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鹊桥西
明昌侯放心不下妻女,想在离开人世前最后为妻女做一件事,于是让人抬他去了宫中。
那时孟氏产后虚弱,并未跟着,所以也不知道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昌侯再回来时面若白蜡,最后看了眼抱着啼哭幼女的孟氏,双眸遗憾地阖上,就再也没能睁开了。
从那日起,明昌侯府只剩下了个空名字,也易了主,母女俩只能依靠着周二爷活下去。
姜榆什么都没能问出来,她没见过明昌侯,但是听别人的描述,觉得明昌侯很温和、很会照顾人。他既然想要为妻女做打算,不会只做了一半就没有后文,一定是在宫中发生了什么意外。
然而时间太久了,姜榆没法进宫,更找不到人打听这些,只能让人把话传给林旗。
林旗不许她出府,她又实在无趣,闲了几日,就喊了江鸣问他护卫都暗中做了什么,这一问才知道,那日她前脚出府,后脚就被人跟上了。
所幸护卫早早被林旗叮嘱过,不等姜榆有所察觉,就把人解决了。
“回程路上也有,因为有将军护着,他们没敢动手。”
这边正说着,下人来道时和修过来了。
上次周明夜坠马,多亏了时和修相护才没造成重伤,而时和修自己也因此摔伤了手臂,在家养了几日。
姜榆以为他是特意来探望周明夜的,可是让丫鬟去喊周明夜时,却遭到了时和修的阻拦。
“你不是来看明夜的?”
“不是……是!”时和修支支吾吾,眼神闪躲。
姜榆怀中抱着梅戴雪,微眯起眼,犹疑道:“你怎么了?”
“没事。”时和修饮了口茶水,才恢复了稳重,镇定道,“是,我是来看看……看看姐夫他怎么样了的。”
姜榆没能在他脸上看出什么异常,想着他也不能瞒着自己什么,扭头让人去喊周明夜了。
两人在偏厅说了会儿话,姜榆觉得时和修心不在焉的,直接问出了口,“你今日怎么怪怪的?”
“呃……昨晚没睡好。”时和修敷衍道。
姜榆可不信,追问了他几句,实在问不出来,警告道:“你可别行荒唐事,不然我一定会告诉舅舅的。”
“你想哪去了。”时和修很是无奈。
没聊几句,他往外看了几眼,转过来面对着姜榆时,声音轻了许多,问:“姐夫他……还好吗?”
“有我照顾着呢,能出什么事。”姜榆正给梅戴雪梳着毛,随口答着。
上回下过一场雨之后,凉爽了很多,姜榆坐在窗口,一边与时和修说话,一边看看周明夜来了没有,瞧见了外面来往的丫鬟,她心中有点怪异,暗道:“我一个人外人,竟然能在侯府里作威作福,连老夫人与少爷小姐都不敢惹我。”
她觉得有点好笑,轻笑了一声,哪知时和修被惊到一般,慌乱道:“你笑什么?”
姜榆莫名其妙,道:“我随便笑一笑不可以吗?你慌什么?”
时和修脸面一红,道:“我没慌。”
“你肯定是有事,老实说,瞒了我什么。”姜榆问着问着,忽然想起周明夜说的以前在不正经的地方见过他,遂威胁道,“你是不是往寻花问柳的地方去过?小心舅舅打断你的腿。”
“你别胡说!”时和修忙解释道,“我从来不去那种地方。”
姜榆轻哼一声,抬起下巴高深地看着他。
时和修被她看得心虚,停顿了下,见丫鬟们都离得远,靠近她低声问:“你与林旗,当真没有感情了吗?”
姜榆蹙眉,道:“怎么忽然问这个?现在是我在问你问题呢。”
听人提起林旗,她面不改色,这让时和修沉默了一下。
他细细打量着姜榆的神色,撇开脸道:“我就去过花柳巷一次,是被同窗喊去看热闹的,什么都没做,还顺手救了个被拐卖进去的姑娘……”
说着,厅门口走进来一人,他猛然停住,站起了身。
周明夜身穿普通男子装束,笑着与他问好道谢。
“不用客气……姐夫。”时和修匆匆看她一眼,端起茶盏挡住了视线,一盏茶水饮尽后,才重新恢复了常日里的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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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林旗刚出了宫门,护卫就寻来了,低声道:“当初明昌侯进宫时被太后拦住了,是先去见的太后,再见的圣上。”
太后宫中消息难打听,明昌侯与太后说了什么,谁也不知道。但后来明昌侯去见了皇帝的事情是人尽皆知的,他也是历年来,唯一一个主动将世袭罔替的爵位交还回去的人。
护卫将这事说完后,又道:“前两年小姐在宫中陪着太后听的那几场戏,是《春厢记》和《女驸马》。”
林旗怔了一下。
这两场戏都很有名气,前者讲的是情爱,后者顾名思义,是女扮男装娶公主的故事,只是因为有编造皇家的嫌疑,很早就被勒令禁止传颂了。
“女驸马”三个字如一道惊雷响在林旗灵台,震得他脑内空白了一瞬。
紧接着,回京后的种种从脑海中一一闪过,其中让他疑惑不解的细节终于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难怪姜榆从一开始就蓄意勾引自己,难怪她一直要自己帮周明夜,而周明夜也毫不介意。
难怪她信誓旦旦地说“你想知道的”。
是了,林玖也说了,“咱们明明和他们没有关系”。
周明夜是女儿身,与姜榆的亲事本就不能作数,姜榆与明昌侯府当然没有任何关系。
这件事给林旗造成了很大的冲击,思绪翻滚的同时,他在原地停了许久,握起的手指关节咔咔作响。
直到护卫出声,才将自己从混乱的思绪中拉出来。
飞速转动的大脑在夹缝中又察觉到一丝异常,太后让人给她唱《女驸马》,是什么意思?
任凭心中掀起千层浪,林旗表面上却没有任何变化,他张开握紧的拳,掌心的汗水被风吹走,换来丝丝凉意。
脚步沉重地往前两步,接过护卫手中缰绳,翻身上马道:“去温国公府。”
快马行至国公府,被人迎了进去。
温絮之被利箭射伤肩膀,已能下床走动,见了他笑道:“你竟然也知道也探望我了。”
他身上的伤就是林旗的手笔,可是林旗面色分毫未变,开门见山道:“你当真看亲眼看见过周明夜与青楼女子翻云覆雨?”
温絮之脸上笑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嗤笑一声,道:“虽然当时我头晕眼花,但也不至于连男女都分不清。”
“头晕眼花?”林旗皱眉重复他的话。
听出林旗对他的判断产生了质疑,温絮之冷哼一声道:“我是看不惯明昌侯府,但也不至于对周明夜一个病秧子动手,都是他主动挑衅我在先。”
温絮之面色阴沉,按着胸口站起身,在置物架顶端取了一幅画回来,道:“这事我原本不想再提的。”
“当日……”他咬牙切齿道,“我一时疏忽被人下了药,好巧不巧,有个女人撞进我怀中,她胆大妄为,竟然胆敢、胆敢……”
他磨了磨牙齿,没能明说女人做的事,转而凶狠道:“那女人就是周明夜的人,事后周明夜将人藏起不算,还吃了豹子胆敢来挑衅我。”
温絮之“唰”的一声将画卷铺开在桌上,画中是绯红纱帐飞舞的床榻,有个衣裳凌乱的姑娘倒在其中,纱帐模糊了姑娘的五官,但潋滟风情宛如游丝从纸中透出,勾着人盯住画不放。
“这是第二日,周明夜让人给我的。”温絮之道。
他把事情毫无遮掩地说了,林旗才真正明白过来,是温絮之与周明夜一起被人算计了。
“谁给你下的药?”他问。
温絮之脸色很难看,道:“除了周明夜还会有谁?”
“你被人耍了。”林旗想知道的已经全部知晓,站起身道,“这事不是周明夜做的。”
他见过周明夜,胆小怕事,没有魄力做出这种事,更没有胆量挑衅温絮之。
况且,她是个姑娘家。
与温絮之不对付,又想要折磨周明夜,毫无疑问,动手的人的明昌侯府出来的,且眼线众多。
已经不用想了,整个明昌侯府里的人除了周二爷,林旗全都见过了。有权有势,能将周明夜的一举一动全部收入眼中,能将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的,除了周二爷,不作其他猜想。
“你帮周明夜说话?”温絮之不悦,将画卷卷起,难以置信道,“你当真不与他计较夺妻之恨?”
“当然要计较。”林旗说罢,与他告辞。
当然要计较,只是该被他计较的人是姜榆才对。
作者有话说:
《春厢记》是胡编的,《女驸马》就是“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那个女扮男装娶公主的民间故事,本文全架空,这里借用一下,无意冒犯,如果有不适,再行删改。
女主性格恶劣,从头作到尾。
第64章 、姑娘
侯府上下任由姜榆作威作福, 谁也不敢吱声,可姜榆不喜欢那些人,偶尔捉弄一下还好, 久了就没了兴趣。
送走时和修时天已见暮色, 姜榆闲得无聊, 把周明夜拉进屋中装扮了起来。
房门紧闭, 外面有牵红与护卫守着。
周明夜被迫换上了姜榆的衣裳,银白细纱的上衫搭在身上,露出一小截颈下肌肤,腰间束着暗红锦缎,再往下, 是淡茶色的亮缎穿花摺子裙。
周明夜个子高一点,姜榆的衣裳稍短,穿在她身上不是很合身,但这样也足够让她惊异的了,摸着身上的锦绣织锦久久移不开眼。
姜榆立在她身后, 一手托住她长发,一手拿着梳篦。
她打小就喜爱漂亮衣裳首饰, 也会打扮人, 手指灵巧, 摆弄几下就给周明夜绾了个高高的发髻, 斜斜地簪上鎏金翡翠的步摇, 再把小钗和花钿补上,最后也没忘记周明夜唯有的那支简单的金簪。
装扮完毕,她拍着手退后半步, 道:“好啦, 就差胭脂了!”
周明夜身着从未穿过的轻软飘逸的衣裳, 让她觉得整个人都轻飘飘的,手臂摆动时宽大的衣袖带起微微的风,好似仅着一层薄纱,让她浑身不得劲。
她面上尽是窘然,根本不敢往镜中看。
“还没完呢,先别动。”姜榆把她按下,用细细的墨笔蘸取了石黛,扶着她的脸为她把眉毛描好。
然后嬉笑着开了妆匣,取出几个肥胖扁圆的精巧胭脂盒,一一打开后摆在周明夜眼前,问:“你喜欢哪个?”
周明夜头一回近距离看姑娘家的胭脂,瞧着各个都好看,但是做什么用的她不懂,也不知道怎么选色,她眼神飘忽,好半晌没能挑出一个来。
姜榆想也知道她挑不好,道:“我先帮你选吧,等以后你见的多了就会选了。”
她换了几盒胭脂给周明夜晕染了眼角、抹了腮红、点了唇面,躬着腰细致地忙碌了好久,而周明夜全程不敢睁眼,一直到姜榆将东西放下,才在她的唤声中颤抖着睁眼。
她犹豫着好不容易攒够勇气要往镜中看,眼神瑟缩着刚抬起,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周明夜如惊弓之鸟,腾地一声站起来,抬手就去摘发间朱钗,被姜榆一把拉住。
“不许摘!”姜榆给自己打扮都没这么费心,现在成果刚出来,怎么能让她就这么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