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中娇 第55章

作者:猪猪丁 标签: 宫廷侯爵 破镜重圆 古代言情

  而现在,她不需要再忍。

  最坏还能坏到哪里去?她这些日子瞧着茫然无措,实则在心底将种种事件穿针引线,从头到尾捋了一遍,就如她重新踏回西辞院当初的想法,她需要更了解萧翊,知晓他的软肋,如何拿捏他,达到自己的目的。

  方柔自信他不会杀了她,更不会拿丘城的亲人作恶。

  他舍不得,不是舍不得伤害无关紧要的人,而是舍不得丢掉这趁手的棋子,他唯一能拿来要挟方柔、令她能有情绪起伏的棋子。

  至少他现在对她还有无穷的兴趣,想要摆布她、驯.化她,拿亲人来要挟,萧翊用起来得心应手。

  萧翊惯会下棋布局,在苏太傅此事上已能窥得一二。

  既已坐在了棋盘对面,她可以利用一切余地为自己求好过,哪怕只是一息的发泄和倾诉,她觉得痛快,她有时也不用逆来顺受,好似一切圆满都给萧翊占去了。

  萧翊冷眸望向方柔,面色阴沉得可怕。

  他果真没再往前,不是怕那毫不起眼的物件,他想听方柔把话彻彻底底说开,他也厌倦了这些日子里来表里不一的安宁,不若一起毁个彻底。

  “我知晓又如何,难不成你逃得掉?”萧翊与方柔不同,他盛怒之时,反而显得格外平静寡言,说话直击要害,免去许多无用的情绪宣泄。

  这也是方柔后来品出来的,先前她跟他在西辞院吵起来,萧翊那会儿更多的应是不解和烦躁,倒不见得真怒自心起。

  而一旦他不愿跟人争吵,那才是他想要发落计较的时候。

  “孤之前想错了,总以为放着不提,怀柔之策彼此都好过。对于你,只得趁早说开,趁早死心。”他平静地望着方柔,说出来的话不带一点情绪,“你不用再想着逃走,阿柔。哪怕我不做皇帝,无论后宫或王府,你只能留在我身边。”

  方柔怒视着他,竟忽然蹲下身子捡起一块锋利的琉璃碎片:“若我死也不从呢?”

  萧翊瞥了眼那片琉璃,面无表情:“你可以试试。”

  方柔气得浑身发抖,她揣摩着萧翊,试图剖析他的想法,而她又何尝不是被看透的那个人?

  与人博弈太累,方柔还在学,萧翊确实个中高手。

  他太了解她,早已看透了她,他的阿柔不是个轻易寻短见的人,她渴望自由,总期盼着会有哪怕一丝机会逃出生天。

  她坚信天无绝人之路,她想斗,也在与他斗。

  这令萧翊兴致勃然,方柔终于有了反应,像活生生的人,不再是死气沉沉。

  她放下了手,那琉璃已划破了她的掌,一抹刺目的红溢出,萧翊扫过一眼,稍稍蹙眉。

  “我真后悔那日救了你。”

  她终于说出来了,这原先从没有过的悔意,霎时间漫上心头,她身心俱疲,为何她在这样美好的年华,要与一个智谋百倍于她的人过着勾心斗角的日子?

  西北风光无限好,她想骑那匹最烈的马,背着师父偷尝一口高烈的颂余酒,想一人一骑跨越大漠,与那走商的驼队纵情高歌,听他们说这一路的奇闻轶事。

  她想走便走,想停便停,哪怕没遇到裴昭,哪怕此生不结良缘,又有何妨?

  萧翊只说:“那你就用这辈子来后悔吧。”

  方柔凝望着他,嘴边的冷嘲还未浮起,整个人忽然朝前一栽,差些扑进琉璃碎片之中。

  在她落地的刹那,她听见一声闷响,萧翊以雷电之势挡在她的面前。

  方柔眼眸一暗,失去意识。

第54章

  方柔转醒之际, 迷迷瞪瞪竟听得萧翊的声音:“此事若有差池,太医院众可自行了断。”

  她心中一沉,极不愿在意识回拢的当下就听得这般血腥。

  她沉息不动,却也知晓装睡瞒不过萧翊, 只当是无声的抵抗。

  有位太医沉声回话:“殿下, 老臣绝不敢妄言。方才已令院内诸士逐一诊过, 老臣也亲自摸了脉,王妃的确有喜月余, 绝不会错。”

  方柔一惊,猛然从床上坐起。

  她不可置信地转过身望向太医, 那几名院官霎时一怔, 忙垂下头来不敢直视。

  萧翊眉头紧皱, 脸色并不好看,丝毫没有上回那般的喜悦与期盼。他手一扬,床幔落下,将方柔遮挡得严严实实。

  他再移步,高大的身影挡在床前,声音极冷:“凌太医, 孤能信任你么?”

  凌太医一怔, 自然不解萧翊为何如此执着此事。他只得再叩下身子, 笃定道:“殿下,老臣以项上人头起誓, 脉象绝不会错。”

  萧翊许久再未说话,隔着床幔,方柔听见退去的脚步声, 室内又只剩他们二人。

  殿门关紧, 屋内没有旁人伺候, 萧翊站在床幔之后沉默了许久,方柔望着那道模糊的影子,心间震然,久久没有回过神。

  哪怕她再不愿意,再不肯面对,可是,她知晓这是她难逃的噩梦。

  她利用过此事作文章,编纂了谎言达到自己的目的,她知晓总该有还债的时候,只是她没料到这一日来得这样快,这样突然。

  没有任何人布局,一切自然发生,她正孕育着一条新生命。

  萧翊抬起手,慢慢拉起了床幔,映入眼帘便是方柔怅然若失地模样。

  她对此毫无意料,如他一样。

  种种细节逐渐浮上心头,她近来总是疲累,脸色红润,吃得也很少,越发挑食……与当初被秦五通诊出喜脉之际一模一样。

  萧翊暗自生喜,却仍有些不敢确信。

  他小心翼翼地握住方柔的手,方柔一颤,垂眸望去,这才发现萧翊的掌心有几道细痕,结了血痂,应是方才替她挡下琉璃碎片所致。

  她不为所动,别过脸叹了口气。

  萧翊轻抚着她的手,目光停留在她平坦的小腹上,喉结微动:“阿柔,今后有什么需要,就吩咐下人做。你先前……”

  他到底没说下去,似乎直到现在也很难面对失去孩子的事实,“你身子本就虚弱,得好好休养。”

  方柔冷声:“所以,这个孩子没得不要,对么?”

  萧翊一怔,显然没料到方柔会这样说,他手里的劲道失稳,方柔吃痛地吸了口气,他忙松了手,生怕伤害到她似得。

  “阿柔,别说胡话。这是我们的孩子,这是喜事,也是我一心所愿。”他坐在床边,仔细地替她捻好被子,正好盖过小腹,萧翊的手顿了顿,最后还是慢慢地覆上她的肚子。

  方柔心中升起一阵莫名的厌恶,哪怕萧翊先前也这样做过,珍视、看重,深情款款那般,如今却令方柔不愿面对。

  她的五指扣上他的腕,萧翊抬眸,目光里带着丝隐隐的惊喜。

  可方柔只是将他的手甩开,“萧翊,话别说太满,你怎么确定就是你的孩子?”

  萧翊脸色一滞,意外地望着方柔,张了张嘴却没说话。

  方柔露出一丝嘲讽的冷笑:“你的人再神通广大,还能时时刻刻跟在我身边不成?你以前强迫我,不管我愿不愿意,你不记得了?”

  萧翊的身子一僵,霎时间回想起一些他自认美妙非凡,可当下却无比惧怕记起的瞬间。

  方柔轻易地捕获了他变幻的心思,她捉住了机会,狠狠利用一番:“他们能跟我上马车么,能在行宫时时刻刻盯着么?我若入浴房洗沐,他们敢跟进来么?”

  “你怎知我没跟裴……”

  萧翊已狠狠地捂紧了方柔的嘴。

  他不愿再从方柔的口中听到裴昭的名字,更不想这如梦似幻的美好中掺上琉璃碎,手握着生疼。

  他松出另一只胳膊,搂紧方柔,仍不让她说话。

  “阿柔,这孩子是我的,你不用骗自己。”

  方柔长睫一颤,唇角微微动了动,最后再没说话。

  萧翊命人将地龙烧得更暖了些,他独自更衣,躺在床上,在方柔身后轻轻搂着她,大掌放在她的小腹之上,一如从前那般合衣同眠。

  方柔唯一能庆幸的是,她这一回的确再也不必惊惧夜晚的到来,萧翊看重这孩子,哪怕方柔知晓,她今夜说的话成了萧翊心中的刺。

  他假装不在意,可这刺自会生根发芽,野蛮生长。

  这件大事本是秘密,但后宫人多眼杂,比不得宁王府,还有太后的势力维持平衡,很快地,太后宫里的秦嬷嬷便来传见方柔。

  彼时萧翊在书阁与郎子丰议事,得知此事只默了片刻,心知太后已有察觉,便不再打算刻意隐瞒,准了秦嬷嬷把人带走,另又叫何沉安排人手盯着。

  这是自乾康宫生变之后,方柔第二次见太后。

  她如今虽为宁王妃,也早已行了封妃典仪,可她与萧翊并未成婚。

  他只说另有安排,叫她稍安勿躁,可方柔毫不在意,连带着也不让内官和宫女喊她王妃,她听着格外刺耳。

  可她的能耐也只留在景宁宫罢了,出了正殿,旁人要怎么唤她,一切看贵人脸色。

  她一进门,先行礼,太后的眼睛已盯着她的小腹看了许久。

  太后倒没有特地关照,待她站直了身子,这才赐座。等到她安静坐好,太后才对宫女道:“新备一壶花茶给宁王妃,这茶她喝不得。”

  方柔一怔,霎时明了太后忽然召见的缘由。

  她默默垂首谢恩,眼见宫女端来一盏新茶,清香扑鼻,凝气安神。

  方柔还未摸上杯子,太后又打了个眼色,秦嬷嬷会意退下,不多时便带来了名女官。

  她的动作便停了下来,望了女官一眼,不知太后存着什么心思。

  太后徐徐道:“你小产过,身子不可怠慢,哀家让崔医侍替你把把脉,开些补身调养的汤药。”

  方柔眉心一跳,当即听出了太后的深意。

  她哪是关心她的身子,只因怕她同个招数屡试不鲜,怀着什么不该有的想法,又假借怀有身孕戏弄萧翊,让他希望再次落空。

  方柔不欲辩解,眉眼低顺地伸出手,崔医侍朝她一福,随即摸上她的腕。

  因同是女子无需避忌,所以崔医侍动作格外仔细,她诊了许久,退下几步,朝太后稍稍颔首,随即道:“王妃胎象平稳无碍,将满两月,仍不能掉以轻心,日常多多休养,避风少见寒气。”

  太后应声,喊崔医侍自行下去开方子,转眸见方柔已端起杯子饮了口茶。

  “这是好事,不止阿翊欢喜,哀家听了也高兴。”

  方柔放下茶:“谢太后。”

  语气里却半分感激也没有。

  太后知晓她不甘不愿,可甘不甘愿已成定局,看来她先前的劝诫她根本没听进心底去,只拿了最表面的那层,仍不断自我折磨。

  “方柔,你摆这姿态给外人看,自己心底不舒服,别人见了也只会觉得你可笑。你与萧翊置气,与自己的夫君怄着,得意的难道会是你自己?”

  太后决意再提点一番,话不说得再重些,难听些,指望她这不经事的小姑娘自个儿琢磨出门道来怕是难上天。

  方柔却转眸望向太后,“那太后觉得我可笑么?”

  太后眼眸微敛,被她这反问晃了一下神,随后道:“哀家觉着你天真又可怜。”

  方柔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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