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鹊桥西
相识三载,江颂月头一次听见闻人雨棠说她的好话。
这简单一个“嗯”字,能?让她心梗上三个月,午夜梦回,估摸着想重回今日,扇自己几巴掌。
江颂月心里舒爽,但见好就收,挽着闻人惊阙的手微微用力。
后者察觉她的意思,道:“你五嫂与我今日有?正事要做,你想找她说话,改日提早约吧。”
闻人雨棠咬牙切齿地应下,与他二人道别。
等?二人走远了,她才怒气冲冲道:“我想与江颂月说话?也不想想她什么出身,她配与我说话吗!”
袁书屏遥望着远处,没有?理她。
庭院被灰蒙蒙的天空笼罩着,秋风肆虐,吹得枯叶飘零,在这一片晦暗颜色中,只有?两道鲜艳色彩。
新婚夫妻今日第一次回娘家,都是?盛装打扮过的,两人挽手并行,衣袂在风中翻飞,远看着,好比风中比翼双飞的彩蝶,好不亲昵自在。
“我真想不明白五哥为什么要娶她?祖父也是?,怎么能?答应……”
闻人雨棠说了半天,一句赞同也没得到,发现袁书屏盯着前方?发呆,也看了过去。
看清后,她脸一皱,鄙夷道:“大庭广众之下就如此拉拉扯扯,到底是?小门户出来的,真不知羞耻!”
“你五哥看不见,不让人扶着,如何走路?”
“那也不至于让江颂月来扶,前日我就想说了,那么多族亲长辈都在呢,江颂月竟一点不避嫌地与五哥牵手,开席的时候,我瞧着她都恨不得上手去喂我五哥了……怎么会有?这么寡廉鲜耻的人!”
袁书屏想起来了,那日江颂月全程小声与闻人惊阙说话,问他想吃什么,不断地给?他夹菜。
她大着肚子?呢,夹菜也不方?便,可闻人慕松一眼没多看她,给?她夹菜的只有?婆母和侍婢。
“人家是?夫妻。”她道。
“夫妻又怎么样?三嫂你肚子?这么大了,也没要三哥来扶啊。”闻人雨棠说得斩钉截铁,“那江颂月以前看我五哥的眼神就不对,定是?早就打五哥的主意了……”
袁书屏心上被刺了一刀,心绪沉闷,已听不进她的话了。
三嫂你肚子?这么大了,也没要三哥来扶啊。——她不想吗?是?他不愿意。
闻人慕松就是?一块冰,人前不曾对任何人表现出亲近之意。
有?人羡慕她得了个英俊且忠贞不二的夫婿,可谁又知晓,他这夫婿人后与人前是?一样的冰冷呢?
袁书屏再往前看,见江颂月二人已走到围着护栏的折桥上。
一身鲜艳石榴红裙的江颂月松开了闻人惊阙,绕到前面倒退着走路,闻人惊阙既无竹杖,也没人搀扶,由着她声音的指引顺利跟上。
袁书屏看得艳羡,心道,若是?闻人慕松也能?瞎上一回就好了。
闻人雨棠对她所想一无所知,还在责骂江颂月,“依我看,什么夜鸦山匪都是?假的,五哥眼睛受伤就是?江颂月一手策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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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撵尚未停稳,管家就带着人跑出来,殷切迎着江颂月与闻人惊阙。
他们?这边被簇拥着去见江老夫人,另一边,侍女气喘吁吁,先一步跑去内院传信。
“来了来了,带了许多礼,两人还是?牵着手过来的!”
“当真?”
“真的!可亲密了!”
江老夫人喜不自禁,忙拄着拐杖往厅外?走,到了外?面没眺望到夫妻二人的影子?,赶紧又喊侍女上茶点,让人检查她的衣着可还得体?。
侍女道:“老夫人您忘啦,咱新姑爷看不见的。”
江老夫人“嗨呀”一声,道:“我怎么和丫头犯了一样的错!”
侍女纷纷捂嘴笑,只云翘不知道这有?什么可笑的,一板一眼问:“缘宝阁那事已瞒了三日,今日能?告诉县主了吗?”
江老夫人的笑立刻止住了。
江颂月大婚当晚,缘宝阁后院走水。
幸得下人起夜及早发现,火势很?快被扑灭,并未引起伤亡,连走水这事都没传出去,可江颂月想用来做喜服的那批鲛鱼锦出了意外?。
掌柜的不敢在那会儿?去国公府找江颂月,就找到江老夫人这里。老夫人做主,让所有?人对此保持缄默,一切等?新姑爷登门之后再说。
今日新姑爷登门。
“用过午膳再说!”江老夫人一锤定音。
江颂月与闻人惊阙到了花厅,见到的便是?一张张喜上眉梢的笑脸,可见江府所有?人对这位盲眼姑爷都十分满意。
给?江老夫人敬了茶,几人在花厅闲聊。
闻人惊阙长得俊,又爱笑,这边亲昵地接受江颂月的照顾,那边一口一个祖母,把?江老夫人哄得合不拢嘴。
同时他手上也没停,仔细剥着核桃,小块的果?肉自己吃下,囫囵的放在盘子?里,堆满半个碟子?,再推给?江颂月。
江颂月脸红地接过,一半分给?祖母,一半放在自己面前。
核桃果?肉饱满香酥,偶尔带有?一丝淡淡的苦味,但江颂月只觉得甜了。
祖父去世?后,她只剩下一个亲人。没想到几年过去,现在多了一个,还这样温柔体?贴。
江颂月看着最亲密的两人,心里的欢喜难以言表。
江老夫人也高兴,这么俊俏、识礼数、知道疼妻子?的年轻人,怎么就让她孙女儿?捡到了呢?
真是?菩萨保佑!
闲谈了会儿?,江颂月忽然记起一件事,与江老夫人做口型:先前说过让你好好看看他,我做到了吧?俊不俊?
“……不冷不冷,府里人多,都尽心着呢……”江老夫人嘴上与闻人惊阙说着话,眼神与江颂月汇合,一个劲儿?点头,就差把?“俊”这个字说出口了。
闻人惊阙只当自己是?个真瞎子?,对祖孙俩的互动视若无睹,继续温声道:“祖母若是?有?事,尽管让人去府中通传,说一声我就来了。不必顾虑,左右我在府中也是?闲着。”
“哎,好孩子?……”
说这句话时,江颂月朝着闻人惊阙脸上使眼色,江老夫人看过去,被那风流眉眼分了心神,答得有?些敷衍。
江颂月见状,直接开口:“玉镜别动,你脸上沾了点儿?棉絮,我给?你擦掉。”
她站起来,来到闻人惊阙面前,一手托着他下巴让他仰脸,另一手招呼江老夫人上前来。
——上前来,近距离仔细看看他有?多俊俏。
江老夫人也不怕臊,赶忙让侍女将她搀扶起,轻手轻脚地靠近了。
一老一小两张脸无声凑到闻人惊阙眼前。
江老夫人花白的鬓发、江颂月乌黑的卷睫,纤毫毕现到他能?数出来,还得假装没看见。
闻人惊阙心中默然,目光涣散着,顺着江颂月的手仰起头,以方?便这祖孙俩观赏。
如何?——江颂月骄傲地冲江老夫人抬下巴。
江老夫人面露赞叹,看着被她大大方?方?摸着脸、不躲不闪的闻人惊阙,欣慰又钦佩地点头,一脸“我孙女儿?出息了”的表情。
就连侧面扶着江老夫人的侍女,都一脸快按捺不住的欣喜与痴迷。
闻人惊阙:“……”
这近距离的打量与堂而皇之的点评,饶是?他也有?些撑不住。
这盲眼还得继续装。
他尽量把?注意力放在江颂月的手上,问:“这时节,我脸上怎么会有?棉絮?”
江颂月眼睛眨了眨,道:“嗯……不是?棉絮,我看错了,是?、是?在哪儿?沾上的蛛网……”
她朝后方?使眼色,侍女回神,忙扶着江老夫人坐回原处。
江颂月虽与闻人惊阙成亲了几日,给?他喂过饭,为他擦过嘴角,这样直白地摸脸还真是?第一回。
闻人惊阙的脸白净如玉,摸着温热光滑,就是?不够圆润,眉骨、鼻梁骨与颌骨硬得硌手。
不过这点儿?不足可以用秀色可餐的容貌抵消。
江颂月在他面前俯首,望着他仰起的双目中映着的自己的面容,觉得他好似在全神贯注地凝视自己一样。
她面颊微红,余光瞥见祖母坐好了,两手捧住闻人惊阙的脸轻晃了晃,这才松手,道:“好了,擦掉了。”
闻人惊阙:“……辛苦月萝。”
江颂月脸上飞红,“咳,不用客气。”
江老夫人最是?开心,笑呵呵道:“就是?,夫妻间说什么谢啊。”
“是?呢。”闻人惊阙轻飘飘地附和。
第29章 怒火
为?招待新姑爷, 这日府中?膳食就?不紧着江老夫人的口味了,做的是极其丰盛,各种山珍海味都有, 煎炒蒸炸,换着花样来。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刚罢了席宴,换个地?方叙话,一阵阴风平地?起,院中?槐树哗啦啦地?摇摆着, 紧接着,在乌云中悬了半日的雨珠, 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
寒气如被雨珠震散的涟漪,无形无迹地?扩散开来。
“这么大的雨……”江老夫人与孙女婿闲谈的兴致瞬间被泼灭, 面上只余勉强的僵笑?。
孙女儿刚回来, 她舍不得这么快放人走。
可这时节的雨水格外的冰冷, 看样子一时半会停不下来,现?在不放人走,晚点雨更大了, 天色更暗,路就?难行了, 万一碰上什么意外,她后?悔都没地?儿哭。
江颂月则是双目一亮, 满怀欣喜地?去看闻人惊阙。
闻人惊阙瞧着祖孙俩截然相反的神情,慢腾腾道:“落雨了啊——”
江颂月眼神期盼,江老夫人强笑?掩饰不舍。
“我这眼睛看不见?, 月萝是个姑娘,回去晚了怕不安全……”
“谁说不是呢。”江老夫人心中?不舍, 不愿让人看出,硬是挤出笑?,接道,“早些?回去也好,他日闲暇了再回来,祖母让人给?你们做好吃的。正好天冷了,能吃铜锅羊肉了,再喝点甜酒,丫头小时候就?喜欢这个……”
江老夫人想法设法勾人再回府上呢,尽挑着江颂月喜欢的说。
眼瞧着说个没完,云翘过来提醒她,“老夫人,别忘了与县主说缘宝阁的事。”
江颂月耳尖,当即高?声问:“缘宝阁怎么了?”
缘宝阁专做权贵富商的生意,是江家最赚钱的铺子,江颂月将其看的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