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宠妾 第78章

作者: 绿窗红袖 标签: 近水楼台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菱月暗暗纳罕,好容易圆房的问题解决了,这么快就要盼着生儿子了吗?

  不过,这倒是菱月一惯追求的目标,正好眼下腹内空空,着实也饿了,那还有什么可说的,菱月把一碗羹都吃完了。

  绿波和铃铛两个又是给她齐齐纳福,满嘴贺喜的话,好在菱月这会子也稍稍适应了,没那么容易害羞了,菱月交代绿波:“七爷到荣怡堂去了,席上少不得要喝酒的。你去小厨房问问,看有没有熬醒酒汤,要是没有就赶紧熬上,先在小厨房里煨着,等七爷过来再端过来。”

  绿波嗳一声,收拾了碗勺用托盘盛着去了,外头天光已然暗淡,棉帘子撩起又放下,在毛茸茸的地毯上撩起昏黄细碎的光影,屋子里只剩下菱月和铃铛两人,菱月一指面前的杌子:“铃铛,你坐下,我有话跟你说。”

  自家主子待下一向和气,铃铛依言坐下了。

  菱月脸上的声色却与往日不同,在暗淡的光影里,有一种肃穆的神色:“今个儿你着实做错了一件事,我不能不罚你。你可知你错在哪里?”

  铃铛一时又是惶然又是不解,回想今日的一切,除了日常的一些琐事,就是陪着自家姨娘往翠风院去了一趟,实在没干别的呀。铃铛还是懂得规矩的,她不安地站起身来:“铃铛不知错在何处,请主子教导我。”

  菱月开诚布公:“今个儿中午七爷刚过来那会儿,七爷问你我为什么身体不舒服,当时你是怎么说的?我在里头听得真真的,你有意无意地把话头子往七奶奶身上扯,是也不是?你心里的想头我自然知道,你是想在七爷跟前给七奶奶上上眼药,用这种法子来维护我。只是这实在不是做人做事的道理。七奶奶愿意和和气气的,咱们高兴还来不及,哪有上赶着去挑事儿的道理?这是其一。再来,你使这种小手段,耍这样的小聪明,以为自己很高明吗?我隔着一扇屏风都听得明明白白的,七爷这样的人,他会不明白吗?若是七奶奶果真欺负人,咱们用这种手段告她的状也就罢了,可现在明明没影儿的事儿,你这样让七爷可怎么想呢?岂不觉得我一个妾室不安本分,有意和七奶奶过不去?若真给七爷留下这么个印象,以后的路只会越走越艰难,到那时才是真的糟糕了。你细想想,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一番话把铃铛说得低下了头去。

  菱月道:“以后莫要再耍弄这样的小聪明,否则你不但帮不了我,反而会适得其反。你收拾收拾东西,先回家住上一段日子吧。我会对外头说,因你伺候得好,所以放你回家过个团圆年。你回到家里,闲下来的时候想想我说的话,若是想明白了,过完年你就回来。”

  菱月已经替她设想得这样周全,铃铛还有什么可说的,铃铛眼里含泪:“主子这样一说,我就明白了。我知错了,以后再不敢犯。主子且看在我对主子没有二心的份上,饶我这一回吧,别撵我回家去。”

  菱月也有菱月的难处:“这件事七爷也是看着的,我少不得要拿出个态度来。只盼着这件事能让你长个记性,以后不要再犯就是了。旁的不要再多说了。你下去吧。”

  铃铛无法,只得噙着眼泪给菱月纳了福,却行退出去了。

  冬日天黑得早,西厢房里光线暗淡下来,菱月拿着火折子,点燃了屋里几支蜡烛。里间雕花的漆木床架子上一左一右的挂了两个铃铛,抬起手来晃动一下,玲玲作响。

  屋子里静谧得很,无端有种热闹过后寥落的况味。

  菱月其实并不希求和七爷之间有怎样的深情厚谊,不过,冥冥之中,七爷喜欢她,她也喜欢七爷,这到底是一件好事。不然,这一生还这样漫长,要果真和枕边人一点感情也没有,生活便是再安稳有靠,到底也透出一种悲凉的底色。

  菱月所求不多,一些不深不浅的喜欢,在岁月里发酵出脉脉的温情来,将来再有一个孩子,她也就满足了。

  转眼就到了正月初一,这一日,五品以上的朝廷命官和外命妇,凡在京城的,都要进宫向帝后朝贺新春,届时,外朝和内廷都会设下宴席。这一下顾府的主子们就空了小一半,等他们从宫廷里出来回到家里,天都擦黑了。

  正月初二,七姑娘的奶嬷嬷早早地就领了七姑娘过来了梨白院,七姑娘七八岁的光景,年纪虽小,却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头上梳着双丫髻,上面缀满各色珠玉宝石,一身描金绣银的红缎子衣裳,全身上下收拾得喜兴的,规规矩矩地跪在软垫上给七爷磕头拜年:“女儿给父亲拜年了,祝父亲吉祥如意、平安康泰、百事顺遂。”

  七爷颔首道:“既过了年,就又长一岁,听你祖母说你平日里功课上很是用功,也喜欢读书写字,比起去年长进很大,这样很好,今年要继续保持。你祖母这个年纪容易溺爱孙辈,你平日里要多多向先生们请教,多听他们的意见,这样才能少走弯路。只盼你一年比一年有进益。”

  七姑娘道:“女儿记住了,一定谨遵父亲教诲。”

  七爷示意了一下,一旁的丫鬟托着漆盘上前,漆盘上放着一个绣着年兽的描金福袋,里面是各种动物式样的金银稞子。七姑娘接过福袋,先谢过了父亲,这才起了身。

  七爷也站起身来,对七姑娘道:“去给你母亲拜个年吧,一会儿让你母亲带着你去荣怡堂给老太太拜年去。”

  七姑娘点点头,给七爷纳了个福,跟着奶嬷嬷出去了。

  诸般情形,菱月都看在眼中。

  说起来,这父女二人一言一语都很符合各自的身份,只是一板一眼的,难免显出几分生疏来。光是七姑娘这个“父亲”的称呼,就可见一斑。七姑娘平日里是养在二太太院子里的,只偶尔才跟着奶嬷嬷过来给七爷请安。七爷对这个女儿也说不上上心,有关七姑娘的一应事宜都全权交给二太太做主,反正二太太疼七姑娘疼得什么似的,凡七姑娘有所求,二太太是无有不应的。

  菱月知道七爷今日也不得闲,得去一些年老德高的老前辈家中走动走动,她服侍七爷穿好了外穿的大氅,先送了七爷出去,然后又去翠风院找七奶奶,她得跟着七奶奶去给老太太拜年。

  今日的荣怡堂那叫一个热闹非凡,老太太的儿媳妇们、孙媳妇们、孙子孙女们,还有重孙子重孙女,满满当当一屋子的人,都高高兴兴地来给老太太拜年。

  这种场合菱月是再挤不到老太太跟前去的,便尽着自己的本分,陪在七奶奶身边。菱月并不晓得七爷和七奶奶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七爷当时把这个一笔带过,显然不想多谈,菱月也没个追着问的道理。只是七爷和七奶奶夫妻缘尽也好,恩断义绝也罢,只要七奶奶一日还在这个位置上,菱月就少不得要敬她一日的。

  等人到得差不多了,狮子戏珠的红地毯上摆上了秋香色的软垫,大家便按着次序一波一波地上去老太太拜年。

  轮到七奶奶的时候,老太太淡淡道:“你身子弱,如今又生着病,快回去歇着吧。”

  七奶奶垂着眉眼,低声道:“多谢祖母体恤,那孙媳恭敬不如从命了。”

  菱月看在眼里,她一向知道老太太是不大喜欢七奶奶的,以前只当是为着七奶奶成亲多年却一直没能给七爷生个儿子的缘故,如今细细品咂,却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了。

  焦妈妈伴着七奶奶往门外走去,菱月跟上去,也一道陪着七奶奶回去。

  七奶奶说不必,“你是老太太身边的老人儿,一会儿留下陪老太太说会话儿,老太太会很高兴的。”

  菱月本来也就是为了避免旁人说闲话,如今既七奶奶都这般说了,菱月也就不再坚持,给七奶奶纳了个福,目送着七奶奶主仆二人远去了。

  七奶奶身上穿着貂皮大氅,焦妈妈也是一身华服,主仆二人相谐着走远,不知怎地,竟有种伶仃寥落的况味。

  菱月收回目光,多了一会儿,孙子辈的给老太太拜完了年,轮到重孙子重孙女给老太太拜年了。

  七姑娘和八姑娘是挨着的,七姑娘规规矩矩地给老太太拜了年,老太太照例给了压岁钱,这就轮到了八姑娘,八姑娘是大爷和大奶奶嫡出的幺女,性子很是活泼,嘴巴也乖,跪下来就是一长串拜年的话:“孙女给老祖宗拜年啦。老祖宗新春大吉,万事顺心,吉祥如意,事事如意,福星高照,五福临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老太太一听喜得了不得,当即把她招到了身边来,让下人在一旁加了个座儿,好把八姑娘安置下,又忙着让丫鬟给八姑娘拿云片糕吃,老太太知道八姑娘爱吃这个,又叮嘱丫鬟看着不让八姑娘吃太多,省得她积食。

  屋子里闹哄哄的,空气也不大流通,菱月觉得有点闷,便去院子里散了散,绿波同她一起。

  远离了喧嚣的正房,冬末春初的凉风从光秃秃的枝丫上吹过,虽然带着寒意,比起方才屋子里喧闹的空气,却也清爽得多。

  绿波笑道:“都道是爱屋及乌,这话到咱们老太太身上竟不灵了。咱们七爷是老太太最宠爱、最得意的孙辈,七姑娘又是七爷的独生女,照理说老太太对七姑娘也该多几分关爱才是。结果一点不是这样的。我冷眼看着,老太太对七姑娘倒是很一般,还比不上对八姑娘的一半呢。”

  老太太是一贯如此的,七姑娘一向不得老太太的宠爱。这是菱月一直以来习以为常的事情,似乎没有什么可思量之处,左右是和她八竿子打不着的,菱月也不曾费神细思,如今仔细思量,里头似乎确有不耐推敲的地方。

第67章

  晚上七爷回来, 身上略带酒气,小厨房里早就熬好了醒酒汤,一直用热水煨着呢, 菱月忙让人端了来, 七爷喝下去小半碗。

  丫鬟们端来热水给七爷洗漱, 菱月在一旁递过去香胰子, 一边道:“过几日就是小九郎的生辰了, 您说我是不是该送份礼过去?只是我手上都是女子用的东西,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有什么合适的东西送他, 不若七爷连我那份一块准备了吧。”

  小九郎是顾七的亲侄子,他父亲是顾七嫡亲的哥哥,行五,顾五爷早些年一病而亡,就留下这么一个独苗。

  顾七接过菱月手里的长棉巾擦脸,一边轻笑:“是你要送礼, 怎么东西倒要我准备?”

  菱月自有自己的道理,振振有词地道:“这很应该啊。本来我和小九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 如今都是因为七爷这层关系, 我这才不好不送。这事儿既然是打七爷身上来的, 东西自然该从七爷身上出, 难道不是吗?”

  “再说了,”菱月语调一转,又是一个为人着想的好女子了, “我这还不是为七爷着想么。我本来也可以随便送点什么, 还不是怕折了七爷的面子, 让七爷脸上挂不住么。”

  七爷挥挥手,丫鬟们很快把盥洗之物都收拾了干净, 鱼贯而出。人走干净,七爷打横把菱月抱起来,朝内间的卧房里走去,笑道:“想让我出这份生辰礼,也成。看你今晚的表现吧。”

  菱月双手勾住七爷的脖子,整个人躺在七爷的臂弯上,脸上染上了一层胭脂似的:“七爷说话不算话啊,昨天说好今晚上什么也不做,要好好休息来着。”

  七爷道:“姑娘,可是眼下你有求于人啊。要么你就自己预备给小九郎的生辰礼吧,你自己选。”

  菱月嘟嘴:“哪有这样的。早知道我就明天再提这个事了。”

  声音渐远,慢慢消失在了碧玉石的床幔后。

  二房的小九郎生日大,在正月初六,小九郎虽然年龄还小,其寡居的母亲五奶奶却也小小张罗了几桌宴席,这一日,小九郎收到了许多生辰礼。

  等宴席散了,五奶奶身边信用的两个陪房妈妈对照着礼单清点了一番生辰礼,五奶奶也是大家子出来的,陪嫁丰厚,倒是并不把这点子东西放在眼里,一向只由着两个妈妈去清点记录,以后好做还礼之用,晚上丫鬟给五奶奶散下头发,用篦子给五奶奶通头发,五奶奶微阖双目,只问了陪房妈妈一句:“七爷给九郎送了什么?”

  小九郎的父亲早已去世,身边最亲的男性长辈,一个是小九郎的祖父顾二老爷,再一个就是小九郎嫡亲的叔叔顾七爷。顾七爷又是这样的有出息有能为,将来小九郎入仕,少不得要靠这个做叔叔的帮扶,故此这个做叔叔的对小九郎有多少关心,对小九郎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事情,故此五奶奶别的都不问,专问这个。

  一个陪房妈妈道:“七爷送了一套文房四宝给九郎,奴婢看了,都是好东西。七爷刚才还过问了九郎的课业,咱们七爷总共就这么一个亲侄子,哪能不关心呢,奶奶尽管放心就是了。”

  五奶奶闻言点点头。

  忽地五奶奶又想到什么,随口问道:“甄姨娘呢?她送的什么?”

  见她问到这个,两个陪房妈妈不禁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小心着道:“甄姨娘送来一对雕花的芙蓉石镇纸。”

  要说这生辰礼,倒是没得挑的,甄姨娘能送出这样的东西,出手也算大气。只是两个陪房妈妈都是五奶奶身边的老人儿了,五奶奶分明从她们的语气中听出一丝不对劲来,五奶奶睁开眼睛,一抬手让给她通头发的丫鬟住了手:“怎地了?这芙蓉石镇纸还有什么问题不成?”

  因此事涉及到二太太,两个陪房妈妈本来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过去也就过去了,也是不想让五奶奶生气,可事情偏偏就这么寸,五奶奶一向不大问这些细务的,今个儿偏偏就问到此处,两个陪房妈妈又对视一眼,没法子了,只好如实回答:“甄姨娘送来的芙蓉石镇纸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那芙蓉石镇纸很是漂亮,粉白色的玉石,雕工又好,七姑娘一眼就瞧上了,二太太见七姑娘喜欢,说这粉白色的镇纸适合小姑娘用,就把这镇纸拿出来给了七姑娘,说改日再给九郎补上一对……”

  二太太既是七姑娘的亲祖母,又是小九郎的亲祖母,那对芙蓉石镇纸也不是多贵重的东西,二太太发话要给七姑娘,做下人的委实不好拦着。

  陪房妈妈的话越说越小声,五奶奶已经给气得不行,胸口一起一伏的,气着气着忽然流下泪来:“她怎么敢这样!她竟然敢这样!这是见我们娘儿两个孤儿寡母的,没人给撑腰,欺负我们欺负上瘾了么……”

  五奶奶哭了几声,拿出帕子把眼泪一擦,咬牙道:“给我梳头发!好个二太太,哼,我这就找她去!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越是退让,她们越是要欺到我头上来了!十个镇纸我也不稀罕,可我就是砸碎了扔去喂狗,也不能白白便宜了那个贱.人养的!”

  两个陪房妈妈都是知道内里缘故的,二太太若是把这对镇纸给了别人,五奶奶断不至于如此,可二太太偏生是拿九郎的东西给了七姑娘,五奶奶怎能不气。

  丫鬟看五奶奶气得这样,当下也不敢磨蹭,快手快脚地就给五奶奶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五奶奶沉着一张脸,披上外穿的大氅,大晚上的提上灯笼,带着两个陪房妈妈就找上了二太太的院子。

  大宅院里人多眼杂,这件事第二天就悄悄地在内院里传扬开了,菱月是第二日下午在绿波这里听说此事的,菱月很是吃惊:“真有这件事?”

  绿波道:“可不怎么的。昨个儿五奶奶去二太太屋里的时候,听说七姑娘都睡下了。今个儿一大早,二太太就早早地打发了人把那对芙蓉石镇纸给五奶奶送去了。许多人都眼瞧着的,再错不了的。”

  绿波很是懊恼:“也不知道是流年不利还是怎么的。怎么偏偏从咱们送的东西上出乱子!二太太本来对姨娘态度就很一般,就怕二太太回头再把这件事算在姨娘头上,越发看姨娘不顺眼,到时候咱们岂不冤枉!”

  绿波担心得倒不无道理,二太太并不是多大气的人,若是为着这件事再多厌恶她两分,这也不是不可能。

  菱月想了想道:“回头再问问七爷吧,看七爷那里还有没有这样的东西,若是没有,少不得要让人去外头寻摸寻摸去,总得淘换到一对差不多的给七姑娘,也好把这一茬揭过去。”

  绿波叹道:“也只得如此了。要我说,这可真是无妄之灾。”

  菱月此刻在想的更多的却是别的,她问绿波,又好像在自言自语:“要说这件事自然是二太太做得欠妥当。可是你说,就为了这么一件小事,五奶奶怎么敢这么直不楞登地找上二太太呢?二太太可是她的婆母啊。又不是多大不了的事情,五奶奶怎么敢这样去折二太太的面子呢。如今五爷又没了,五奶奶守着一个九郎,孤儿寡母的,照理说更得仰仗婆母,本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我看五奶奶的性子,也不是这样火爆的性子,她也不像这样冲动的人啊。”

  这话把绿波问住了,绿波摇头道:“这奴婢可就不知道了。”

  菱月知道绿波一向谨慎,口风也紧,她不由得问道:“绿波,你听没听说过……”

  话到此处,却又顿住了。

  绿波没等到她下头的话,不由追问道:“听说过什么?”

  菱月到底还是把话咽下去了,笑道:“没什么。就是问你听没听说五奶奶平日里和二太太有什么不对付的。”

  绿波道:“这倒没有听说过。倒是听说二太太平日里很疼九郎的,毕竟就这么一个亲孙子呢。听说二太太素日里对五奶奶也和气,没听说过这婆媳俩平日里有什么龃龉。不过,咱们这外头的人也就能看个大面儿,内里的事情咱们哪里能尽知呢。”

  这倒是真的。

  菱月道:“光顾着说话了,茶水是不是冷了?你去换壶茶来。”

  把绿波打发下去了。

  冬日的阳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在地上落下斑驳的光影。

  菱月出了一会儿神。

  很久很久以前,菱月还是一个小丫头的时候,她就在内院里听说过一个传言。真的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菱月都不记得她是在何处听何人,以哪种方式听人讲起的这件事了。因为内容太过骇异,她只牢牢地记住了这传言的内容。或许也不能说是牢牢的,因为这则传言在她的脑海里被岁月的尘埃掩埋住,素日里再想不起,只有偶尔碰到事情的时候,才会从犄角旮旯里把它翻腾出来,抖一抖上面的灰尘,想起多年前还听说过这么一桩事。

  这则传言是说,七姑娘虽然记在七爷的名下,实则她并非七爷的骨肉。她的母亲的确是七奶奶不假,父亲却并非七爷,而是七爷同父同母的亲兄长——顾五。这无疑是在说七奶奶不贞,并且偷情的对象还是丈夫嫡亲的兄长。后来事情败露,二老爷十分恼怒,命人绑住顾五,一顿大板子伺候,顾五又惊又吓,既羞且惭,竟然一命呜呼了。彼时七奶奶已经身怀有孕,被送到庄子上养着。本来丑事就已败露,又惊闻顾五被打死的噩耗,七奶奶很受打击,生孩子的时候难产,从此以后身子就一直病恹恹的。七姑娘被接回府中,由祖母二太太抚养,七奶奶则挪到陪嫁的庄子上去养病,再没脸回府了。

  府里上上下下这么多张嘴,各种传言多了去了,一开始许是个葫芦,传到最后可能就成了个大西瓜,大多数都并不可信,故此菱月虽说记住了这个传言,却并不敢拿它当真。

  可是如今细细想来,这则传言若说它是真的,它还真能和种种蛛丝马迹对上。

  老太太这么疼爱七爷,可是对七爷唯一的骨肉七姑娘却很一般,远远赶不上八姑娘。

  七爷很少过问七姑娘的事,七姑娘的一切都由二太太照管,而二太太呢,她拿七姑娘当个宝贝,很是疼爱,宝贝孙子顾九郎的生辰礼,都能随手拿给七姑娘玩。

  所以五奶奶敢为了一对镇纸去寻二太太的不是,因为二太太委实理亏,五奶奶拿住这事一发作,二太太难免就要服软。

  七爷也亲口说过,原本他和七奶奶之间还只是各过各的日子,后来是又发生了一些事,他们这对夫妻才彻底缘尽,从此形同陌路的。

  这个事情,莫非指的就是七奶奶和顾五爷偷情么?

  菱月一惊,她不由自主地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想,七奶奶若是和别的什么人有染,那不消说,顾府是再容不得她的,七奶奶的娘家方府也无话可讲,可是那个人偏偏是顾五爷,如此一来,顾府这头就不是这么站得住理了,毕竟一个巴掌拍不响,七奶奶再是不守妇道,还有一半错在顾五爷身上,在顾五爷身上,就在顾府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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