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欢 第8章

作者:崔梅梓 标签: 古代言情

  提到湛君,元衍带了些笑意,“我虽不成器,却也不至胡闹至此,此女是我偶然见之,确实珍爱非常,一时撒不开手,便随身带着,待来日要她同我一道回西原去。”

  “哦?原是如此。”董弘复又抚须,眉头纠结在一起,目光闪烁不定,又问:“那不知此女姓甚名谁,居于何处,家中还有何人?”

  此问有些越界,但元衍还是依实答了,“她是个孤女,由她父母旧友抚养长大,许是没什么家人了。”

  “那她可是姓云?”董弘语气颇为急切,他自己也觉失态,忙收敛了情绪,不再外泄。

  只是为时已晚,元衍似笑非笑,“她就是姓云,大人怎知?”

  董弘脸色已非常难看,强笑着解释:“二郎不知,先前我与这位小娘子在客舍院中见过一面,那时她正与人讲话,我过路听到了两句,只是当时暗淡无光,我没瞧清她的脸,如今知晓她姓云,便对上了人,故有此一问。”

  湛君是否姓云,元衍是不知道的,有关湛君的一切,他都是从陈贺处听来的,陈贺并没有告诉他湛君的姓氏,但倘若她真的姓云……

  “哦,原是如此,我不知道还有这一遭。”

  董弘讪笑,正欲揭过这一话题,还未开口,房门被人撞开,来人大喊:“大人,此地走水,还请速离!”

  董弘面色猛地一凛,“怎会?”

  元衍已快速站起身,招呼也不打,快奔而走。

  董弘家仆低声道:“大人,这火起的蹊跷。”

  董弘无力颓坐回席上,“善者不来……既决意归京,又怎能奢想太平?”

  家仆上前扶起董弘,“大人,我等还是先离此地。”

  元衍奔回客房,哪里还能见到湛君的影子?

  元衍站在洞开的窗前,脸色青白不定,双眸却笑眯着。

  董弘这时也赶到,不见湛君,也是大惊,忙问道:“那位云小娘子何在?”语气急切,显然十分关切。

  元衍笑出声来,看向董弘,“大人,你说,这无缘无故的,怎么就起了火?”

  董弘一时语塞。

  董家家仆寻来,“大人,纵火之人已抓住,尚有活口。”

  湛君醒来时觉得浑身酸痛,头顶尤甚,她摸着脑袋坐起来,待看到头顶那青灰色帐子之后,湛君抱住头痛苦地叫出声来。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又是这样!这次我又做错了什么!

  我从头到尾只做错一件事罢了,我不该下山的!先生说得对,青云山是我的桃源,我这一生都不该离开!

  这一次又是做什么?也是要我同死人婚配吗?

  湛君仰面望着帐顶,心如死灰。

  忽然湛君听到声音,应当是门被打开了,可她丝毫不想理会,仍坐着一动不动。

  一张脸忽然出现在她头顶正上方,取代青灰色帐子占据了她的全部视线。

  这是一张算得上熟悉的脸,她从窗子往下望时,看到的就是这张脸,很年轻,甚至算得上年幼,但就是这样一个看着还有些孩子气的人,将湛君从客舍掳来至此。

  这人见湛君毫无反应,先是疑惑,而后颇为不满,他撇嘴,“你为什么不害怕呀?”

  湛君像块木头,“大不了就是死,死就死,我真受够了。”

  这人听见湛君这样说,先是一愣,接着便哈哈大笑起来,“你真好玩!”

  湛君爬起来,一脸愤恨地看着他,声嘶力竭道:“哪里好玩!怎么我一点都瞧不出来!你又是要做什么!”

  湛君吼的地动山摇,这人像是被惊到了,声音低了下去,人也显得怯懦了,“我只说了一句话,你为什么那么凶?”

  “为什么?为什么要问我为什么?我好好的,为什么会在这里!难道不该是我问你为什么吗?”

  这人听湛君这样说,低着头,手指搅着衣角,一副做错事的姿态,看着更像一个小孩子了。

  “我喜欢你,才带你到这里来的。”

  喜欢喜欢!谁都这样说!有什么好喜欢的!“你喜欢我!你喜欢我什么啊!”

  “好看。”他如是说,“因为你好看,我看到了就很喜欢。”

  “你喜欢就喜欢,我给你看,但为什么要把我带这里来!”

  “因为……人见到很喜欢的东西,”说到这里他抬头看了一眼湛君,“就会想要得到啊。我想和你成亲,然后永世不分离。”他说这话的时候在笑,无论怎么看还都是小孩子。

  听到成亲两个字,湛君只觉得荒谬,好呀,这回不需要她嫁死人,是个活人呢!

第10章

  平心而论,湛君算没什么脾气,姜掩教导之下,她颇有修养,可纵使是个泥捏的,这般一而再再而三,泥人也要生出有三分脾气。

  这到底是在做什么?

  “我不可能嫁你,除非我死了!”湛君斩钉截铁。

  这人还在想什么“永世不分离”,乍听到湛君如此说,很是着急:“为什么啊!为什么不肯嫁我!”

  湛君冷笑,“我为什么要嫁你?”

  他一字一句说的认真,仿佛理所当然,“因为你现在在我手里,所以我说什么你都得听,你不能不听我的。”

  客舍杂物房外,董弘两手握着一杯茶,席地而坐。

  他正对着房门,门紧关着,里头具体什么情形他不清楚,只是传出的惨叫声凄厉到他连茶杯都要握不稳,晃晃荡荡洒出来半杯,淋得他衣裳下摆湿了大片。

  尖叫声戛然而止,门从里面被打开,董弘抬起头,与里面走出来的元衍四目相对。

  元衍面色平静,带着一贯宽和笑意,若无视他脸颊衣裳上的斑驳血迹,谁能想到他方给人上完刑。这般的若无其事。

  董弘坐的有些久了,站起来时腿稍有些麻,他没站稳,趔趄一下,手中仅剩的拿半杯茶也尽洒了出来。

  “如何?”他问。

  元衍就着董家家仆端来的水盆洗净了手,又另接过帕子擦干净了脸才偏头同董弘讲话。

  “是个硬骨头,不过该说的也都说了。”

  董弘喉咙发紧,“那是能寻到那位小娘子的下落了?”

  元衍露着牙朝董弘笑,“董公似乎对她很是关切?”

  董弘已年逾五十,又多年为官,沉稳自不必说,昨日那般失态,乃是情急之下难以自控,今日断不至此,是以他只是淡淡一笑。

  “生成那样的女孩子,只靠着一张脸,便也足以让人对她多些关切了,又更何况她是二郎你带在身边的人呢?再者说,若不是昨晚我寻你说话,使她失了看护,她又如何会丢?如今,她下落不明,不知是何境遇,她一个女孩子……我心中的愧疚该如何消弭?”董弘的笑本就是伪做,如今说到动情处,便是假的也笑不出来了。

  他纵给出这许多理由,也不能使元衍信他,元衍知必然是有什么缘由使董弘对湛君这般看重,而且绝不是他说的这些。至于到底为何,可待寻了人回来后再细细探究,如今当务之急乃是寻人。

  元衍并不耽误,提剑牵马便要走,董弘知他此去是要去找人,看他单枪匹马,不免要拦。

  “二郎,你只一人,如何能去?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先入城,叫官府拨些府兵给你,好助你成事!”

  元衍翻身上马,手中握着缰绳,对董弘道:“府兵?自然是要的,那就请董公辛劳一趟,我自先去了。”

  董弘拦他不得,只能看他逸尘断鞅而去,几乎要急昏过去。

  湛君这厢正与这劫掠她来的这人对峙。

  元衍欺辱她时,她已抱有拉元衍同死的决心,如今不过换了个人罢了。

  “我说了,想我嫁你,你杀了我,拖着我的尸体成亲去吧!”湛君话音方落,听得一句,“这里在闹什么?”

  有人说着话,踏进了房里。

  湛君此刻心中无丝毫畏惧,对来人不屑一顾,甚至刻意转过了身。

  那人先前咋咋呼呼,声音不小,现今倒像见到了猫的老鼠,声气弱了不少,“阿兄……”

  “我叫你出去办事,你回来了不先见我,在这里做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那人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了。

  韦固见弟弟低着头,不肯说话,便又将目光转回湛君身上,冷声问,“你是何人?”

  湛君此刻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如今做什么尽是随自己心意,不计较后果,她气愤得很,根本不想理会人,甚至闭上了眼睛。

  冷寂之后。

  “哥,我喜欢她,我要娶她!”韦迹大声喊。

  韦固遽然转头,震惊地看向自己十五岁的幼弟。

  元衍纵马驰于驿道,于一片茂林前勒马驻足。

  林中走出一清癯老汉,衣衫破烂,肩上两捆干柴。

  元衍喊他,“老伯,盘龙山如何去?”

  这年迈樵夫听人唤他才稍稍抬起了头,只见面前一高头大马,昂起头才看见马背上坐着的元衍,当即面色大变,跪在地上,磕头求饶,“大人饶命,饶命呐……”

  元衍手攥缰绳,眉头深皱,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盘龙山如何去?”

  那老汉趴伏在地上,头也不敢抬起,听到盘龙山几字,更是抖若筛糠。

  元衍只是问路,却不想遇到此番莫名状况,他因湛君被掳,早就怒火中烧,如今这小小的不顺,也叫他心烦意乱,一点耐性都没有了。

  “你若不愿讲话,以后便不必再讲话了,我再问你一遍,盘龙山如何去?”

  老汉忙将头垂的更低,几乎已埋进地里,焦急惧怕终使他张开了口,他指向远处一山脉,“往那去就是了。”

  元衍既问得了路,再不愿在这老汉身上浪费半刻,当即策马扬尘而去。

  元衍马蹄声渐远,直到再也听不见,飞扬的尘土也归于沉寂,那老汉仍趴伏在地上,颤抖着身躯不敢抬头。

  盘龙山寨门前,元衍端坐马背,长剑出鞘,高喊:“叫姓韦的滚出来!”

  韦固望着在自己注视下一脸倔强的幼弟,渐渐感到头疼。

  “你干了什么?”

  自从兄长出现在这房间里,韦迹心里因得到喜爱之物的欢喜便已散了个干净,现下听完兄长所言,更是羞愧难当,期期艾艾好半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韦固无法,只好问湛君,“这是怎么一回事?你来说。”

  湛君听得这句话,压抑的怒火被再次点燃,她冷笑一声,终于肯看韦固一眼,讽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你问我,我要问谁去?我自己尚且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如何能讲与你听?你便是杀了我,我也是不清楚的,你找个明白的去问,不要问到我的头上。”

  韦固实想不到,这女子这般貌美却这般牙尖嘴利,又一头雾水去看韦迹。

  韦迹察觉到他目光,低下了头,但已不像先前那般说不出话来。

  “那些人防范很严,我入了夜去庖厨点火,火势还没起来就被他们发现了踪迹,我索性四处点火,看见了她……”说到这里他瞟了一眼湛君,“就带了她回来……”他恳求道:“哥,我真的好喜欢她,我想娶她,你答应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