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桃苏子
“对,就是他挑衅你的剑术,说上阳剑法乃他师父祖上独传,你和你师父学的是江湖盗版。”
戚延颇有几分愉悦地勾起薄唇,少见此般兴趣盎然。
他剑术本来就已天下第一了,隐匿江湖,这一身高超武艺本就寂寞,平日一年也就跟人比个三五回吧,早已在江湖博了个令人甘拜下风的名号。
如今居然还有人敢挑衅他,那自当应战。
正好这几日有老臣指摘他不敬神明,拿太后替他封峦的旧事重提,他便提出亲自敬神补上此礼,正好去会这个不知天高的狂徒。
戚延颇为愉悦地懒靠椅背,转着杯中茶浅抿。
梁鹤鸣还看着地图,忽指怀城旁边的青州:“还真挺近,你把那般如花似玉的小皇后放在这僻壤之地,真有点……”
梁鹤鸣咂咂嘴,道:“要不咱比完武,还是把人家接回来吧,你若拉不下脸面,寻个当地郡守处理此事。”
戚延冷嗤:“当朕做梦呢,还是她做梦。”
“去了青州,朕就从没打算让她回来。”
“出去,不然朕此行不带你了。”
梁鹤鸣不好再掺和,他本就没阮思栋会讲话,剑术也差,却甚是痴迷剑术。此行是戚延带他见世面,自然不想得罪戚延。
总归是他们夫妻的事,戚延一向一言九鼎,说出的话就没有打过脸的,也只能怪那小皇后命不好,生在了温家。
恐怕余生只能在青州孤苦伶仃过了。
第24章
自太后上封信中说会尽快让温夏回京都后,温夏今日才又收到太后的回信。
拆开的瞬间仍有些彷徨。
一面不愿回宫,一面又纠结地希望回宫,希望保护温家。
直至读完,望着太后字里行间的愧对与关慰,温夏竟说不清心底的欢喜是不是不应该,滋生的一点落寞是不是太矫情。
“娘娘,太后怎么说,咱们可以回宫了吗?”白蔻问道。
温夏合上信:“今年咱们在青州过年。”
也在意料之中,又有什么好落寞的,应该庆幸不会再见到戚延那尊瘟神才是。
不过太后在信中提到,戚延已出发前往怀城,补上封峦大典。
虽怀城离青州仍有四百里路,温夏却一时觉得,似乎这空气都没有往昔清爽干净了。
新春来临。
行宫张灯结彩,布置一新,红柿子般的灯笼挂满各处回廊,入夜里一排排宫灯亮起,耀如明昼,寂静气氛一扫而空。宫人面上都带着喜气,辞旧迎新的意义不仅仅是送别旧年,还给人新的希望。
香砂活泼,点子也多,见庭中粗壮的一棵银杏树很像古寺中有灵性的圣树,便也用香火供了起来,找来红绸布写下新岁愿望,系在树上,非要温夏当这祈福的第一人。
温夏接过笔,凝思想了会儿。卷翘的长睫微垂着,一双明晰杏眼柔似春水。
一愿母亲哥哥平安康健。
二愿太后长命百岁。
三愿四哥哥平安,早日与温家重逢。
四愿瘟神退散,早日荣升太后。
只是写完,温夏凝眸瞧着第四行,终觉不妥,到底还是湮了墨水盖住了那竖行字。
倒不是害怕咒君王,而是怕落得把柄。
著文爬着梯子,将她的红绸系在了树枝高处。
微风荡漾,红绸随风飘扬。
温夏抿唇回身,见宫人们脸上期待之色,下令众人皆可许愿。
一时间,大家都争先要挂上各自的心愿。
子夜里。
庭中爆竹声送走旧年,迎来新岁。
温夏在这热闹中却忽觉一股难以难说的悲戚。
殿中的小火炉上架着瓷碟,上头铺满她爱吃的肉片,椒叶垫着细嫩的牛腰侧里脊,碟下炭火烘烤着,滋滋冒油。
待那肉片烤好,撒上些许椒粒与细盐,以薄薄的青梅果片包裹着,被宫人夹到了温夏碟中。
她喜欢这样食肉,微甜的果酸裹着鲜嫩牛肉,入口很是美味。尤其是再伴以炉上温着的桂花米酿,她每次都很欢喜。
可此刻,温夏竟提不起兴致。
只觉周遭冷冷清清,外头的爆竹声再热闹,似也与孑然一身的她无关。
这是她第一回 独自一人过年。
太后送来许多珠玉绫罗,母亲与哥哥们也送来新春礼物与厚厚家书。
可心底寂寂惶惶的空旷,竟连这些家书与宝物都填不满。
温夏饮下杯中酒,只觉此刻的酒只似水般。
“取没有兑过水的酒来。”
白蔻劝道:“娘娘,您沾酒便醉,饮不得呀。”
“今日我想饮。”
白蔻无法,只得去取了一小蛊来。
青玉杯中的酒液似米汤般莹白,蒸馏封存的桂花香气浓郁沁鼻。
温夏轻启樱唇饮下,只觉心底寂寂落寞皆被这花香烈酒填满。
她从前所饮的桂花米酿皆是兑了水或茶汤的清酒,那酒味甚淡,入口清香甘甜,饮得也少,从未醉过。
第一回 醉,是在温立璋入土为安后,一切后事稳妥,她好像终于卸下所有力气,饮了一口便醉了整日。
这一回,温夏只觉一杯不够,连饮三杯,直至酒蛊被白蔻按住。
浑身燥热,腰软无力,入眼只有窗外绵绵不尽的宫灯,她倒在宽袖中,毫无意识地轻轻笑起,嫣红的唇瓣颤颤合合,不知软糯低喃的声音念的是什么。
香砂叫来著文,将温夏小心背到寝宫。
白蔻忧心地去请了太医,将煮好的醒酒汤灌到温夏唇边,可她已倒在床榻睡着了。
白蔻只得命小宫女一直温着醒酒汤,又拿来绸巾,理好温夏一头乌黑长发,平铺在绸巾上,梳理平顺。
温夏的习惯的确很多。
她有一头乌黑浓密的秀发,长及纤腰,比丝绸还要柔滑光亮。睡觉从不许压着,皆要铺好绸巾护上这一头青丝。
她睡着后很静很乖,一头秀发从不曾弄乱。
可今夜醉酒,白蔻入内三回,每一回皆见那青丝横乱,贴着白皙潮红的面颊与香肩。白蔻小心理顺,听着了主子喃喃的梦话,不禁潸然湿了眼眶,自是心疼。
“太子哥哥救我,这里好黑……”
“不要射我的桃果,不要。”
“为什么不想做爹爹的儿子了,你不要我们了吗,四哥哥,你不要夏夏了吗……”
守在床榻,白蔻抹着眼泪,一步也没有离开。
……
这一醉,温夏一直睡到翌日夜里才醒过来,只觉口干舌燥,接过香砂递来的茶水,小口小口地饮了好久。
香砂道:“娘娘快用膳吧,吃过饭再喝点药,太医说这般便不会头疼。”
温夏扶额,脑中的确有几分昏沉。
“吃过了饭您再看信,有大公子的家书。”
“先拿给我。”
温夏有些紧张。
燕国内乱已有三个月,而大盛趁此良机攻入燕国南关,温斯立是主将。
虽然长日以来,温夏收到的家书都报着温斯立平安,可战场刀箭不长眼,温夏每一次都在担心大哥的安危。
待看完信,温夏总算也放下心来。
“大公子信上可平安,娘娘可否能用饭了?”
“平安。”温夏抿起浅笑,任香砂扶她穿洗:“只是燕国已换新君了。”
“那瘸腿的王爷还真争赢了?”香砂随口问。
如今天下的局势,街头巷尾的茶馆都有谈到,百姓皆晓。
“嗯,大哥说燕国新君主动休战议和,已潜使来盛谈判。”
对于这等国事,温夏也只知这燕国齐王是左腿残疾之人,又患头疾,癫疯痴傻常有发作,但不发作起来倒是个好人。他乃燕国先皇最宠爱之子,自成皇权争夺下的众矢之的,如今被燕国门阀大族庄氏扶持夺得皇位,算是个傀儡皇帝。
哥哥只是在信上浅显一提戚延同意议和。但温夏看,这傀儡操控之国,风调雨顺恐言之尚早,待到庄氏把持朝政,内忧纷乱之际,恐也逃不过外侵。
温家军算是立了大功,而待哥哥回京后所求之赏,必是让她回到皇宫去。
温夏不知未来会如何,她既姓了温,便会用这一生护佑温家亲人与百万温家军的平安。
……
边关战争停歇,新岁也在这举国的欢庆中更热闹。
后日便是上元节。
郡守夫人柳氏受郡守之命,来恭请温夏前去与百姓同赏,以示皇家重视。
届时城中会有灯会,热闹的朝阳街有各般节目,青州河上也有游船画舫。十里长街,华灯如昼,不啻于京都景象。
温夏婉拒了郡守之请,并不希望浩荡长队惊扰了属于百姓的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