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见明月 第12章

作者:垂拱元年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古代言情

  郑孟华看向古书,又捧着旁侧的古今对照本,看了会儿,问道:“这是少夫人写的?”

  书韵点头。

  郑孟华若有所思地看了会儿,抱过女儿与她低声说了些什么,只见果儿起初不乐意,嘟着嘴摇头,后来才眉开眼笑点点头,握着毛笔把玩,染了一手墨汁。

  褚昉进门时,瞧见的便是郑孟华抱着果儿坐在书案前抓着她手低声训斥的样子。

  “舅舅!”

  果儿挣开母亲朝褚昉扑过来,两手沾满黑乎乎的墨汁就要去抱褚昉。

  褚昉竟也不嫌弃,高高抱起她,笑着说:“又顽皮了,都成一只小黑猫了。”

  果儿咯咯笑,依赖地伏在褚昉肩膀上。

  郑孟华迎过来,满面肃色道:“表哥,不能再惯着她了,方才我进来,看书案上撑着一本书,便想瞧瞧是什么书,没想到果儿顽皮,抓起毛笔就玩,把墨汁都甩到了书上!”

  褚昉微微一怔,这才看向书韵手中正在晾干墨迹的书。

  他看看旁边还剩了大半墨汁的砚台,问书韵道:“夫人呢?”

  “去福满楼了,大约是生意上的事。”书韵小声回道。

  褚昉“嗯”了声,眼中闪过一丝不快,随机温和地看向郑孟华:“无妨,果儿小,正是调皮的时候。”

  郑孟华惋惜地叹口气,“这《竹书纪》抄本已是孤品,就这样被果儿毁了,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不如,就让我和嫂嫂一起誊写吧?”

  褚昉本想拒绝,又怕郑孟华愧疚,遂答应下来。

  果儿早就不耐烦了,见阿娘终于说完了话,搂着褚昉撒娇道:“舅舅,我也要看烟花,那天烟花是别人家放的,我都没看够!”

  褚昉笑着答应,立即吩咐家奴去办,被郑孟华制止。

  她对女儿道:“果儿乖,等你生辰了,再叫舅舅给你放烟花,生辰的烟花更美。”

  果儿却不依,撅着小嘴儿可怜巴巴与褚昉商量:“舅舅,我现在就想看。”

  褚昉朗笑应下:“好,现在就看,等你生辰再看一次。”

  果儿欢呼着,挣开褚昉向外跑:“我去告诉哥哥!”

  有嬷子立即跟出去看顾,郑孟华这才跟褚昉解释来兰颐院的缘由:“这不是要裁冬衣了么,我来给嫂嫂量下尺寸,顺便问问嫂嫂何时有空,是去绣坊还是叫裁缝过来,没想到偏不巧,嫂嫂前脚走,我后脚来。”

  褚昉淡然应了声,好似并不想谈论陆鸢,道:“她既不在,你也不必空等,陪果儿去吧。”

  说罢便要离去,又被郑孟华喊住。

  “表哥,我帮你量一下尺寸吧?”郑孟华接着说:“你公务繁忙,想是没空去绣坊的,款样颜色纹饰,还按以前的习惯来?”

  郑孟华说着话,已经拿出软尺开始丈量褚昉的身长。

  以往都是书韵操持这事,褚昉并未推拒,配合地由郑孟华丈量,说道:“你看着定吧。”

  他的穿衣喜好郑孟华是知道的,他并不担心她会出差错。

  郑孟华面生悦色,声音柔婉地说道:“那我就按表哥以前的习惯来了,就是不知嫂嫂会不会有别的看法?”

  褚昉目光沉下去,“她从不过问。”

  郑孟华故作讶异,看了褚昉片刻,神色里竟露出几分悲悯,叹声道:“这么多年,竟还是书韵帮表哥操持这些事么。”

  褚昉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

  过了会儿,他似是想到什么,问:“果儿生辰是何时?”

  “腊月十六,表哥不必想着再给她看一次烟花,小孩子心不定,这会儿闹着看,到时候说不定就忘了。”郑孟华笑着说。

  褚昉道:“我已允诺果儿,怎能失信于她,一场烟花罢了,何苦叫她羡慕别人。”

  顿了顿,他看向郑孟华:“我记得,你生辰也在腊月,好像是腊月初九?”

  郑孟华点头,神色欣然,“没想到表哥还记得。”

  褚昉轻嗯了声,交待:“到时候办场宴席吧,叫你旧日闺中密友都来坐坐,陪你说说话。”

  “谢表哥。”郑孟华轻语。

  褚昉随口说了句“无须如此客气”,却望着房中红梅出神片刻,似是想到了什么事。

  生辰的烟花最好看?

  作者有话说:

  【1】化用自《竹书纪年》。

  今天晚上12点还有一更,以后更新时间都会变成每晚12点,每晚12点,每晚12点,祝愿宝子们都能睡个好觉,一觉醒来就有文看~

第13章 娇惯果儿

  ◎褚昉将来的孩子应该很可怜吧◎

  陆鸢来到福满楼,掌柜与她说了有关贺震的事情。

  贺震屠户出身,乃家中长子,父亲早亡,荣贵之后在城南安仁坊买了一处小院,将母亲和弟弟妹妹都接了过来。据查访,贺家人为人质朴,看上去倒是好相与的。至于贺震交好的朋友,除了顶头上司褚昉,便是军中一起上阵杀过敌的,都是简单豪爽之人。

  唯有一桩,贺震这些军旅旧友喜欢去望月楼喝酒,贺震有时也会去。

  “望月楼?”陆鸢听到这里,不觉颦眉。

  望月楼的妓子个个花容月貌,名动京城,一夜香衾少说也得十两纹银,即便如此,仍有许多权贵趋之若鹜,故而望月楼还有一个名字,销金窟温柔乡。

  掌柜说道:“那贺小将早年贫苦,乍然富贵,少不得要去烟花之地放纵一番。”

  陆鸢沉默,心中已有所忖,没想到贺震看上去疏阔直爽,竟是一个如此好色之徒!

  陆鸢提笔写了一封信交给掌柜,“送到二姑娘手里。”

  这样的好色之徒并不难对付,依妹妹的才智定有法子叫贺震主动退婚,只要他提出退婚,父亲便是再想攀附权势也无可奈何。

  处理罢这事,陆鸢没敢久留,匆匆回了褚家。褚昉这几日下值都会去兰颐院看她译书进展,若知她跑来福满楼,大概又要冷着脸立下几条规矩。

  褚昉一早便说过,褚家不会干涉她的生意,也不需她拿嫁妆贴补家用,但她不能借附褚家权势谋生意,也不能因为生意一事掉了褚家的面子。

  做褚家妇这几年,陆鸢尽量少出门,生意上的事都是攒着一起处理,或者借处理庶务的机会捎带着处理,从没像今次这般短时间内两次来往福满楼。

  陆鸢这次来虽是为了妹妹的婚事,但在褚昉眼里怕就成了唯利是图。

  回到褚家,府中一片喜气洋洋,五六个孩童在院中追逐嬉闹,听他们兴奋地嚷道:“今晚有烟花看了!”

  果儿满脸得意,小手叉着腰,仰头对褚昉的几个侄儿道:“哼,这是舅舅放给我看的,我准你们看,你们才能看,你们要是得罪我,就不许看!”

  褚昉的五个侄儿出自褚家大房和三房,都是男孩儿,平常对果儿多有忍让,闻听此话都不高兴地皱皱眉头,其中一个五岁多点的孩童说道:“谁说是放给你看的,你叫那烟花一声,看它应你吗!”

  果儿指着他道:“你再说一遍,今晚不许你看!”

  孩童哼一声:“我就看!这是我家,凭什么不让我看!”

  果儿气呼呼看着孩童,却似找不到辩驳的话,憋得小脸通红,一跺脚跑走了:“你等着,我叫舅舅来!”

  孩童有些惧怕不苟言笑的褚昉,也知褚昉对果儿千依百顺,见果儿去搬救兵,拔腿就跑,却被果儿胞兄抱住大腿。

  “别走!叫你欺负我妹妹!”

  那孩童要跑,被李五郎死死抱着,两人便扭打在一起。

  旁侧几个孩童大约早就看不惯嚣张跋扈的李家兄妹,虽没有出手相帮,却也没有上前劝架,反而呐喊助威:“六郎,打他!”

  小孩儿打架再寻常不过,陆鸢两个侄儿一母同胞亲兄弟还有抱头互掐的时候,她并不打算插手,越过抱头滚在地上的两人,正要回兰颐院,迎面撞上褚昉抱着果儿找了过来。

  “国公爷。”陆鸢避在一旁为他让路。

  褚昉连一个眼神都没递给她,大步越过她去,对滚在地上的两个小孩儿道:“六郎,住手!”

  褚六郎立即停手,却被李五郎在脸上挠了下,褚六郎心里恼,朝李五郎左眼还了一拳才起身跑开。

  也不知为何,他竟跑到了陆鸢身后,揪着她衣角小声道了句“婶娘帮我”。

  环顾四周,除了几个缩成一团的孩童,远远观望不敢近前的家奴,就是满面肃色的褚昉,还有急急赶来的郑孟华,这样看来,好像确实只有陆鸢能帮他。

  李五郎看到舅舅和母亲过来,嚎啕大哭,眼泪和着尘土在脸上纵横交错,瞧着狼狈又可怜,郑孟华一边给儿子擦泪,一边落泪。

  果儿看见哥哥哭成这样,也哭号起来,指着陆鸢身后的褚六郎告状:“舅舅,他欺负我和哥哥,他是坏人,打他!”

  “六郎,过来。”褚昉越过陆鸢,径直看向避在她身后,只露出一个脑袋窥探情况的褚六郎。

  褚昉声音低沉,像一朵酝酿着暴风雨的阴云,褚六郎哪里敢过去,索性连探着的脑袋也缩了回去,紧紧揪着陆鸢衣角,央求:“婶娘,不要把我交出去。”

  “六郎,过来。”褚昉声音越来越冷,如惊涛暗涌。

  褚六郎身子抖了下,越发攥紧了陆鸢衣角。陆鸢觉察他的害怕,向后伸手轻轻拍了拍他。

  余下几个孩童见势不妙,拔腿也要去搬救兵。

  “站下!”褚昉没有回头,只递出一句命令,却如一座大山骤然横亘,吓得几个孩童立即僵立不动。

  褚六郎小小的身子完全躲在陆鸢身后,褚昉看不到他,只能把目光落在陆鸢脸上,虽未言语,却是满含告诫。

  告诫她不要妨碍他管教侄儿。

  褚六郎若不寻求她的帮助,陆鸢决计不会多管闲事,但既然褚六郎向她求助,她也绝不会坐视不理,将他丢出去。

  虽然她明白,褚昉不会太过责难一个五岁孩童,但六郎年幼,她不想他早早尝到求助无门的心酸和失望。

  陆鸢低下身子,替褚六郎整理一下方才因为打架而弄脏的衣袍,柔声说:“六郎别怕,三叔向来公正,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地罚你,你把方才的事情详细说与三叔,三叔自有公断。”

  褚六郎受到鼓舞,试探地朝褚昉看了眼,见他还是满面厉色,不由缩了脖子,扑到陆鸢怀中,小声道:“婶娘,三叔偏心,我不敢说。”

  陆鸢目光柔和,笑了笑,拍着他背轻声耳语几句,见褚六郎又看了褚昉一眼,壮着胆子朝他走去几步,在一个随时能逃开的安全距离,思维清晰地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末了,褚六郎道:“婶娘还有几位哥哥都听见了,不信你问他们,三叔,你不是教导我们以德报德,以直报怨吗,是李五郎先动的手,我只是自保。”

  褚昉约莫猜到陆鸢对六郎说的悄悄话是什么了,他何时教过以直报怨这种话,但六郎所言甚有道理,站在原地让人打,不是他们褚家立世的规矩。

  且这样听来,六郎的确没错,错只错在,他身强力壮,愣把一桩寻常不过的稚子打架变成了恃强凌弱。

  褚昉面色缓和,正欲训斥几句叫侄儿们散去,听怀里的果儿哭闹道:“你打我哥哥,你还有道理吗,你还撵我们走,不让我们住在这里!阿娘,他说这是他家,不让我们住!”

  果儿哭的更凶,郑孟华听见这话,搂过儿子埋首在他颈后,悲戚地啜泣着,自责地说:“是阿娘不好,是阿娘不好。”

  褚六郎见这架势,忙与果儿争辩:“是你先说不让我看烟花的,我只是说这是我家,我偏要看,谁撵你们走了!”

  褚昉温声哄着果儿,转而厉声对褚六郎道:“我平常教你们的都忘了吗,不是叫你们让着弟弟妹妹,恃强凌弱,回去抄写十遍《弟子规》!”

  褚六郎听罢,觉得这惩罚轻松多了,总比屁股开花强,拉上几位哥哥一哄而散,跑出去几步,又折回来塞给陆鸢两颗果脯干,小声道:“别告诉我阿娘,我偷偷拿的。”说罢便一溜烟儿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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