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见明月 第56章

作者:垂拱元年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古代言情

  她说话时音色轻且柔,略显圆润的雪颊上带着两个深深的笑窝,笑弯的眼睛如两弯照水新月,明亮清澈,让人瞧着便生怜爱欢喜。

  崔太妃慈笑着看颖安郡主一眼,对周夫人道:“令晖这孩子,从小就胆儿小,性子软,受了欺负只会躲起来哭,幸亏圣上怜她这个苦命的妹妹,多方照顾,要不,真不知道她会长成什么样。”

  周夫人笑笑,附和着夸了颖安郡主几句。

  崔太妃又道:“旁的女郎都爱学些琴棋书画这类雅好,她呢,就爱往厨房里钻,不是做个点心,就是做个药膳,连圣上和我都沾了不少光。”

  颖安郡主似是有些羞窘,小声嗔句“母亲”,示意崔太妃别再说她小时候的事。

  三人这里正有说有笑,远远见圣上带着几个朝臣也来了禁苑,褚昉和周玘都在其中。

  政务虽繁忙,圣上也会抽出些时间带着一道处理公务的近臣来禁苑走走,稍作放松消遣。

  圣上也注意到凉亭里的人影,看见颖安郡主在,领着几人走近了去。

  待互相见过礼,说了几句话,正要往别处去,听颖安郡主说道:“皇兄,等等,我有东西要给元诺哥哥。”

  从周玘还是太子属官时,颖安郡主便常常往东宫跑,起初只是见面行礼,无甚深交,后来便是做各种点心分与东宫诸属官。

  因见者有份的缘故,周玘开始并没多想,只当作是太子给予的一种关怀罢了,直到发现给他的总是独一份的药食点心,才觉察颖安郡主对他动了别的心思,而当时的太子、如今的圣上一直都在默默推进此事。

  颖安郡主给周玘送点心、送药已不是一次两次了,圣上和其他几位朝臣都已见怪不怪 ,很是自觉的把周玘单独撇开去。

  颖安郡主从大的食盒里提出一个比男人巴掌略大的食匣,递向周玘:“这是我自己做的点心,加了对你好的药,还加了蜂蜜,你尝尝。”

  周玘并未接下,揖礼辞道:“郡主有心,但私相授受于礼不合,臣不能受。”

  “私相授受?”颖安郡主没想到他将这一举动说的如此不堪,一时羞窘地红了脸,下意识看向圣上求助。

  圣上知晓颖安郡主对周玘的心思,也有意撮合二人,自然帮腔:“周卿,不过寻常点心而已,接下又何妨?”

  其他朝臣亦纷纷劝周玘接下,言寻常之物,无关礼节,只有褚昉一言不发,神情微妙,唇角挂着一些若有似无、辨不真切的情绪,说不上是幸灾乐祸还是其他什么。

  周玘却仍是未接,深深一揖谢过郡主好意,转身离去,随在圣上身后、同僚之中。

  眼见颖安郡主窘迫得面色通红,将要逼出泪来,圣上恨铁不成钢地瞪周玘一眼,正欲命近侍接下点心,再安慰颖安郡主几句,却听褚昉说:“周大人严于律己是好事,但郡主一片苦心怎好辜负,不如让周夫人带回去,既全了你的礼节,也全了郡主的心意。”

  方才周玘强硬地推辞不受时,周夫人已然惶惶坐不住了,只觉儿子过于刚直不懂变通,此刻听闻褚昉提议,又见圣上默允,其他朝臣附和,忙迎过来接下点心,对郡主一番恩谢,解了她的难堪。

  周玘却朝褚昉看了一眼,复冷漠地收回目光。

  褚昉神色平静,好似他方才就只是替一个处境难堪、羞窘不已的小姑娘解围而已,没有什么私心。

  倒是圣上颇有深意地看看二人,意味深长地笑了下。

  ···

  褚昉下值,才出皇城南门,被贺震喊住了。

  贺震如今是龙武军左骁卫将军,龙武军原本隶属于褚昉所辖羽林军,但经此次宫变,圣上改制,从中析出万骑营分为左右龙武军,并单独设立官署,专门执掌宫城禁卫,从此与褚昉统领的南衙禁军不相隶属。

  贺震也从褚昉麾下小将一跃成为实实在在的天子亲卫,他今日在城墙上巡逻时恰巧望见了禁苑内的事情。

  “将军,那状元郎最后是不是收了郡主的东西?我要去告诉阿鹭,让她看清这状元郎的嘴脸!”

  自上次吵架,贺震一时口快说出退婚的话,陆鹭至今不肯理他,他私以为还是因为周玘的缘故,一直对周玘多有关注,就等着抓把柄去跟陆鹭告状。

  褚昉顿了下,意识到贺震生了误会,想了想,并没及时纠正,只是阻拦道:“我若是你,就不告诉阿鹭。”

  贺震本打算用这个把柄哄陆鹭回心转意,听褚昉此话,不解:“为何?”

  褚昉随口道:“收个东西不算什么,可大可小,你现在去说,阿鹭只会觉得你搬弄是非。”

  贺震不这样认为:“收个东西还不算什么吗?阿鹭说我要是敢收别的姑娘送的东西,他就打折我的胳膊,怎么到状元郎这里就不算什么了?”

  褚昉看看贺震,又看看他的胳膊,忽生出些同情来。

  陆家女儿确实有些蛮横生在骨子里的,只不过一个露于表,一个隐于内。

  褚昉耐心诱导:“你现在告诉阿鹭,周谏议至多折根胳膊,他若是痛改前非,哄得阿鹭回心转意,你岂不是徒劳一场,还落了个爱说是非的名声?”

  贺震想了想,深以为然,佩服地说:“将军,还得是你!”

  又问:“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等。”褚昉看向贺震提点:“如今崔太妃、周夫人、圣上和郡主的心思都很明确,唯周谏议在苦苦支撑罢了,但大势所趋,看他撑到何时。”

  贺震觉得有理,又觉说不上来的奇怪,说到底就是一件争风吃醋、儿女情长的小事,将军怎么像行军打仗似的,如此郑重其事。

  “在这门婚事落定之前,你沉住气,不要告诉阿鹭。”褚昉再次提醒。

  贺震爽快应好,问:“将军,你觉得这门婚事能成吗?”

  褚昉默然片刻,摇摇头:“不知道。”

  从目前情况看,颖安郡主的心思就不必说了,崔太妃和圣上也都很中意周玘,圣上甚至为了撮合二人不惜忙里偷闲带他们到禁苑消遣,足见用意颇深,而周夫人显然接受了崔太妃和颖安郡主释放的讯息。周夫人与陆鸢亲厚至此却都放弃了她这位儿媳,只看周玘能不能做他母亲的主,能不能妥妥当当避开天子恩宠。

  这事难办,却也并非全无办法。

  他便也添把柴、加把火,替陆鸢试试周玘的真心。

  贺震哪里知道褚昉面色无波地虑想了这么多,一想到他和陆鸢莫名其妙和离,就满肚子疑惑,想了想,压低声音道:“将军,前夜我值守,圣上与我话家常,不知为何问到了你和长姐的事,问你们和离的缘由,还问你们现在是何情况。”

  褚昉一愣,问:“你如何回的?”

  贺震道:“实话实说啊,我说不知道,圣上就没再问了。”

  又奇怪:“真是没想到,圣上也这般爱听闲话。”

  褚昉忖了片刻,联想之前圣上派人跟踪周玘、撞破他与陆鸢出双入对的事,猜想圣上已然知晓周玘和陆鸢的关系,圣上明知周玘心意却还强行牵线,显然不看好这段姻缘。

  而圣上旁敲侧击,企图询问他和陆鸢的情况,必是还有其他考虑。

  他和周玘毕竟同朝为官,周玘果真一意孤行娶了陆鸢,他再大度不介怀,少不得尴尬。

  圣上显然不想面对如此境况,更何况,圣上摸不准他和陆鸢到底有何恩怨,摸不准他到底会不会介怀,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周玘另娶。

  “子云,下次圣上再问你我和……陆姑娘的事,你就说,复杂的很。”

  贺震嗯了声,随口问:“有多复杂?你和长姐到底为甚和离,还有挽回余地吗?”

  褚昉笑了下,却是说:“随缘。”

  二人又聊了些其他的,褚昉问起贺震与陆鹭的近况,听他说起上次拜访陆家见陆鸢收拾行装,似要出远门。

  褚昉随口问句:“她可有说去哪里?”

  贺震道:“好像是汝州。”

  褚昉随意嗯了声,似并没放在心上,脑中却在搜寻现任官汝州的旧部,才想起一个任汝州府果毅都尉的旧部,却在此时听贺震问:“将军,你是不是有苦衷?我觉得你还在记挂长姐。”

  褚昉身子一僵,勒马停驻,看贺震片刻,状似无所谓地说:“何出此言?”

  “我听说媒人都快把你家门槛踏平了,都是说亲的,你要是放下长姐了,怎么不抓紧娶新妇?”

  褚昉默了会儿,认真看向贺震,以过来人的语气说:“等你成过亲就知道,无拘无束是多难能可贵。”

  言外之意,他不娶新妇不是因为记挂陆鸢,只是想再无拘无束一阵罢了。

  贺震很是不赞同,“以前长姐在的时候,也没见拘束着你呀?你不还常常找我喝酒吗?”

  褚昉脸色变了下,一夹马肚撇开贺震去。

  贺震打马追上,接着说:“将军,你问长姐去向,是要去送她么?”

  “不去!”

  作者有话说:

  圣上:吃瓜……

第55章 捉摸不定 ◇

  ◎他给旧部的信中,仍称她作“夫人”◎

  此去汝州只是勘查, 陆鸢只带了六个护卫随行,踏着晨光熹微便出发了。

  晨风清爽,街上行人寥寥, 才出了陆家所在的巷子, 见周玘负手候在巷口,枣红马拴在道旁的梧桐树上,正低头寻食。

  陆鸢灿然一笑,跃下马朝他跑去,绿袍翻飞, 难掩雀跃, “不是说不必送吗,怎么又来了?”

  时辰尚早,周玘还要当值,陆鸢昨日交待他不必相送,不想他竟还是一大早就来了。

  周玘神色带着些落寞, 如这清晨微凉的风, “你此去,至少要三月才回,太久了。”

  陆鸢知他这是不舍了,本有意多安抚他一会儿,但护卫还在等着, 不好耽搁,且他们此去要走南城门,与周玘去皇城并不顺路, 不能同行, 周玘若送她至城门再回, 必会误了上值时辰。

  “我一到地方就与你写信, 三日一封,如何?”陆鸢为了补偿他的失落,这样提议。

  周玘这才轻笑了下,嘱咐:“一切小心,事了早归。”

  陆鸢敞亮答应,一番好说将他劝回,在护卫的簇拥下打马南行。

  才走没多远,忽听身后一阵哒哒马蹄,与陆鸢一行人的马蹄声交错相接,此起彼伏,在安静的长街上异常清脆。

  几人不禁回头探寻,见褚昉一袭石青袍子,玉冠束发,正拨马行来。

  他未穿官袍,陆鸢若不知他身份便罢了,既知他身份,便得为他让路,陆鸢勒马避向一旁,扬手示意护卫一字列于身后,为褚昉让出宽阔的前路来。

  褚昉近前,看到陆鸢时状似有些意外,见她还是儿郎装扮,遂拱手见礼,明知故问:“陆姑娘,这么巧,是要往何处去?”

  自二人和离,见面虽不多,但褚昉总是礼貌地称句“陆姑娘”,好似果真摒弃了诸般前情恩怨,陆鸢遂也大方回礼,道句出门做生意,并没细说。

  褚昉也不细问,却也不打马先行,而是几乎与陆鸢并肩而行,只微微超出一个马头的距离。

  长街之上唯闻哒哒马蹄,竟有些别样的安静。

  “安国公是有公干么?”

  既相伴而行,为缓解尴尬,陆鸢先起了话题。

  褚昉微颔,却也不说是何公干,反问道:“周谏议怎么没来送你?”

  这话听来很是寻常,好似普通友人之间的闲聊寒暄,但从褚昉嘴里说出来,总有些不对味儿。

  似是说,你和周玘不是情意绵绵么,怎么你出门,他竟不相送?

  但褚昉语气很是稀松平常,陆鸢就当他果真没有别的意思,笑了笑,随口回句:“他有事忙。”

  褚昉没再追问这事,默了会儿,突然很认真地说:“周玘,确实很好。”

  陆鸢没料想他突然说出这句,不明他何意,难掩诧异朝他看了眼。

  褚昉却在此时迎上她的目光,似是已完全释然,“陆姑娘,望你早日良人在侧,得遂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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