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桃苏子
徐华君今夜不当值,深夜自府中被?传召来?,一刻也不敢耽搁。
戚延在屏风外?听着,徐华君在内为温夏检查一番,出来?禀报没有大碍,静养一日便好,皇后还年轻,初经人?事,劝他节制。
香砂的眼睛都?像燃着火般,落在戚延后背。
戚延淡淡扫她一眼,回到寝宫。
温夏背对着他睡着,青丝散乱,她却未再珍爱这一头从前仔仔细细养护的青丝。
戚延拿过梳子,骨节分明的手指为温夏梳好散乱长发,平铺于枕后玉版上,覆以云缎,耐心为她系上丝结。
他侧身?拥过她,她仍有些颤抖,他轻轻吻了吻她耳鬓。
“夏夏,朕下回会注意。”
“朕派了一支骑兵去瓦底国?为你寻宝石,前日八百里加急传回消息,那处开采不易,他们国?内劳力?不足。朕便与其国?主达个盟约,重金购买几个山头,再派万人?与工具凿山,很快便会把世间更好的翡翠给你送来?。”
温夏终于松动了:“山底下很多翡翠吗?”
“当然。”
她的嗓音又忽然恢复了冷清:“臣妾不需要了,臣妾已经有很多宝物。重金买山,万人?凿山,臣妾还没觉得自己能担得起这般祸国?殃民?的宠幸。”
戚延嗤笑:“好了,你睡吧,天快亮了。”
温夏浑身?疲累,明明抵触戚延睡在她的床上,脏了她喜欢的蚕丝衾被?,最终没有抵过浑身?疲惫,沉沉睡去。
她再醒来?已不知道是什么时?辰,只见着屏风上的山水龙凤被?阳光投射,在地毯上拉出暗暗影子。
无力?地坐起身?,香砂闻声进来?服侍她,眼眶都?红了。
温夏觉得口?渴,要了许多水,才抬眼问:“药呢?”
“娘娘吃了饭再用药吧。”
温夏摇头,接过香砂端来?的避子汤仰头喝下。
眼下已经午时?,香砂说戚延两?个时?辰前便已起来?了,在清晏殿召见了温斯立,册封了温斯立为骠骑大将军。
又升了一阶。
温夏垂下眼帘,用着早膳,宫人?从外?禀道“拜见皇上”,她忽觉得满桌玉盘珍羞都?不好吃了。
温夏没有起身?朝戚延行礼,她今日不想,他也说过不用她守礼数。
戚延一袭玄金色龙袍,一如?往常的帝王威压之气,面色却霁悦几许,他腰间的玉带精美别?致。
他道:“今日朝上,朕加封了你兄长。”
“大哥为大盛出生入死,这是他应得的。”温夏不想对他阿谀奉承。抬起眼,忽然错目望着戚延腰间玉带,猛一起身?去解下。
戚延未料她如?此反应,忍俊不禁道:“知晓是你送朕之物,朕早晨特意佩戴,就是想告诉你朕挺喜欢这条腰带。”
“皇上,这是臣妾做给兄长之物,不是给您的。”
戚延面上笑意霎时?凝住,深邃眼眸一寸寸凉下去。
取来?腰带的胡顺自然更错愕了,忙无声跪下。
他一跪,殿中御前宫人?悉数落跪,凤翊宫的宫人?也跟着无声跪下。
温夏有些微微的不自然,却不是因为拂了戚延脸面,而是觉得方才环住他腰,解下腰带的动作不像一名礼仪优雅的贵女。
她紧握着手中玉带,朝戚延敛眉行礼:“臣妾让皇上误会,是臣妾的错,皇上恕罪。”
戚延紧盯她手中腰带,余光之处,他龙袍散开,竟第一次有这般狼狈之态。
忆起昨夜温夏大颗的眼泪,戚延终是紧捏着扳指,冷声道:“不是就不是,你便给朕也做一条。”
温夏敛眉称是,将腰带交给香砂。
满殿气氛死寂一般,在温夏与宫人?都?觉得戚延会发怒时?,他沉声道:“你给朕做的,要比这条好看。”
他转身?大步离去,龙袍衣摆凛冽翻飞。
沿途甬道上修建花枝的宫人?何曾见过皇帝衣衫不整,不系腰带便寒着张脸出来?,皆跪了一道。
戚延回到乾章宫,回身?冷睨胡顺,目中森寒暴戾几乎折人?性命。
他大步坐进龙椅,转着玉扳指的手都?快像个陀螺了。
胡顺躬着腰,惴惴道:“那腰带也不好看,皇上素来?不喜黎色,那颜色衬不上皇上龙威。”
“皇后娘娘会为皇上制新的腰带,皇后娘娘手巧,相信没几日便做好了!皇上勿要动怒。”
“你看朕有生气么?不过是一条腰带,皇后答应了给朕做,朕一点也没有生气。”
啪。
殿中砸下一只茶杯。
第39章
郯城关的军报传来, 温家军终于救回被掳的百姓三十七人,有六人死在乌卢未及救回。
副将与士兵都负伤回到了郯城, 但?唯独失去?了温斯来的消息。
温夏替三哥哥担忧,三哥哥是率先潜入城中为士兵探路,在撤退途中?与众人失散的。按他沙场经验,除非遇到埋伏,不然不会与军中?失联。
戚延却在此时下达了新的旨意。
因郯城关戍卫不利,但?念其已救回百姓,副将革职查办, 杖军棍,当夜值守士兵按律发落,召回郯城关九万温家军入京都兵营重受集训。主将温斯来治下不严, 待回城后再行处罚。着温斯立领九万温家军三日后前去?交接。
温夏似双耳失聪般,极大的震撼, 可却料到了这?一日迟早会来。
戚延在削弱温家的兵权。
不过九万士兵罢了,温家不看在眼里, 在意的是这?帝王之?心?。
若戚延铁心?要削弱温家,没有人能阻止。
昔年两军交战,父亲威名赫赫,是先皇的倚靠。如今两国议和,没有战争的大盛,不需要拥兵百万的温家。
戚延今日能收九万温家军, 他日当如何?这?不过只是一个开始。
渐暖的气候, 温夏一颗心?都似躁郁起来, 白皙面容从未像此刻这?般清冷。
她凉了心?。
即便交付了这?具皮囊, 她也没有走?进过戚延心?里,不会令他的帝王之?权为她让步。他口?口?声声说的喜欢, 不过只是见?色起意罢了。
明明该是很难过,温夏却一点也哭不出来。
殿中?沉香袅袅燃起,清新花木香气抚慰不了人心?。
白蔻忧心?问:“这?是国事,娘娘去?求,皇上会开恩吗?”她虽这?般问,连她也知必是不会的。
身为帝王,戚延的所?作所?为于他而言全然无错。也许还会有朝臣觉得他如今注重国事是好事。
温夏只觉得,她被狗咬了,伤痕累累,还彻底寒了心?。
白蔻道:“娘娘,您前夜里还打了皇上一巴掌……奴婢做些点心?吧,说是娘娘所?做,送去?皇上跟前。”
温夏闭着眼,不愿再去?做这?些。
“娘娘,奴婢知您心?中?所?想,可如今摆明了皇上尚存理智,再宠幸您也并未到昏庸的地步。也许……”白蔻踌躇着道:“也许您还未曾真正走?进皇上的心?。您看太后与先皇,先皇纵算有六位妃嫔,却独宠太后一人,为她改革天下女学,让她处理国事,从不干涉太后看奏疏。”
温夏睁开杏眼,美目一片清冷:“你想让我对?那瘟神好,把他心?捂热?”
白蔻点头:“虽然奴婢不懂男女情爱,但?色衰爱弛之?理娘娘明白,奴婢也明白。让皇上提到您时想到的不仅仅是美貌,还是您对?他的好。”
温夏苦涩地弯了弯唇,第一次有这?般清冷无情的笑意:“我讨厌他。”
“娘娘……您与皇上是有儿时青梅竹马的情分的,难道您还愿意下次再听到温家兵权被收的消息?”
这?话击在温夏心?上,她沉默了许久:“可我不懂怎么对?他好,我连恩爱夫妻的相处之?道都不知晓,我也没有见?过……”
她忽然停住了。
她也没有见?过娘亲对?爹爹好。
许映如永远都将温立璋奉为将军,奉为家主。即便温立璋一个月才回府,住在书房,许映如也只是命厨子多做好菜,半夜备上暖羹让下人送去?。
她自小都不曾见?过恩爱的夫妻如何相处,怎知晓如何拿出这?份好来。
白蔻道:“娘娘只是陷在心?里边了,心?里放不下从前受的委屈,才不愿对?皇上好。娘娘想想,您幼时是怎么对?皇上的?”
温夏一时怔住。
是啊,她五岁的时候一心?要把餐桌上好吃的都留给戚延。
太后赏赐她的宝贝,戚延明明都有,她却愿意留着,等他历练回来兴高采烈踮起脚尖送给他。
他被罚跪,她偷偷带给他许多吃的,小衣衫的肚子处都塞得鼓鼓的,一样样拿出来让他选,他一向?挑食得厉害。每一次受罚,她都陪着他一起跪,哪怕下着雨也舍不得这?么好的太子哥哥淋雨。
她那时是对?他很好,可他呢?
越是想到儿时她做的这?些,她越会觉得戚延没有人性。
香炉里的沉香熄灭了,最后一缕白烟薄薄散开。
温夏沉默了许久,终于道:“为我梳妆吧。”
白蔻的话也许是一条路。
一步步将戚延引入她温柔的陷阱中?,凭什么不能算是报复呢。
宫女为温夏梳妆绾发,白蔻便择身入了库房去?挑戚延曾赏赐的首饰,抱着匣盒出来时,香砂不满地站到白蔻身前。
“你怎能这?么劝娘娘,她受的苦还不够多么。”
白蔻道:“你莫拦我,那夜你莽莽撞撞,幸得皇上未怪罪。若皇上怪罪下来,还不得是娘娘去?向?皇上求情,让她吃苦。”
白蔻多告诫一句:“趁皇上现在喜欢娘娘,娘娘就应该抓住皇上的心?,哪怕是心?口?不一也罢,先把皇上唬住。平素就是娘娘太惯着你我了,你今后莫再这?般莽撞。”
香砂咬着唇,一脸憋屈。
白蔻终是上前笑道:“好了,我也不是责怪你,瞧你小脸委屈的,脾气像是都与从前不一样了呢。好香砂,你别生我气,回头我把我那盒花颜粉给你用,新的!”
“我不要。”香砂转身走?回殿中?。
白蔻笑:“你不是最喜欢花颜粉了,在青州可宝贝着,回来了倒是不曾见?你拿出来用。”
香砂微顿:“我途中?弄丢了,那你就送我一盒吧,多谢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