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桃苏子
温夏让大?哥免礼,问:“没撞着妃嫔吧?”
著文说没有。
方?才已?告诉温斯立殿中有妃嫔,故而温斯立是等?在另一条宫道上的,未坏这后?宫规矩。
温夏望着温斯立越发粗粝硬朗的五官,眼眶湿热,心中难过,大?哥都还未过几日安稳日子。
二人坐下,满桌菜肴,却?谁都没有心思吃东西。
温斯立:“皇上收回?郯城兵权一事,你不要?去?费心,别连累你。”
温夏眼眶湿热:“我也想费心,可我没有这个能力。”
“夏夏,这一日大?哥料想过,昔年父亲也早就料想过,这是父亲都甘愿接受的局面。”
温夏不明白,有时?候她会觉得温立璋的忠诚近乎于一种异乎寻常的执拗。
想起温斯来,温夏心中担忧:“三哥哥还没有消息传回?吗?”
温斯立面容严肃:“我已?派人去?乌卢找他,你放心,这趟我定把三弟救出来。”
……
温斯立离朝后?,温夏的担忧更多了一份,这两?日心情都不算好。
给戚延的腰带已?由白蔻与香砂缝制好,温夏让她们带着,亲自去?了趟清晏殿。
殿外走出几名朝臣,温夏远远回?避在廊芜下,但朝臣散后?才进去?。
戚延慵懒恣意地?靠在龙椅中,唇边噙着笑意。
温夏朝他行礼:“皇上今日有喜事?”
戚延挥手让她坐去?龙椅中。温夏踟蹰了片刻,未再计较礼仪规矩,行上玉阶,被他拽入怀中。
戚延嗓音愉悦:“燕国新帝还真是个傀儡小儿。”
小儿二字未免太过轻狂,戚延今年也不过才二十五岁而已?。温夏心中腹诽。
“上番议和休战,他除了以城池为诚意,还送来了许多宝物,那些宝物今日才抵达,国库正在清点。朕看了有十分精美的翡翠,已?下令礼部将其单独送来。”
戚延把玩着温夏手指,薄唇恣意笑起:“更有趣的是,那新帝上位倚靠的是庄氏一门,如?今执政也靠着庄氏,朝堂上大?小决定都经庄相?批准,连为死去?的皇姐追封都还得问一个丞相?同?不同?意。”
温夏体会不了戚延的愉悦,燕国皇帝于她而言只?是陌路人,这样?一个人坐上皇位,只?怕帝王之路也终不长远。
她从白蔻托盘中拿过腰带:“这腰带已?制好,皇上常日穿玄色,臣妾便以乌金为底色,上面的宝石皆是臣妾珍藏之物,皇上试试。”
戚延心情十分愉悦。
入眼是白皙的双手中,一条精美别致的玉腰带。他自三岁后?,一应穿戴之物皆是宫中绣娘所做。太后?更喜欢朝堂,扑在为父皇处理国事上,每逢他长高,皆是吩咐许嬷为他打点一切。
温夏解下他腰间玉带,为他换上新制的这条,与他气质十分相?宜。
戚延握住温夏的手,温夏抬起杏眼。
四目相?对,戚延目中深邃。
胡顺欢喜的嗓音还在殿外便传进来了:“皇上,拿回?来了拿回?来了!这可都是天大?的宝贝啊!”
戚延紧望温夏,薄唇勾起笑意,命令胡顺:“都递到皇后?跟前来。”
胡顺招呼身后?宫人都上前,他则抱着手中的宝贝。
那是一方?长长的黑檀木匣盒,镂刻着精美蝶纹。光是看那别致的蝶纹,温夏都觉得很是舒心,她应是在十三岁时?痴迷过蝶纹样?式,那时?常爱穿有蝶纹的衣衫。
胡顺倒似卖关子般放到御案上,喜笑颜开,要?让温夏亲手打开。
温夏抿了抿红唇,凝望戚延噙笑长眸,打开匣盒。
入眼的瞬间便似华光万丈。
温夏痴了好一瞬。
匣盒之中,玉镯有十对,珥铛甚多,戒指与脖间璎珞琳琅入目,皆是她喜欢的翡翠。
她做梦都想要?一只?春带彩的镯子,去?岁好不容易得太后?寻回?一块玉石,却?被戚延占去?做成了蛐蛐提笼,她耿耿于怀了好久。
手中玉镯冰润胶莹,少女梦幻的粉紫色与阳绿色交织,玉质细腻得似米汤般,一点瑕疵也无。
爱玉的人都知道,再有地?位再有金银,也买不到理想中的玉。这天然的石头不按人的想法生长,多少个万万年才化?得这般美。
这居然还是一对!
温夏早忘了朝戚延谢恩,让白蔻取下她腕间戚延赏赐的那对,戴入这一支。
本就似霜雪般白皙的腕间有这美玉加持,美得更是尊贵无比。
双颊漾起清甜的酒窝,温夏杏眼盈盈含情,樱唇凝笑。
戚延十分愉悦地?勾起薄唇:“再试试。”
匣盒中的手镯都是极罕见的好玉,温夏取其中一支冰透如?水的镯子试戴在另一只?手腕间。玉镯虽无颜色,却?至纯至净,清透到能透出莹白如?雪的肌肤来,里头盈着一汪水般,寒光凛凛。
若是在母亲身前,温夏几乎都要?高兴得扑进至亲之人怀里。
“我只?有两?只?手,这么多漂亮的颜色,春夏秋冬都戴不完。”
戚延莞尔,捏了捏她手。
胡顺身后?宫人捧着的托盘中都是金镶玉的珠钗,看着都是以这些翡翠切出的边角精心烧制的,每一支都很别致。
温夏眉眼盈笑,双颊酒窝动人。
平日里的高兴可以伪装,但翡翠给她的喜悦再真实不过。她的喜悦就似有股力量般,总能让旁人也跟着欣喜。
戚延一双深眸一直在温夏身上,见她明媚的笑靥,几乎有种豁出去?都在所不惜的感觉。
直到回?到凤翊宫,温夏都仍是喜悦。
这些宝物戚延一样?未留,都给了她。
温夏回?宫将每一支手镯都试戴了一遍,恋恋不舍挑出一对满绿的镯子,命白蔻拿去?造玉坊,按太后?的尺寸稍微改宽松一些。又选了一对,命香砂着人送去?给许映如?。想了想,忍痛挑出一支送给虞遥。
香砂:“娘娘这一下都送出这么多了,再送便不剩几对了。这燕帝倒像是打听了我们娘娘的手围一般,送的玉镯都刚刚好。”
温夏莞尔,躺在美人榻上把玩这些奢美翡翠,张唇吃下宫女喂到唇边的甜杏,心情愉悦,慵懒惬意,是她喜欢的生活。若嫁的夫君不是个讨厌鬼的话。
…
五日后?,温斯立率先抵达郯城关,只?带几名心腹潜入了乌卢去?寻温斯来。
温夏很是担心哥哥们,而这一日也心不在焉。
握着手中精美腰带,温夏神思怅然,今日是四哥哥的生辰。
她不希望温立璋的死与他有关,她祈祷一切只?是误会。
而她上次寄去?的回?信已?经这么久,忆九楼中一直都未再收到温斯和的回?信。
……
燕国。
皇宫甬道内,宫人疾走,托着手中汤药步入炳坤殿。
新皇端坐御案前,一身明黄龙袍自含帝王威压,但丰姿俊朗,似月华皎洁。只?是双腿残疾不能行走,为这副英隽之姿添了羸弱之态。
御前侍奉的宫人微微侧目,都觉惋惜。
新皇这般神仙般的人物,本该是受尽先皇宠爱的皇子,却?敌不过这龙椅争夺下的暗箭。也许是宠爱太甚,锋芒太盛,明枪暗箭皆朝他来,十岁被扣上不敬帝王之名,母妃也在后?宫查出罪名,一人被发配皇陵,一人被关在冷宫。
十三岁时?又被暗害,流落偏野乡村养病整整五年才重回?东都。
先皇病危前,朝中皆传先皇是想将皇位传给他的,却?遭废帝二皇子暗害,残了腿,还偶尔会丧失神智染了疯病。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庄相?扶持,夺回?皇位,却?终躲不过这一路颠沛,成为庄相?操控朝堂的傀儡。
已?是午时?,新皇却?仍在御案前端坐,不是看往昔已?批过的奏疏,便是看先皇留下的著作。如?此勤政,却?显得他更为可怜了。
他手中的奏疏完全是庄相?已?经批完的,他就算是看百遍又有什么意思。还有他不知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竟然敢当着他们这些御前宫人的面私下说庄相?那日太过越权。心真大?,竟不知他们许多都是庄相?的人。
既然如?此,庄相?驳回?了新皇为皇姐追封的圣旨,可怜堂堂公主死了都得不到公主的体面。
宫人端来每日汤药,手中汤药洒了几滴出来,忙跪地?请罪。
新皇嗓音倒是温润,道一声“无事”,喝了苦口汤药,捏着奏疏的指节有些泛白,似病痛般靠坐椅背,捂了捂胸口,微微有些皱眉气喘。
他终是放下了奏疏,由内侍扶到轮椅上,推着他回?了寝宫歇息。
满殿宫人皆屏息退下。
胖乎乎的白猫喵呜一声,慵懒地?蜷在地?毯中打盹。
入内已?无宫人,霍止舟自龙床上起身,拿出一方?藕色丝绢,那是一封信,字迹清晰娟雅,是温夏的字迹。
他每日都会看,也写下了回?信,但却?未让人交到她手里。
内侍擎丘入内来,呈上一封信件,是盛国里他的眼目写来的信。
修长手指捏着那信,无声读完,霍止舟卸去?满目温润,眸中一片森寒杀气,却?终究只?是紧捏信件,紧绷唇线冷静地?焚烧。
所烧去?的也许只?是一行行字,可却?是他心上的姑娘受的委屈。
他捧在心尖上的人,在他羽翼之外的牢笼,而他终有一日会救她出那牢笼。
胸口处忽然尖锐阵痛,霍止舟捂住伤处回?到龙榻上。
暗卫现?身道:“皇上旧伤又复发了?”
“还能忍。”
建始三年鬼幽谷的大?战中,他被废帝手下追杀,尖锐的利勾从肋骨里穿透后?背,战马拉着他跑了很远,白白雪地?里都拖出长长的血痕。
霍止舟靠坐在枕上,他这样?如?谪仙的长相?,本该是一身清雅风骨,可眸光幽暗,卸去?一身伪装时?,整个人好似歃血修罗。温润如?玉与炼狱阎王在这张脸上很矛盾,却?又这么契合。
如?果有人有他这样?的经历,那也许便觉得一切都了然了。
堂堂盛国公主,新皇的姐姐,却?被庄相?的纨绔子奸/杀,他的母妃,在冷宫受尽□□,他回?国蛰伏的这三年,一千个日夜……
如?果温润善良改变不了深渊的恶者,那他就自己成为这恶者,成为这深渊。
而霍止舟人生中唯一温暖的,也是唯一珍惜的,是落难盛国的那五年。
他有家有亲人,有钟情的,想厮守一生的女子。
他当过最快乐的一回?人,他叫温斯和的时?候。
暗卫向他禀报着庄相?府与城外兵营的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