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崔梅梓
湛君果然进了他的?网,吞下一口气, 咬着嘴唇转过了脸。
“好了,”元衍笑着捧回她的?脸, “你还没有讲,为什么等我呀?”
湛君道:“她们说?你本回来了,已经到了庭院里,却不知道为何又走了,我……”
“怎么,担心我?”元衍截断她的?话,迫不及待地问。
湛君一副输了阵的?神态,无奈地点了点头,同时悔道:“真是多余!”
“哪里多余?我确实?是有事。”
湛君便?抬起脸看他。
“已经解决了,明日就好了,快睡吧。”
“真好了?”
“好了。”
“那我要睡了,好困了。”
“睡吧。”
明日青桐便?会走,那些已经过去?的?往事不会再掀起波澜。
只是世事无常。
这一晚发生的?事,元衍后来每次想起,总是悔恨。
有些事不该有明日。
元衍在?郭宅里见?到郭岱。
三十岁顶天立地的?雄壮男人,此刻很显得颓败。
元衍看见?他红而肿的?眼睛,想他应当?是整夜未睡。
对视的?长久时间里,两个人谁也没有讲话。
郭岱自坐着,并没有起身请元衍入座的?意思?。
而元衍也没打算要坐,他站着讲完了他要说?的?话:“今日你便?带她走,不必关?她囚她,我只要她一生再不出现在?我面前,她做下的?那些事,只当?没有发生过,再也不要给旁的?人知道……”
郭岱猛地站了起来,高大的?身躯趔趄了下。
元衍看着不远处的?人,缓缓皱起了眉。
郭岱慌乱的?脸上所呈现出的?并非是感激或者喜悦,而是一种明晃晃的?惧怕。
元衍心底本能地生出了一些不大美妙的?预感。
不久后他听见?了郭岱颤抖的?声音,几乎不成语调。
“……二郎,我、我……”
湛君梳头发的?时候,渔歌低着头快步走了进来。
一番耳语后,湛君诧异地抬起了脸。
“要见?我?”
渔歌轻点了下头,又道:“瞧着似乎很急切。”
渔歌口中的?急切两个字很快便?得到了印证。
湛君尚在?惊疑间,杜擎就已经急不可耐地出现在?了她面前,满头浮汗,胸口起伏不定。
他喘着气,说?:“殿下,请饶青桐一命,她不能死。”
“什么?”
湛君张大了眼睛。
她会有此番反应,完全是因为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并没有对自己进行任何的?伪装,但是杜擎实?在?是太急了。他的?急切造就了一个无法挽回的?严重错误。
他把?湛君的?疑问当?成了质问。
他心中有愧。
因为他也觉得青桐不可饶恕。
那等事也敢做,可见?是真的?疯了。
可他还是想她能够活着。
“死者已矣,存者尚生,万望殿下以大局为重。”
“……大局为重?”湛君缓慢地咀嚼这四个字。她并不是一个敏锐的?人,但这几个字实?在?太有份量,难免带给人疑惧和慌乱。
况且又与青桐有关?。
青桐……
青桐应当?是恨她的?,而她也对青桐有着永恒的?负愧。
所以,青桐做了些什么?
她想不到。她根本不了解青桐。
因此更?怕了。
好一会儿的?停滞。
湛君终于开了口,声音是平淡的?:
“那杜郎倒不妨仔细讲与我听,怎样才算是以大局为重?”
元衍的?话使郭岱感到了绝望。
然而他不能坐以待毙。
妹妹如?今陷入这样的?境地,他是有着相?当?的?责任的?。
当?初他要带妹妹回家,可是妹妹说?服了他,所以他最终还是任由妹妹留在?了元氏。
如?果当?初不听她的?话就好了,强硬地带她走,那么今日的?事便?不会有。
害了他妹妹的?,正是他自己的?贪欲。
他必须要设法补救。
若是旁的?事,倒还可以去?拜求元佑夫妇二人,毕竟还有父母的?余泽,可是偏偏牵扯到元凌……哪里敢叫他们知道呢?
他只能去?求杜擎。
面对杜擎,郭岱并无保留,讲述时声泪俱下。
“三郎千万助我!我只求保住青桐性?命,哪怕是要我死呢?我愿意代她死!”
杜擎久久没有说?话。
他是说?不出话。
他意识到原来他并没有很了解青桐,她其实?是一个他不认识的?人。
但他知道他仍然爱她。
如?果可以,他还是不想她死。
他知道这对湛君来说?是极不公平的?。
可是青桐也很可怜。
他还是做出了抉择,答应了郭岱的?请求。
他了解他的?好友,而且对苦主也有相?当?的?了解。
他知道症结在?何处,也知道如?何对症下药。
他拿大局来粉饰自己的?私心。
“二郎战功卓著,可他终究只是行二,上头还有同母的?兄长,那位才是嫡长!立嫡立长自古而然,况且元大有功无过,更?没有废长立幼的?道理,否则郡公何以久不登位?怕的?就是他们兄弟阋墙,天下悠悠之口……殿下可风闻外边公论?如?今市井最爱谈说?的?,便?是郡公南下讨匪的?那桩事,郡公为贼所俘,贼首要以郡公换二郎,二郎却不应许,置郡公安危于不顾……元氏代孟氏而立,已谈不得忠,若继位者不孝,元氏将以何立国才能使天下信服?”
“这天下,任谁也扛不住忤逆不孝这四个字,何况二郎还不曾践祚御宇,四海归附,不过是平了外事,这内里的?风云才刚要开始搅动。”
“世上事,未可知,岂敢行错一步?”
“郭松岩是有功之臣,为了元氏大业,多年来他苦守边关?,几乎寸功未立,而追随二郎四地征战的?,哪个不是功勋等身?难道他当?真无怨?”
“他只是想留他妹子一条性?命,这样也不应允,岂不是寒了功臣的?心?”
“如?今之计,岂可如?此?”
“殿下须得往前看才是,姜先?生虽身死,好在?鹓雏无事……二郎多年征战,所受创伤无数,求殿下多怜惜他……”
杜擎说?罢,起身伏地而跪。
湛君并没有说?话。
杜擎并不焦急。他已经做了他应当?做的?事,结果不是他能够左右的?,他只能等待。
风轻轻拍打着窗棂。
湛君终于动了动嘴唇,但是没能说?得出话来。
她的?眼神有一些悠远。
她终究是一个□□聪灵的?人。
“……你是说?,”她又停下,愣了一会儿,才道:“那个女人,是青桐……她……是吗?”
杜擎忽然想到了一些可怕的?事,于是整个人僵住,身上像披了霜雪。
会是真的?吗?
他不敢信。
湛君没有执着地追要一个答案。
四下又安静下来。
唯一的?声音来自渔歌。
她瑟瑟上前,跪地上要擦湛君两根食指上掐出来的?鲜血。
被湛君轻轻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