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桃苏子
她还是没有等到戚延的消息。
太后再次来了信件,这一次却?是懿旨,要她回朝或是回北地,别守在这荒凉的地方。
夜晚,温夏望着?头顶寂寥的夜空,明月将?圆未圆,情意将?满未满。
胡顺候在她身后,瞧夜风吹拂她乌发与单薄裙衫,不忍地唤道:“皇后娘娘,您就离开?此地,换个舒服的地方等皇上吧。”
“皇上一日未归,朝中一日便是乱的,您回去了朝堂便不会乱了。”
戚延消失的消息至今都被隐瞒着?。
朝堂上只知?他伤势严重,留在了北地养伤,还无法经受颠簸。
温夏转身回到帅营,架上横呈着?戚延的佩剑,他那?日丢下心爱的剑与铠甲后,士兵在战乱中不顾一切将?它们捡回来了。
白皙的手指抚过戚延握过的剑柄,温夏闭上眼,让泪流尽。
“收拾行?装,明日回京。”
……
六月晴空万里,天光破开?云层,万束金光渡着?这阡陌江山。
回程的队伍由五千兵马护送,戚延的銮驾中躺着?代替病中帝王的云匿。
温夏端坐在宽大的车厢里,频频回首去看身后空无一人的道路。
香砂叹道:“娘娘,皇上会平安无事的。”
躺在后面隔间,闻车中幽香的云匿翘着?腿,嘴里懒懒叼一根冰糖葫芦,也想开?口安慰,但碍于君臣之礼避着?嫌。
要伪装好戚延仍在病中,而不是消失了,他这一路都穿着?龙袍装着?戚延。本就是常日练拳脚的人,连续两日装个病人,已经躺得浑身不舒服了。
但也有好处啊。
身为?皇后娘娘的颜粉,如今的云匿不仅可以每日都看到皇后娘娘,还能同皇后娘娘一个车厢。皇后这两次小?憩时?,他听着?那?均匀的呼吸声都开?心。
他把皇后守得这么好,皇上回来该奖励他吧?
最好赶紧让他当回从前?的暗卫,他都好久没有看过两人手牵手了。从前?在暗处瞧着?两人牵手拥抱,还怪养眼的,像休沐去城中看皮影戏一样,但皮影戏哪有真人版好看。
香砂的脑袋探进?隔间,睨了眼翘着?腿的云匿:“把腿放下,若被人撞见怎么办?”
云匿冷嗤一声,懒得搭理。
队伍全是自?己人,谁敢来闯帝王的銮驾?
香砂朝温夏告状:“娘娘,云匿装也装不像,还吃糖葫芦,啃得到处都是。”
“我?自?幼被亲娘丢到大街上,没吃过几回这玩意儿,我?只是沾到嘴巴上了,哪里啃得到处都是,碍你什?么事?”
香砂只是想找些话头让不开?心的温夏别去胡思乱想,哪知?云匿却?和她吵嘴。
白蔻:“好了,让娘娘清净清净。”
温夏一直没有开?口,却?在这时?问云匿:“你自?小?被丢弃,又?是如何做了皇上的暗卫?”
“属下被丢到武馆门口,被师父收养,也是阴差阳错吧。皇上当初选属下时?盯着?属下多看了几眼,说属下同他一样英俊,选过来看看属下长大后和他比谁更俊。”
温夏失笑。
她几日都没什?么开?心的事,如今倒是露出久违的笑意。
隔间的云匿听着?她的笑声,也露出笑来。
香砂又?探头去看他,瞧着?他惬意咬糖葫芦,哼一声:“瞧你这德行?,也不怕噎到。”
她话音刚落,銮驾倏然一阵急刹的抖动,云匿果然被一下子滚进?喉间的糖葫芦噎住。
而马车外?传来陈澜激动的声音,和山呼的万岁声。
“皇上万岁万万岁!”
温夏呆住,猛地起身冲出銮驾。
艳阳之下策马而来的身影挺拔威武,穿着?一身熟悉的玄衫。
他的眉眼随着?距离越来越清晰,翻身跳下马背,挺拔身躯冲向她。
温夏笑了起来,眼眶一片湿热,也不顾一切朝他跑去。
越来越近的戚延眉眼生着?笑意,那?薄唇却?有几分苍白,却?并不影响他意气风发的模样。
温夏张开?双臂,以为?要抱到戚延时?,却?见他轰然栽在了她脚下。
他整个人都跪在她身前?,但顾不得双膝磕在碎石上的痛,紧紧抱住她双腿。
这是什?么抱法啊?
温夏蹲下身,紧紧埋在他胸膛。
热泪汹涌而下,她却?不想哭,抬起头去看他的脸,去看他心口的伤。
衣襟拨开?,心口那?里有清晰的疤,带着?新生嫩肉的粉色。她又?哭又?笑,紧紧望着?戚延。
“我?回来了。”
“夏夏,我?回来得太晚了。”
温夏流着?眼泪:“是太晚了,我?都不想等你了。”
戚延紧紧抱住温夏,他醒来也不过只在六日前?。
被惑影救走后他就昏迷不醒,惑影便是从前?同他在青州比武的青衣剑客,也是杀了达胥那?名剑客。
冥冥之中,不知?该说注定还是巧合。
惑影从乌卢来到北地比武,在戚延需要道士制作火.药,抛出龙隐散仙的名号时?,惑影便寻来了,同他的爱侣救下了他。
戚延高热时?睡过寒冰床,低温得快死掉时?又?睡过火床。
惑影明明不该耗费内力救他,却?欣赏他是个好皇帝,整日抱着?他去寻江湖名医,费尽心思医治他。
若那?钗子再深一点,戚延便不可能再回来了。
温夏问着?戚延这些时?日都在哪里,戚延看了眼跪满长道的士兵:“回车上说。”
他起不了身,扫向陈澜。
陈澜眼含高兴的热泪来搀扶他,哪怕两个月没有再见,也不会丢下这默契的君臣眼神。
戚延伤势未愈,是不顾惑影阻拦,强行?要回来的。
他回头望着?远处马背上的惑影与他的爱侣,比出一个仗义的手势。
温夏顺着?戚延视线,远眺见一袭青衫与耀眼的朱裙,朝他们深深地扶身行?去礼。
二人策马消失在远方。
戚延被陈澜搀扶上銮驾。
宽大的銮驾中只有他们二人,温夏这才伏在戚延肩头哭泣,这一刻再也止不住眼泪与那?些日以继夜的担忧。
戚延刚启唇,便见云匿的脑袋从后头探出来。
“皇上回来了!”
“您让让,属下这就出去。”
温夏一愣,红了脸偏过头。
戚延冷睨着?云匿一身龙袍,无比清楚云匿喜欢看温夏的脸那?点小?心思。
“滚进?去,龙袍脱下来。”
云匿飞快把龙袍换下,小?心翼翼请戚延侧身让他出去,飞快消失在銮驾中。
戚延重新拥住温夏。
温夏不再哭了,泪眼中水光盈澈,只紧紧望他。
戚延扣着?她腰肢,俯身狠狠亲吻她娇红的唇。
他只想把欠下的一切都还给温夏,哪怕用性命,用他能给的一切。
车壁不便靠着?,温夏担忧戚延的伤势,从这亲吻中透出脸微微喘息,揪着?他衣襟道:“你还有伤,先去里头躺着?吧。”
戚延抱着?温夏进?了里头的隔间。
素来布置得干净雅致的案几上,全是被吃过半块的各种点心,只剩半个的糖葫芦。
瞧着?这是云匿的杰作,戚延眼睛都快冒绿火。
他当然知?道云匿是为?了伴作他才不得已而为?,可心中的酸意和怒火就是不舒服。
温夏却?没有在意,让他靠坐在软塌上。
“你这些时?日都是怎么过来的?”
戚延一五一十说着?,昏睡不醒的他根本体会不了旁人照顾他时?的生死一线,惊心动魄。
可温夏会心疼地红起眼眶,他体会不了别人的心情,却?知?道温夏的心意。
他将?她带到怀里,温夏却?不敢碰到他的伤口,撑在他身上不敢挨近。
戚延擦拭她湿漉漉的眼尾:“夏夏好厉害。”
她的事他都听到了,二千兵马战胜燕国两万兵马,她比他还要厉害。
“我?是个失败的皇帝,也不是一个护你衣鬓无尘的丈夫。可我?想从今以后做个为?国为?民的好皇帝。”
“当让你满意的丈夫。”
温夏抿起红唇,躺在他身侧。
戚延揽过她肩膀,不停亲吻她额头,温夏说:“你最后还是骗了我?。”
戚延目中有愧。
“如果有下次,你不可以再骗我?。”
“不会有下次了。”
“我?在梦里看见你给我?跳那?一支舞,梦里干干净净的,很美很美。”
温夏只靠在他肩头,任他摩挲着?她五指。
谁都不愿打破这份安静,他们从来没有这样默契与静谧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