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眷正浓 第20章

作者:楮绪风 标签: 情有独钟 近水楼台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

  

  婉芙甫一出金禧阁,盯着的眼睛立即得了信,本是过了晨间问安,待她到坤宁宫时,殿内还是坐满了人。

  嫔妃们翌日才得知,皇上在乾坤宫留一个宫女侍寝,诏书下来,册封那宫女为常在,紧跟着没多久追加封号泠。

  宫女出身,一上位就是常在,已经够惹人眼红,结果没多久竟然又追加了封号,这后宫中有封号的也不过是四?人,启祥宫的宁贵妃,明瑟殿的璟嫔,凌波殿的庄妃,梵华轩的良才人。这四?人都是各有各的缘由,要么是世家名门,要么是抚养龙裔,还没有哪个毫无缘由就赐了封号。

  因一大?早得了信,众嫔妃早早就来坤宁宫问安,为的就是看那新封的嫔妃究竟是何?人,坐到日头老高,人都未来,直到晌午,皇后催人散去。这厢不把皇后娘娘放在眼里,怕又是个胡乱生事的主儿,各嫔妃心中就有了计较。直到后午,恭礼送到,才听说这女子到坤宁宫问安。

  婉芙踏进?坤宁宫门槛,就听见殿里的说话声。

  “嫔妾看那泠常在就是没将娘娘放在眼里,在皇上那生生赖到后午才回寝殿,这不是恃宠而骄还是什?么!”

  

  千黛扶主子的手微顿,担忧地?看了主子一眼。

  她服侍先太妃已久,最是清楚后宫嫔妃有多勾心斗角。虽是伺候这位新主子不过一个时辰,但这位新主子模样虽娇,性子却是软和,待下人也宽厚。料想是初次侍寝,身娇肉贵,才来得迟了,皇上宠爱是荣耀,但也因此成了众矢之的。

  婉芙早有预料,低了低眉眼,若无其事地?走进?去。

  “嫔妾请皇后娘娘安。”

  她福身做礼。

  婉芙一进?门,殿内的嫔妃目光就投了过去,待看清那张脸,下意识倒吸一口凉气,有人小声嘀咕,“怎么是她?”

  “陈姐姐认识这人?”

  “自?然认识。”那女子冷冷呵声,“江贵嫔带进?的人,靠着不中用的陆常在爬床上位的奴才。”

  那日明瑟殿一事,到场的嫔妃都识得这个被皇上维护的小宫女,本还好?奇是哪个凭空出现的宫婢,不想竟是她,既是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最让她们不忿的,是皇上将她护得这般好?,没透出半点风声。

  皇后扫了下面恭敬跪身的女子一眼,平淡地?喝了口茶,皇上确实瞒得紧,她虽听到些传言,却迟迟猜不到此人是谁。江贵嫔那个蠢货,洋洋得意自?以为将人送出了宫,什?么时候被人将一军都不知道。

  陈贵人瞥见婉芙跪低的身形,又是眼红又是嫉妒,呵道:“泠常在这一跪可是来得够早,天?都要黑了,泠常在是要扰了娘娘歇息不成?”

  陈贵人素来嘴碎没脑子,想必那日宁贵妃责罚还是轻了些,才让她还这么张扬。

  但宁贵妃可以以贵妃之位压人,婉芙不可,她虽有封号,却只是一个常在,在贵人面前?还是要低下一头。

  她眉眼温顺,仿佛并未听懂陈贵人话中讥讽,话语中几分?畏惧与惊惶,“嫔妾来迟,请皇后娘娘责罚。”

  陈贵人讶异,没想到这女子竟然张口就告了罪,心中冷嗤,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奴才,说几句话就害怕。

  与陈贵人单纯讽刺不同,皇后多看了两眼地?上跪着的女子,她可没忘,这宁国公府庶女是怎么救下的陆常在,又是怎么在圣前?得眼,让皇上为了一个奴才而责罚江贵嫔。

  皇后不紧不慢地?放下茶盏,温声道:“皇上已让人传话给本宫,体谅你身子弱,迟些也无妨。你伺候皇上有功,本宫又怎会罚你,起来吧。”

  婉芙眼眸微动,诧异于皇上竟早已吩咐了人传话。她捏紧了手心,皇后偏要等陈贵人讥讽过才开?口说这句话,分?明是对她有所不满。

  今日这般无非是给她一个下马威,恩威并施,若是寻常宫女出身的嫔妃怕是当真?会被吓到,继而对皇后感恩戴德。可惜她不是两年前?的余窈窈,也不是宫中寻常伺候主子的奴才。

  她敛起心神,眼睫轻颤两下,青素的衣裙为她平添乖顺之感,仿佛是感激涕零,“嫔妾谢皇后娘娘。”

  千黛扶她起身,常在的位份在品阶中属中下等,但她有着封号,看似坐得是靠前?了些,刚一落座,珠帘挑开?,一女子款款入内,团锦烟水凤尾裙,金线绣着大?朵大?朵的芍药,耳挂金累丝嵌红宝石耳铛,金铭相撞,鬓间满目琳琅翡翠,眉眼飞挑,张扬无比。

  “呦,本宫就说今儿皇后这得热闹着。”

  她扶着宫婢的手进?来,美眸在殿内环视一圈,最后落到坐在后面的婉芙身上,待看清那张脸,笑意微僵,很快被敛去了,“早听闻宫里进?了新人,还以为有多新呢,原又是一个不要脸皮的。”

  若说陈贵人讥讽还留了三分?的颜面,宁贵妃就直接是将那张遮羞布扯了下来,旁人顾忌是皇上亲自?下的旨,还不敢说什?么,宁贵妃却没半分?顾忌。

  旁人暗暗咂舌同时,却也认同了她这句话。往日看不惯宁贵妃张扬跋扈的行事作?风,而今因着对婉芙颇得圣宠的嫉妒,心中纷纷投向了宁贵妃一边。

  婉芙始终安安静静地?坐着,好?似并未听懂宁贵妃话中的嘲讽。

  听懂又能如何??皇上会为了兴致将她留在宫里,但不会因她受屈而惩治宁贵妃。说白?了,她如今的地?位对旁人而言确实太低,惩治她就如捏死一个蚂蚁。

  她还要小心,江贵嫔未倒之前?,她必须要在这后宫中活下来。她要亲眼看着宁国公府一点一点失去所骄傲的世家繁华。

  ……

  敬安礼过,嫔妃各自?散去。

  大?皇子后午忽然哭闹,皇后没顾得上晚膳,亲自?哄着小娃娃睡着才疲乏地?回了寝殿。

  晚膳凉透,今日是十五,但三年前?圣驾就不会再来坤宁宫了。

  皇后倚靠着引枕,让人将晚膳端下去,梳柳苦劝无果,只得遂了娘娘的意。

  “今夜圣驾可是去了金禧阁?”

  确实是去了,晚膳的时候梳柳就得了信,她心疼道:“娘娘若是难受,不如哭一哭,哭一哭会好?的。”

  “本宫为何?要哭?”皇后掀起眼,眸中平淡如常,只是多了些悲凉之感,“本宫有嫡长子,这后宫里有谁能尊贵过本宫,本宫为何?要哭?该哭的是她们。”

  皇后想起今日敬安礼时,那女子乖顺听话的模样,确实是个美人胚子,不声不响,面不改色地?任人嘲弄,若真?得了势难保成一个祸害。是她疏忽,亲手将这女子送上了龙榻。

  “一个个只会是发酸,再怎么嫉妒也挡不住旁人圣宠。”皇后眼底划过一抹凉意,“应嫔还活着呢?”

  冷宫的应嫔就是一个禁忌,当年知晓此事的不是被逐出宫,就是已经成了死人。梳柳跟在皇后身边多年,怎能不知此事,她放轻声音,回道:“听闻近些日子染了风寒,身子不大?爽利。”

  皇后卸了护甲,握起一卷佛经,眸中悲悯说出的话却犹如毒蝎,“她那身子骨,若受大?风寒,是没几天?活头了。”

  梳柳一惊,在皇后看过来时低头应声:“是。”

  ……

  婉芙从坤宁宫回来,又去了一趟凌波殿,庄妃是储秀宫之主,在坤宁宫未见到,回来免不得是要去拜见。

  皇宫中无一处不是金碧辉煌,然到了凌波殿,婉芙还是不禁被这金玉晃瞎了眼。

  水晶鲛纱,珍珠帘幕,墙板由玉石堆砌,飞檐是檀香木雕,处处奢华。殿外撒扫的宫人轻手轻脚,似是怕惊动里面的主子。

  婉芙入殿时,静静无声,以为庄妃正?歇着,直到听见内殿人声,宫人打起珠帘,从里面走出一位温雅妇人,鬓发间珠钗翡翠,衣着金丝缂玉,比起张扬的宁贵妃都不遑多让。

  今上二十有七,弱冠之年成婚,登基五载,后宫莺莺燕燕,样式各异,婉芙从未想过庄妃模样,毕竟后宫美人太多,直到亲眼看见,她面上虽不动声色心底却微微诧异,不为别的,庄妃面容看似要比皇后还大?些,而且这身装扮,说是堆金积玉也不为过。

  她敛下心绪,屈膝福礼,庄妃含笑扶她坐下,上下打量过,非旁人的讥讽,笑意真?诚,直言道:“生得这般好?看,叫本宫都看花眼了。”

  婉芙羞赧地?捏帕子掩住唇角,“嫔妾话多,日后怕是要常来叨扰娘娘,娘娘莫嫌弃嫔妾才好?。”

  庄妃道:“往日本宫一人住着怪冷清的,本宫还盼着多来个人陪本宫说说话呢。”

  婉芙这一趟没白?来,回去时跟着的千黛秋池怀里捧了满满的恭礼,就是皇后出手也没这么阔绰。

  她一肚子疑惑地?回了殿,叫人掩好?门,只留下千黛,临走前?她以为庄妃与宫中其他嫔妃无异,哪想竟是这样。加上陈德海那些话,她也就没多问,谁知庄妃竟是这样的脾性温和。

  千黛倒上茶水,“是奴婢疏忽,忘记说与主子。主子可知道江南秋府?”

  婉芙眨了眨眼,怕是没有人比她更熟悉江南秋府。同样是商贾出身,秋府可占了江南大?半田产,她幼时还被外祖带着去秋府给老夫人祝寿。后来新帝登基,听外祖说秋家撞了大?运,当上了皇商。

  皇商……

  她微怔,听千黛继续道:“庄妃娘娘是潜邸时入的王府,只是与别人不同,庄妃娘娘家中是商户出身。”

  千黛言尽于此,剩下的话不便?多说。今上上位的手段不怎么光彩,先帝宠爱幺子,若非是喜好?女色亏空了身子,在寝殿里马上风,当今怕是另一副天?地?。

  而上位,手中养兵,少不得大?把的钱财。想必这也就是为何?庄妃虽不得圣宠,还能稳坐四?妃之位,后宫无人敢去招惹的缘故。

  婉芙眼眸瞄向那一匣匣的金银珠宝,比皇后赏赐都不遑多让,心中想这庄妃可真?是大?手笔。怪不得陈德海看她时那种意味深长的眼神,怕是早料到今日。

  千黛见主子神色变来变去,时蹙眉时展颜,也不知在想什?么,她眼底有笑,“主子当不知,庄妃娘娘是宫里出了名的好?脾气,看来皇上是心疼主子的,将主子安排在这离乾坤宫又近,又不糟心的储秀宫里。”

  婉芙柳眉舒展开?,她确实未想到,安排一个寝殿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

  御膳房传了晚膳,婉芙甫一拿筷,看门的小太监就来通禀,说是圣驾已到金禧阁门前?。

  婉芙乏累一日,此时拆了珠钗,素着一张脸,闻声愣了下,侧头看向千黛,“皇上又来了?”她苦下小脸,身子还乏得厉害,她现在可不想做那事。没等回神,就听见外殿的福礼声,蓦地?捂住嘴巴,也不知这句外面能不能听见。

  然而,当她回头看见男人霎黑的脸时,就知道这句话是叫人听得清楚了。

  李玄胤后午与几个朝臣商议了政绩考核,议过事已快到了晚膳。过了一日,寝殿的旖旎气息早已散去,但不可否认这女子确实一早就入了他的眼。

  故而当陈德海询问是否传膳时,他让人直接送去金禧阁,结果一到了这,却听那女子略带痛苦幽怨的一句话。

  他眉心一跳,什?么叫又来了,不过是第二日,说得他多急色一般,旁人求都求不到的荣宠,她反倒是嫌弃。

  陈德海没敢进?去,他在旁边看得清楚,泠常在那句话说出口,皇上的脸色简直没法看,他又不蠢,这烂摊子还是交给泠常在收拾吧。总归皇上现在尚且宠着,泠常在只要不把天?作?塌了,皇上都不会太过计较。

  李玄胤冷着脸,见那女子一双乌溜溜的眸子又是惊讶又是心虚地?看着他,素手捂在小嘴上,片刻反应过来,乖乖地?屈膝福身,眼眸时不时望他这瞟一眼。见这般怕他,李玄胤才舒心了些,落了座让她起身。

  婉芙小心翼翼地?坐下,吩咐人取副碗筷进?来,摸摸未施粉黛的脸,“皇上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好?让嫔妾准备准备。”

  李玄胤冷嗤,“提前?说了怎知你心中是这么想朕的?”

  “嫔妾不敢。”婉芙咬唇,见宫人上了碗筷,她亲自?挑了一块鱼肉放到碟碗上,颇有讨好?,“这鱼酥软可口,皇上尝尝。”

  此时的婉芙小脸干净如雪,未施粉黛反而显出几分?清水出芙蓉的纯澈。

  粉腮红润,百媚丛生。

  李玄胤睨着她,推了推拇指的扳指,招手让人过来。婉芙甫一走近就被帝王勾入了怀中。

  宫人不知何?时退了出去,外殿御膳房的晚膳送到,请示陈德海是否要送进?去。陈德海仰头望天?,幽幽长叹,摆摆手,“不必了。”

  皇上本就不是奔着晚膳来的。

  ……

  “如何?,可将皇上请来了?”江贵嫔吃着汤药,见听雨进?来,放下药碗,娟帕抵住了嘴角,擦净那抹药渍。

  听雨踌躇近前?,扑通跪下来,颤着声音道:“主子,皇上去金禧阁了。”

  “贱人!”案上的药碗砰地?摔了过来,碎在地?上,炸裂的瓷器割破了听雨的侧脸,她忍住疼没惊呼出来,一手捂住流血的脸颊,鼻翼下尽是浓浓的苦汤药味儿。

  她闭上眼,额头触在地?上,全身都在发抖,“主子息怒!”

  皇上册封得突然,宫中谁都没料想到一个小小宫女,一夕之间,摇身一变成了常在,还得了封号。主子吩咐她去打听那女子来历,乾坤宫密不透风,直至下午,那女子现身,她听闻惊愕无比,竟是昨日被送出宫的江婉芙。她究竟用了什?么手段让皇上将她留了下来!

  听雨得了这个消息,惴惴不安地?告诉了主子,如她所想,主子果然恼怒,若非太医叮嘱,她在一旁拦着,主子怕是要真?的闹到皇上那。好?不容易安抚好?,主子又遣她去乾坤宫,请皇上过来。听雨到乾坤宫时,里面宫人传话,皇上半个时辰前?就去了金禧阁。

  “去,去金禧阁,不论如何?都要请皇上过来!”

  江贵嫔手心掐紧了衾被,眸中的阴狠毒辣一览无余,“狐媚子,本宫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听雨对主子眼神心中发怵,主子在府中就是如此,国公爷风流,后宅的小妾堪比后宫,主母对那些小妾们自?有一套手法,生灌红花,鞭笞杖责,若有不顺心直接放狗咬死。

  或许是耳融目染,她陪伴主子已久,主子在府中时处置下人的手段就颇为狠毒,从前?还好?,但主子有孕后太过偏执,让她也不禁害怕心惊。

  她胳膊拿下来,脸上火辣辣的疼,手心血迹刺目,她忽然想到那个被打了三十杖的小宫女,如今半死不活的吊着一口气,不知能撑多久,她打了个寒颤,只觉全身冰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