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罗夫人 第55章

作者:金阿淼 标签: 古代言情

  虽然知道这人嘴里没几句真道理,但他温和从容说出口的话,总叫人忍不住惺惺相惜。

  尤其他病愈后,人还是那么瘦,可病态不显,只更显风流,明明满嘴都是流连花楼,眼神却干净的孩子似的,叫人讨厌不起来。

  是个真狐狸,道行也真真不低。

  傅绫罗心头泛起微微涟漪,起了心思,岳者华想利用她,她也可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嘛。

  这绝不是个好东西,好在,她也不是。

  他们之间已经有太多‘巧合’,不怕再多一个。

  想到这儿,傅绫罗掀起帷帽,勾起唇角露出个甜软笑容,“岳御史所请,绫罗倒是可以答应,可我很好奇,你就不怕我与王上算计你?”

  岳者华眸子微缩,映在眸底的笑太好看,狡黠都是澄澈清明的,他心窝子又止不住跳乱了节奏。

  “能被娘子算计,是岳某的荣幸。”岳者华垂眸拱手,语气多了几分认真,“从娘子身上,观南起了前所未有的情思,不敢以此唐突了娘子,只不想放过这点子缘分。”

  他确实对傅绫罗有种不一样的感情,说不上是一见钟情,甚至还带着功利算计,可他分明感觉出,他们都是一类人。

  甜言蜜语,多是谎言,百般筹谋,渴望的不过是做个快活的骗子。

  见到这般女娘,像是照镜子,那股子无法自抑的心动,大致是因为太喜爱自己?

  他一双温润眸子定定注视着傅绫罗,浑身上下不带任何攻击性,语气柔和:“即便缘浅,观南亦舍不得错过,但留回忆,也是观南之幸。”

  傅绫罗收了收笑,这话真切,她垂眸福礼,并不接他这份衷肠。

  但甜软的声音轻得奶狐狸一样,钩子都飘散在风里,“绫罗之愿,从不是与任何人的回忆,只愿桃花源处,几许不会从手中溜走的风月,能捏在掌心,便是大幸。”

  岳者华愣了下,若有所思地笑了,“傅长御,王府再会。”

  不能溜走的风月……好家伙,傅娘子这是准备迎个倒插门,还是得由她拿捏的。

  唔……好像也不是不可以,岳者华心里有点兴奋。

  他尝试过这世上许多许多事,看过太多风景,还没尝试过入赘呢。

  待得傅绫罗离开,阿钦才走过来,“五公子,咱回吧?您在花楼煎熬了这些时日,人也见了,好歹回去睡个好觉。”

  岳者华喜欢流连花楼,温柔话儿一箩筐,心疼那些花娘也是真的,或者说不得自由的,都能得岳五公子心有灵犀的真心相惜。

  但他不喜用身体疼人。

  他还认床,睡在陌生地方,成宿成宿睡不着,只能白日在丝竹声中,艰难眯一会儿。

  身子不康健,却偏要在这里等人,已经十几日没怎么睡好。

  岳者华笑得浑身轻颤,挥挥手潇洒转身,“傻阿钦,你家公子我哪儿有时间去睡觉,走着,先去牙行。”

  阿钦满头雾水:“去牙行作甚?咱不缺仆从。”

  有啥活,他和其他几个护卫不都干了吗?

  “哦,我打算自卖自身,捧着卖身契去撬个墙角。”岳者华笑道,说得跟自己要去卖颗菜一样。

  阿钦:!!!公子已经疯成这样了?!

  *

  等马车咕噜噜走动起来好一会儿,傅绫罗才掀开帘子,看着岳者华肆意欢喜的背影,明显不是回御史府的方向。

  她也勾了勾唇,笑着放下帘子。

  也就没看到,角落里,卫喆捏着鼓痛的额角,听到岳者华的话,脸白得像是见了鬼。

  回到墨麟阁,卫喆对纪忱江禀报的时候,恨不能直接把脑袋戳裤.裆里。

  先前卫喆听阿兄说,王上笃定岳者华不老实,也笃定阿棠会上钩,还顺便会给岳者华下钩子,为自己跑路增砖添瓦。

  卫明在主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纵容下,是千防万防,不惜惹傅绫罗不高兴,都要杜绝这个可能。

  卫喆也不信阿棠会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小师妹是个聪明人。

  他甚至觉得,王上再深不可测,在感情上也是个青瓜蛋子,总有错眼的时候。

  没想到,还真被王上给算着了。

  身为铜甲卫首领,卫喆第一次说话这样没底气,“王上,阿棠她,她年纪还小……”

  “不小了,心眼子也不少。”纪忱江端坐在书案前,眉目冷淡道。

  见卫喆还要说什么,纪忱江捏了捏鼻梁,看得出压着火,“行了,不必多说,我心里有数。”

  他直接吩咐乔安:“不要让她察觉,掌灯后,让她到寝院见我。”

  这小女娘,是欠点收拾!

  傅绫罗从铺子里带回了布匹,直接给了乔安安排。

  用过午膳,心情不错地歇了晌,她起来继续抄佛经。

  祝阿孃的生辰在中秋前十日,还有不足一月,她准备多抄基本《长寿经》,供奉到小佛堂里去。

  一直抄到天光暗下来,宁音进来掌灯,“娘子,今日天不算凉,厨下用龙眼熬了些甜汤,还有新鲜菱角做的花糕,再来一碗鸡汤面如何?”

  傅绫罗知道这时节燥,还想来碗绿豆汤,刚要开口,就听到乔安在外头出声。

  “傅长御,针线上送来了王上的吉服,花纹样式不少,王上请您去寝院说话。”

  傅绫罗心里那根弦蓦地紧了紧,她刚出过府,见了人,王上就来请,能是为了花样?

  她又不是傻子。

  傅绫罗细细抽了口气,语气平静问道:“我今天吹了风,有些不适,明天上午过去伺候,也来得及吧?”

  “若您不舒服,不如请府医过来给您瞧瞧?”乔安立马回答,“王上明日还要见客,只怕不得闲,请您现在过去。”

  傅绫罗和宁音对视一眼,主仆俩眼神里都有些叫苦不迭。

  一个撑着矮几起身,语带悲切,“宁音姐姐,你记得……”给我烧纸。

  一个接话接得尤为利索,“给您烧热水,我懂!马上去,叫阿彩扶您过去?”

  傅绫罗:“……”都是烧,好像也没啥区别。

  *

  比边南郡老宅大一半的寝殿,同样不甚明亮,纪忱江好像一直都不喜欢太明亮的地方。

  在昏暗中,多出来的这点子空旷,像极了傅绫罗的内心,冷风嗖嗖刮,心底淡淡凉。

  这种不妙的预感,让傅绫罗一上来就没硬气,十足乖顺会讨喜,声音比灵沙臛还甜软,“长舟……”

  “嗯,过来,看看我画的如何。”纪忱江声音温和,甚至温和得有点像岳者华。

  可岳者华浑身上下都没有任何攻击性,能叫人不自觉放松。

  但眼前这目光淡然,浑身惫懒的高大儿郎,即便温和得亲爹似的,也让人心底发寒,浑身叫嚣着想跑。

  只是,被那双深邃凌厉的眸子盯住,咦呜呜……傅绫罗不敢,只能硬着头皮一步步挨过去。

  这次,纪忱江甚至没将人揽入怀中,只握住她的手,轻轻拉她坐在身旁。

  “看看,我特地请了画师,将南地所有风花雪月的册子都画出了场景,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画不出。”

  纪忱江温和笑道,眼神不疾不徐从傅绫罗身上扫过,声音低沉勾人,男妖精似的。

  “面容空置,是我一笔一划画出来的,只要想到这是我和你,不管何时,何地,何情,竟都没有病症出现,阿棠真的旺我。”

  纪忱江修长手指慢条斯理在傅绫罗红玉耳垂上划过,而后是脖颈,褚色女官袍的斜襟褙子,云纹间片裙……

  最后,白皙小巧的棉袜被他控在掌心,顺着细棉纹理,仔细翻看过软白木槿纹的绸衣,顺着娇弱荷杆,停留在圆月,爱不释手。

  直叫傅绫罗浑身微微发抖,咬着唇一个字都说不出,心里呜呜的厉害,她不是又要挨打了吧?

  “阿棠怎么不说话?”纪忱江还好心歪着头,唇角贴在已经红透的耳畔,“还是你不满意?阿棠放心,还剩三分之一我就看完了,最多月余,定能叫你满意。”

  傅绫罗紧紧抓住他的手,声音颤抖,“王上,我错了,你听我解释,岳……呜!”

  只提起旁人一个字,傅阿棠就闷哼出声,眼泪滚烫从眼角落下,只能哀哀看着纪忱江,不敢再说一个字。

  他缓缓低下头,擒住说不出话的小嘴儿,“我问的是,画如何,你叫错了名字,也提起了不该提的人,女君觉得,此错当罚否?”

  傅绫罗只呜呜哭着摇头,眼前晕得好似身处密林之中。

  林深见鹿,水清见底,鹿低头的瞬间,鹿角就已经有了令人惊悸的攻击性。

  她从没有如此示弱过,却恨不能自己更惹人怜,好叫陌生的鹿角不要急着定池塘里的花儿,不管是哪一朵,都还没彻底绽放呢。

  她真的怕疼。

  “阿棠,我会遵守赌.约,你告诉我,你会吗?”纪长舟衣衫整齐,吻却落在凌乱的荷花池,即便每一朵花都怕得微微战栗,他也并未太收着力道。

  傅绫罗不吭声,眼看着鹿角要彻底摧.残池子里花,才呜咽喘着点头:“阿棠会,会的。”

  “即便有蚊蝇勾着你换个池塘?”纪忱江好整以暇贴着软.腻香馥问,坚定搅乱一潭池水,“你若骗我,会疼,阿棠最怕疼了,是不是?”

  傅绫罗死死忍住低吟,眼角泪水流得汹涌,不疼,却哆嗦得像是被砸碎的红玉,每个纹理都闪烁着迷蒙的光泽。

  她恍恍惚惚在飘荡中觉得,她和纪长舟一定有一个疯了,不然她为何会觉得,好明显一个混账,怎么还说出了虔诚的卑微感呢?

  她闭着眼不肯看她,咬紧牙关忍住羞恼,努力将话说囫囵了,“是,我不会骗王上,阿棠最怕疼,也不敢骗王上。”

  “岳者华想要利用我,利用王上来做戏,意图保住岳家清名,保住自己性命。”

  “我不过是顺水推舟,意图行离间计,引起京都忌惮,王上也想让京都措不及防,乱中出错的,对吗?”

  纪忱江抱起她,往床榻去,漫不经心点头,“是,我们阿棠最聪慧。”

  傅绫罗几乎要死过一回,说不清是汗还是眼泪,叫她的头发凌乱沾在额角,唇畔,狼狈得不行。

  她浑身都带着一种支离破碎的柔弱,让人只想喊着娇娇儿揉入怀里,纪忱江也是这么做的。

  “纪长舟!”傅绫罗死死拥着绫罗绸的被子,哭喊,“你,你不能言而无信!你说过没看完之前,不会伤我的。”

  纪忱江毫不费力将被褥扔开,里面裹着褚色袍角,细白软绸。

  他动作不疾不徐将黑底金边的袍子扔过去,与褚色和白绸纠缠,深邃冷冽的目光淡淡睨着眼前盛开的红玉牡丹。

  “答应你的事情,我不会食言,我知阿棠从不信我,不如就让我证明一下,我所言不虚。”他将红玉困在方寸之间,声音愈发低哑。

  笑意不显,带着让傅绫罗想要尖叫的危险。

  “我画到第一百八十式了,其中有七十六式都不会让人疼,我们来试试看,阿棠就知道了,我不会骗你。”

  傅绫罗不想试,她只想拿回被褥里的褚色和白绸,立刻撒丫子跑。

  只纤细打抖的荷枝刚伸展,就被坚定摁在床沿,连求饶都被堵回嗓子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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