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猪猪丁
阿妩和王嬷嬷即刻就掀帘子进来了,王嬷嬷见着她苍白的脸,登时吓得不轻,已有极不好的预感。
她几步上前,握起方柔的手,一片冰冷,又是一惊。
“愣着做什么,快去打水来!”她瞪了眼同样吓傻了的阿妩,用力地握着方柔的手,“姑娘,别怕,你且忍一忍,奴立刻去找人。”
方柔的呻.,吟全凭本意,因那药效实在猛烈:“嬷嬷,我好疼。”
说着,手捂着小腹,王嬷嬷甚至都不敢垂眼去看。
王嬷嬷一叹,狠心放了手,人飞奔出屋子,方柔隐约听见她嚷:“人都躲哪去了?速速喊个麻利的回城通报何侍卫!”
“还有你,赶紧去城里找秦大夫,出了差错,咱们这个庄子都得陪葬!”
方柔听王嬷嬷说得急切,心中一惊。她原来也想过萧翊发现之后会如何发落,可是,以她看来,就算他再恼怒,也不至于会滥杀无辜。
可王嬷嬷的惊惧却也不是假装的,毕竟,她根本不需要在这样一场好戏面前摆样子。
方柔要挟不了她什么,唯一能要挟她的只有萧翊的命令。
她不由有些后怕,放在小腹上的手紧了紧。
又是一阵胀疼令她发了身冷汗,这难受的感觉让她再没有心思去考虑旁的事物。
庄子里一时鸡飞狗跳,弄出了不小的动静,而阿妩此时端了盆温水进屋,她蹲在方柔床前,声音竟有些发颤:“姑娘,你别吓我。你哪里不舒服?是、是......”
她不敢将那句话说出口,可眼睛抑制不住地看着她紧紧捂住的肚子。
阿妩拧干帕子,小心翼翼地替她擦脸,又替她稍稍解开领口,免得疼起来喘不上气。
“快去告诉殿下,我好疼。”方柔此时已分不清自己在作戏还是有感而发,那药的确令她痛感强烈,可此刻,她也不愿见到萧翊。
阿妩颤声:“王嬷嬷已派人回城了,何侍卫会拿主意的。今日是、是殿下大婚,姑娘,你别难过......”
方柔心底滑过一丝苦笑,她自然知晓,所有的事物在利益面前都得让步。
哪怕她现在不是作戏,不是那子虚乌有的胎像不稳,萧翊也不会置沈清清于不顾,抛下所有跑来这庄子见她。
方柔在丘城是去过别人家喜宴的,筵席一摆就是好半天,热热闹闹喜气洋洋,主人接待宾客就花去不少时间,筵席结束还得逐一送客,不叫人觉得怠慢。
以萧翊和沈清清的身份,他们的大婚须得摆上连日,更是盛大恢弘。
也正因如此,这日才是皇后定下的最佳时机。
方柔明白皇后的苦心,自然不可能还存着什么后悔或不甘,这是她一早所求,如今求而圆满,只剩下最后成功逃离的那一瞬。
阿妩出门换水,王嬷嬷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方柔觉得自己快要晕过去。
也正是此际,屋外忽有马蹄声传来,方柔强忍着痛意,全神贯注地听着外头的动静。不可能会是萧翊,那前去传消息的小厮脚程再快也须得一个时辰,一来一回,大半天就过去了。
方柔听王嬷嬷在与人说话,脚步声很急,直朝屋里来。
声音由远及近:“偏巧今日来早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竟是那位前来问脉的年轻公子的声音。
“我的祖宗啊,可别耽误了时机,赶紧瞧瞧是怎么回事?”一向冷静寡言的王嬷嬷此时也失了分寸,顾不得男女有别,直接将那年轻人带进了里屋。
今日那女郎中不在左右,年轻人面无表情的俯下身,粗粗检查一番,脸色忽然大变。
“贵人昨日可有吃不干净的食物?”
王嬷嬷:“并未有,怎么?”
那年轻人竟然跪了下来:“贵人胎象不稳,恐有意外。嬷嬷,你赶紧带贵人上马车,须得速速将她送回医馆,求师父亲自诊断。”
此言一出,王嬷嬷两腿一软,直接跪跌在地。
年轻人伸手拉住她:“时间不等人!嬷嬷,你不想犯下大错,便速速听我所言。”
王嬷嬷一时六神无主,又见方柔的脸已白得毫无血色,那额上的汗怎么也止不住似得,瞧着果真不妙。
她忙叫来了阿妩,两人将方柔搀扶起身,期间方柔又不住低,.吟,到后来连声音都弱了下去,又将王嬷嬷吓得腿下发软,步子也走不好。
也就过一个院子的路程,三人走了许久,这才将方柔扶上了马车躺好,那女郎中今日并未来得及下马车,刚到庄子便听到王嬷嬷急切地感叹。
这马车本就只得容纳两人,等方柔躺下后更没转圜的地方,由此王嬷嬷和阿妩另备一辆庄子里的马车稍后回城,因事关紧要,秦五通的弟子照顾方柔先行。
马夫得令挥鞭,等到一拐上乡道,马车上这两人忽而变了神色。那女郎中扶起方柔,往她嘴里灌了一杯苦涩的液体。
方柔忍着恶心全部吞下,女郎中旋即给她塞了颗蜜饯止吐,以免白受苦。
待那蜜饯咽下肚,方柔竟觉着那阵痛楚越来越轻,很快地,她已能独自坐稳,小腹只剩下轻微的牵拉感。
年轻人递给她一个小巧的包袱,还有一小袋杭城印鉴的碎银,就算事后追查起来也怀疑不到京城去。
女郎中终于开口:“姑娘,等到了官道,你请自便。娘娘有句话转达,今后你与京都再无干系,是否如愿就看自己的造化了。”
方柔垂眸,朝二人行礼:“方柔多谢皇后娘娘相助。”
“非也。没有人曾出手帮过你,是你自己佯作滑胎,骗得秦五通的徒弟送你回城,路上又伺机对他们狠下杀手,夺了钱银马匹就此消失了。”
方柔一怔,捏着那包袱的手一颤,不可置信地看着二人。
她还想问秦五通真正的徒弟现下身在何方?可她不敢,也不能。
因马车已缓缓停下。
那女郎中将她带下马车,方柔发现他们停在了奔涌向前的江边。马夫卸下了车架,牵马过来,把缰绳递给了方柔。
她默默接下,又见马夫和那年轻公子往车厢里抬了几块巨石,合力将车厢推进了江水之中,马车就这样消失在了水面。
他们三人对了对眼色,稍稍点头,女郎中给方柔指了方向,转身欲走。
“......请留步。”方柔喊住了他们。
那两个男人步子不停,似乎还有其他要事待办,女郎中却回过身,疑惑地看着方柔。
“多谢义士相助,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那女郎中冷冷道:“不必,我说过,没有人帮你。你牢牢记住,日后你若被宁王的人捉了去,切莫透露半分,否则,届时不止是宁王府,娘娘也不会轻饶了你。”
方柔又是一怔,低声应了一句,那三人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密林之中。
江水涛涛,拉回了方柔的神思,她定了定心志,急忙翻身上马,朝着远处天涯疾奔而去。
而此时,远在宁王府的萧翊并不知晓,府外来了一人一骑,翻落下马时险些摔倒。
那人连滚带爬地跑进大门,终于在一派喜气的长厅之外,找到了静候在旁的何沉。
何沉一见到来人,脸色已经大变。
他很少会有这样明显的情绪波动,而在眼下,他知晓,若非庄子那边出了不可控的意外,守备不可能随意离开。
何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有所准备。
两人悄没声地避到了一边,听完守备的消息,他的脸色也白了几分。
守备语气焦急:“大人,如何是好?”
何沉想了想,心中也有一丝慌乱。一抬眸,见此刻正行封妃典仪,大宇朝宗室的婚仪保留了民间的习俗,除去礼制规限的流程,过后仍要夫妻对拜成婚。
此刻萧翊正将正妃宝册递给沈清清,两人皆是一身正红,公子轩朗英拔,夫人神姿楚楚,宾客见了无不赞叹。
随后,就在萧翊要与沈清清行拜堂礼时,他转眼瞥见了站在一旁神色不定的何沉。
本就是无意中拂过,刚要回眸,他立刻认出了何沉身旁那人是庄子的守备。
萧翊心中一冷,脸色旋即沉了下来。他扬手,止了宗室府主婚的话头,那人不明所以,登时愣在席上不敢言语。
也就是这一刻低声哗然,何沉留意到萧翊已看了过来。
他内心天人交战,最后在萧翊不可违抗的目光下硬着头皮上前,附在耳边,低语几句。
所有宾客望着这诡异的场面,沈清清被冷落在一旁,透着珠帘小心地望向萧翊。在场众人眼见着萧翊的脸色逐渐布上一丝冷意,他面带愠色,像是克制着心中强烈的恼怒,手上的青筋因握拳暴起。
何沉已迅速退了下去,众人静待着萧翊的动静,结果,他竟松了牵红,望了宗室府主婚一眼,对方知晓萧翊向来是个不循规矩的,旋即心领神会:“礼成!”
萧翊满意地回过眸子,直接拉着沈清清从旁离开。
“殿下、殿下......”沈清清被他拽得痛了,步子还跟不上。
萧翊没理会,霎时松了手,对沈府的陪嫁嬷嬷发话:“送王妃回房。”
那嬷嬷和沈清清俱是一惊,不待沈清清追问,嬷嬷却精明地拉着她外另一侧快步离开。
这边事了,萧翊已大步朝王府大门走去,他连喜服也没换,金冠红衣,就这样翻身上了坐骑,打马前高声对着何沉道:“她最好是真病了。”
第32章
◎第二个谎言◎
方柔不敢停下来歇脚, 这个计划远比她最初单枪匹马之时所设境况好。
她有马,有钱银,还不用担心被追查钱款来历暴露了来处。
她去到庄子之后就穿得很素净了,不施粉黛, 衣衫简便舒适, 一切都是为了这一日, 为了远远地逃离京城。
而方柔的目的地更加明确,天涯海角她去不了, 惶惶不可终日,无依无靠, 那样的自由又有何用?
她要回到宿丘山, 要与师兄阿嫂离开大宇, 投奔颂余。
那是个与大宇朝俗制截然不同的异邦,他们的国君是位手段高明的女王,王位历来只传给女儿家,那里民风开放自由,有不少异族人游居,方柔相信他们会过得很好。
等到日子安定了, 她便找机会回到丘城打听师父的下落。又或许, 她这次逃回去, 那裴将军已替她打听到了师父的下落,她甚至也想过, 师兄已将师父安然救走了,不知寻了哪处躲起来,再不让这些天家贵人找到。
若是如此, 方柔也打定了主意要去颂余国生活。
由此, 她一刻不停地在马背上飞驰, 一匹跑累了就换第二匹,她只在期间找隐蔽的山洞睡了两晚,迷迷糊糊中听得狼嚎惊醒,因心有余悸,又即刻不停地打马继续前行。
她甚至不敢去想那些追兵会如何搜捕,萧翊的人手又将布下怎样的天罗地网。也许正因她没有这样的心思瞻前顾后,那些人反而猜测不到她的决断,让她有了可乘之机。
日升月落,大半个月过去,她终于回到大漠边境。
可她也已经疲惫得不成人形。
衣服又脏又破,脸色发青,一路没怎么好好吃饭休息,瞧着病殃殃的风吹就倒,走在路上实在惹人瞩目,想要躲开旁人的指点都难。
方柔也猜到萧翊定会率先在丘城设卡。
他们冥冥中对彼此了解那样深,甚至可以借此猜测到对方的动作。方柔不想自投罗网,可她也实在没地方收拾自己。
她已换了好几匹马,身上再没更多的盘缠,眼下人在城外,城门咫尺之遥,可她不敢贸然入城。
方柔以前在城头见过海捕文书,也见过某个疑犯被当场抓获,两相对比,那捕文上的画像与真人竟有九成相似,实在抵赖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