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笑佳人
云珠伏到了他宽阔的背上。
不得不说,他这身形确实非常适合做这个,肩背肌肉结实有力,一点都不硌人。
卧室挺宽敞的,曹勋一圈一圈地走,从南边的窗户经过,再绕过拔步床外的屏风。
云珠在他耳边数着。
数到十的时候,曹勋居然还在走。
云珠:“行了,早点睡吧。”
曹勋:“多背会儿,等你睡着了我再放你下去。”
云珠怀疑:“那我一直不睡着,你就一直背下去?”
曹勋笑:“可以试试。”
云珠真就跟他杠上了,趴在他背上继续数着。
最后,不知道是刚刚的夫妻亲密对她的体力消耗太大,还是在安静的卧室转圈过于助眠,云珠先睡着了。
曹勋继续绕着圈,等她彻底睡沉了,才慢慢将人放到床上。
.
初十休沐的时候,曹勋又陪云珠回了一次娘家,既是探望李雍,也是来送中秋节礼。
养了这么久,李雍的伤势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是他不想再去锦衣卫当差,故意装作右肩使不上力气。
孟氏单独跟女儿说话的时候,道:“这样也好,皇上不喜欢咱们家是事实,你爹又何必冒着被人陷害的危险去官场上折腾,你哥哥年轻,在外历练历练还差不多。我们不急,你也不用急,李家能跟着皇家一直传到今日,并不是每一代都风风光光,只要没丢了祖宗传下来的本事,大不了韬光养晦几十年,后面总有东山再起的时候。”
一个皇帝一个性格,哪个家族也不能保证能做成每个皇帝身边的宠臣。
儿子这代起不来,还有孙辈,孙辈不行就指望曾孙,只要没丢了爵位,复出就比其他人容易。
云珠点头:“娘放心,我都明白的。”
孟氏怜爱地摸了摸女儿的头。
云珠关心哥哥:“他现在已经抵达抚州了吧,不知道剿匪顺不顺利。”
孟氏笑:“太顺利也不是好事,慢慢来吧。”
云珠:“哥哥不在,嫂子可还适应?”
孟氏:“你嫂子可跟你不一样,自己也能静下心来,何况还有我陪着。”
云珠猜想也是。
家里暂且没什么好担心的,八月十三,淮安侯又要过生辰了,云珠陪着曹勋一起去赴宴。
去年的今日,柳静还担心丈夫是否能等到下一个生辰,如今张行简虽然越发憔悴了,可他能再在亲友的陪伴下过这个生辰,本就是一件喜事。
这次,张护也被乾兴帝特许回家过节了。
芝兰玉树的少年郎,让云珠想到了远在贵州的弟弟,再看看天边的明月,她心中有愁,便没太去关注曹勋、张行简、顾清河在聊什么。
趁顾清河的夫人赵氏去洗手的时候,柳静笑着跟云珠提起了月初曹勋来这边探望的事,轻声道:“具体缘由我不知道,但我猜测,国舅爷好像为情所困,跟我们家侯爷取经来了。”
云珠:“……”
柳静:“别看国舅爷比你大了一轮,因为以前一直待在边关,从未动过儿女情长,所以啊,他在感情上与那些毛头小子差不多,难免有犯蠢犯错的时候,弟妹该生气的时候生气,气过了多想想国舅爷对你的那些好,日积月累的小事其实更能证明国舅爷的心意。”
云珠敬重柳静,笑着表示听进去了,不过她这个枕边人都看不透曹勋,柳静又能有多了解曹勋?
月亮越升越高,宴席要散了。
这一次,张行简并没有出来送行的力气,还是曹勋、顾清河联手将他扶进去的。
靠在榻上的张行简朝两位好友笑笑:“不早了,快回去吧。”
曹勋:“好,节后咱们再聚。”
顾清河:“下次我再带两坛仙人醉,让你多闻闻味儿。”
张行简笑着点头。
.
这晚,曹勋久违地做梦了,梦见当年他与张行简在边关时,也是一个中秋之夜,两人吃完席后纵马出城,在草原上跑了很久,直到马都累了,他们才并肩躺在茫茫草地上,抬眸就是那一轮皎皎明月。
那晚张行简的话特别多,几乎句句都不离柳静与他的儿子。
曹勋还记得好友高高举起的手,仿佛触碰到了那月:“好想回京啊,一手抱着阿静,一手抱着护哥儿,这辈子便别无所求了。”
彼时的曹勋,在京城已经没有任何家人,他也无法理解张行简对妻儿的思念。
但他希望张行简能得偿所愿。
梦里的草原上忽然起了狂风,黑云也挡住了月亮。
两人不得不翻身上马,狼狈地逆风而行。
曹勋看见好友回头,笑着挑衅他:“来啊,再比一次,看谁先回城!”
曹勋乐意奉陪,只是,当他跑到城门下,却哪里也寻不到好友的身影。
曹勋忽地从梦里醒来。
周围一边寂静,旁边小夫人睡得正香。
曹勋挑开纱帐,来到床边,发现月亮已经不见了,天色将明。
他心中不安。
清晨时分,淮安侯府派了人来,报丧。
少年扬名并在边关立下无数战功的淮安侯张行简,病逝于三十三岁。
第69章 “多抱一会儿,等我睡着再松开。”
淮安侯府的人来报丧时,云珠还没有醒。
其实如果不是曹勋与张行简情同手足,柳静也不会这么早就派人过来。
总管张泰将消息报给了曹勋。
在云珠、曹绍面前,曹勋是内敛稳重的兄长辈,张泰却是亲眼看着曹勋从一个唇红齿白的男童长成顶天立地的国公爷的,张泰也记得张行简揣着烧鸡跑来找自家世子的那一天,记得世子随着张行简离去的身影,小少年们自以为瞒天过海,殊不知他们要去接济被禁足的另一个好友,早叫大人猜到了。
那么好的儿郎,本来可以建立更多功业的将才,就这么走了。
张泰心里都跟着难过,他目光不忍地看向站在廊檐下的国公爷。
曹勋神色平静,对上张泰的视线,他吩咐道:“您去准备一份丧仪,马车也备好。”
这样的平静,将张泰即将脱口而出的安慰之词都堵住了,怔在原地。
曹勋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垂眸道:“他早已准备好了,我们也都知道,没什么好意外的。”
说完,他转身去了后院。
好像不需要别人安慰,张泰却更加担心了,人难过到极点会自然而然地哭出来,刻意忍着反倒不妥。
后院的丫鬟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男主人回来了,行过礼就继续做着手头的事。
曹勋直接来了内室。
纱帐低垂,她还睡着,曹勋坐在窗边,视线落在桌面的茶具,他便给自己倒了一碗茶。
丫鬟们新换的茶,水温微烫,蒸腾出屡屡雾气。
昨晚的梦境浮现脑海,曹勋笑了笑。
也好,他在草原时想着回家,后来回来了,陪伴妻子这么多年后,他又怀念草原上的军中生涯,这一去也算得逞所愿,从今以后都不必再忍受病痛的折磨,想骑马就骑马,想大口喝酒就大口喝酒,潇洒够了随时还可以回京看看妻子儿女。
说实话,曹勋也不喜欢好友那副形销骨立的样子,还是年轻时候瞧着更舒服。
云珠这一觉睡到了辰中,比平时多睡了半个时辰。
身边无人,透过薄薄的纱帐与屏风,看见曹勋坐在窗边的身影。
官员们为期三日的中秋假正是从今天开始,他没去官署也正常。
秋日干燥,昨晚又陪柳静她们喝了些果酒,一觉睡下来云珠这喉咙就有点干。
再瞥眼曹勋,云珠颇感无奈,别说曹勋习惯了她的使唤,她也习惯使唤他了,果然能顺着本性和和气气地相处,她自己也舒服。
什么情不情的,不必琢磨太深,反正她又没图那个。
“渴了,给我倒杯水。”
她随手挑开帘子,朝着那边道。
桌子上摆着一壶茶一壶温水,曹勋换个茶碗帮她倒水,再端到床边。
云珠已经坐起来了,曹勋进帐时,她抬眸看了眼,就发现这人脸色不太对。
不是情绪,就是他脸庞的颜色,平时温润如玉,这会儿倒显出几分苍白来。
云珠接过茶碗,纳闷道:“昨晚喝了多少酒?”
曹勋笑了下,等她喝完水,他摸摸她的头,道:“行简今早走了,你简单收拾收拾,随我去吊唁吧。”
云珠手一松。
曹勋接住那只差点掉落的茶碗,安抚道:“没事,早就料到的事,不必太难过。”
云珠的心沉沉的。
张行简那模样,确实早就叫身边人预料到了他的大限将至,可昨晚大家还见过面,今早说没就没了,如何不叫人唏嘘?
张行简是曹勋的好友,云珠与他不熟,惋惜为主,难过真谈不上,问题是,曹勋怎么能这么轻飘飘地说出来,甚至还反过来安慰她?
“那边什么时候派来的人,你怎么不早点叫醒我?”
不等曹勋回答,云珠立即下了床,一边自己打开衣柜挑选适合去吊唁的衣裳,一边喊连翘她们去备水。
匆匆忙忙地梳好头,云珠叫上曹勋就要往外走,曹勋反倒拉住她的手,提醒道:“先吃点东西,这一去就要耽误一日,忙起来怕你饿到。”
云珠哪还有心情吃,催促道:“快走吧!”
快步来到前院,发现曹绍也在,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细布袍子。
他神色沉重,看着兄长道:“侯爷是战场上的英雄,我等将门子弟都敬佩他,还请大哥准我同去祭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