齐府与我定平府一刀两断,就当是你我父子情分一场,他日若我在,定会替你敛了尸骨。”
房里寂静良久,定平侯又问:
“齐老夫人,今年……古稀有三了吧?她那身子,倒比我硬朗。”
齐世言红了双眼:“难道要我眼看奸佞作祟,霍乱超纲?岳父大人也曾为人臣子!”
“奸佞作祟,哪来的奸佞,这前太子已醒,亲口称当今陛下为吾皇。世言这么说,要陈王殿下如何自处啊。”
“太子醒了”?齐世言有些吃惊,他这几天都在屋里谢绝外人,竟不知此事。
“醒了,醒了。现在是陈王了,清猗,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丫头。世言啊,你可瞧好了,这齐府,陈王府、定平候府都在你一念之间。我是拉着这张老脸来求你,放我女儿一条生路。别落得个要与我一同入土的下场啊。”
那年倒春寒,三月末仍要炭盆备着,天空乌压压好几日,似乎要飞雪。齐世言跌在地上无话可说。上有七十岁老母,下有稚龄女儿。如果自己跳出去,无异于把陈王府也架到火上烤。
“是小婿思虑不周,劳父大人赐教了”。齐世言才看见自个那天回来,朝服都没换,一连穿了这几天。一串朝珠在胸口格外刺眼。他一把扯下来扔出来老远“小婿这就辞官归乡,再不问世事。”
定平候手摆的有气无力:“不可,不可,千万不可。”
“岳父还有何事,莫非我走也走不得”。
“你瞧,你瞧我这扳指”。定平候费了老大功夫才把手举起来“我,花大价钱买来的。要有人说………说看着像赃物,你说,我能怎么着。我要是不带了,别人说我心虚。”
齐世言不知定平侯这是何意,在一边把朝靴也脱了下来扔出老远。定远侯颤抖着把扳指从手指上拔下来,扔地上砸的稀碎,才把齐世言镇住。
“我,只能把它给碎了,以证我清白”!定远侯激动的敲打着软轿边沿:“你齐世言要当玉,可敢指天立誓,不连累一人?若不能,人吶,他偶尔就得当瓦。”
齐世言俯下身子来一片片去将碎玉扳指拾起,恭敬道:“小婿差人送岳父大人回去。”
数日之后,定平候归老。等丧事办完再上朝,他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差错。送无忧往鲜卑,主持新帝登基大典。即便后来无忧身死,胞妹不治。他仍是那个礼部侍郎。
进不得,进是九族死罪。也退不得,退是新帝起疑,他会如同那个扳指一样,被人摔了自证清白。他只能在那个位置苦苦熬了三年,终于熬到薛凌上门。
小厮拿着那块礼字玉佩给他时,他有些欣喜异常,这块玉佩给了谁,自然心中有数。见到之后,有了别的计较。人证物证俱在,好像无可辩驳。可天底下,有哪个父亲,认不出自己亲生女儿的?一日两日认不出,十天半载还能认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