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令杳
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时刻,能自在地坐在宽敞马车的软垫上,身后?靠着圆乎乎的靠枕,手边是剥好?了的橘子?和散发着暖意的香炉,茶水咕噜噜冒着泡,气氛安谧又宁静。
如果身边没有?一个淡着神色讨人厌的男人的话,云烟真?会觉得今日是完美的一日,适合好?好?睡上一觉。
马车上也不好?做什么,云烟起?初的兴奋劲儿过去?了,这会燕珝在身旁,不知为何,起?初有?些烦躁的心竟也缓缓平静下来,靠在软软的软垫上,眨巴起?了眼睛。
燕珝似笑非笑地瞧了半天,终于在她忍不住头要掉到桌子?上的时候靠近,将她的脑袋托住。
“行了,困了就睡,路程还有?一会儿。”
云烟的睡意在燕珝靠近的时候瞬间醒了大半,又在男人伸手托住她,将她的脑袋放到肩膀上的时候醒了另外一半。她颇有?些不自在地挪动了下身子?,方想抽离,却又感受到燕珝温热的身躯,还是忍不住继续靠着。
她闭上双眼,装作没什么反应的模样,点点头,嘴上还客气道:“多谢陛下。”
马车虽好?,软枕也舒服,却没有?靠着脑袋的地方。出行装束再简洁,她脑袋上也是束好?了发髻,带着钗环的,有?些重,靠着正好?。
云烟毕竟还是困了,也没那么多矫情的心思,马车摇晃着,马蹄声哒哒在耳边盘旋,不一会儿,便沉入了黑甜的梦中。
燕珝一动也没动,少见地有?些僵硬。
她方才一瞬间想要抽离他都看在眼里,也做好?了她装模作样打?着哈欠可能会转去?另一侧,远离他的准备,却不想她竟然?真?的靠在了他的肩膀。没什么肉有?些瘦削的脸颊靠在他肩膀处的衣衫之上,几缕不听话的发丝钻进他的衣领,靠近他的脖颈,隐隐有?些发痒。
时间忽然?就变得很慢,静谧无声中,逐渐变得悠长的气息在耳边若隐若现。
燕珝忽然?觉得很渴。
可他怕惊动云烟,看着茶水冒了泡也没喝,另一侧的手不动声色地将茶壶拿起?,远离了小炉,茶水冒着泡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如今,只剩车轮与马蹄之声了。
燕珝看着她与自己?之间还存在着的丝丝缝隙,二人坐在马车两侧,可女子?的头却歪歪斜斜倒在肩膀上,也不知舒不舒服。
他垂眸。
马车还是太?大的,既然?是便装出宫游玩,不好?如此张扬。回程的时候,换辆小点的来好?了。
最好?要同他紧紧坐在一起?,不能分?离的那种。
燕珝打?定了注意,看着女子?逐渐放松的脸颊,崩了许久的心弦终于放松下来。
这两日并不好?过。
他这样了解她,自然?知晓她所有?情绪的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了什么,她面上的那些小表情,没有?一个能瞒过他的眼睛。
明明可以强硬地让她想清楚,可这次,他忽然?有?些想要装傻。
不想将话都说明白,他想看看她会如何选择,会如何做。
等了两日,只在自己?极其想念的时候同她一道用?膳。剩余时候,全都很克制地自己?处理公务。
但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耐心。现在的他早已不记得没有?阿枝的时候他是如何处理政务的,只知道现在的他,没了她不行。
不是她不能离开他,是他离不开她。
燕珝抚摸着书?脊的手指带上了一点力道。
她的脑袋还靠在自己?的肩膀……这算是她的选择吗?
是她自那日之后?,愿意做出的选择吗?
还是……只是单纯觉得,这样舒服,靠着睡一路也不错?
燕珝抿抿唇,将身子?更靠近了她一点。
无所谓了,她只要能接受自己?,管她心中如何想。
燕珝曾经最讨厌话未说事未做,心里却想了千百转的人。但不知从何时开始,自己?也变成?了这副模样,一步步迁就着她,忘了自己?从前?究竟是怎样的性格。
人真?的会改变吗?燕珝想,云烟这般……她能开心就好?。
马车渐渐停下,燕珝在里面未说话,外头的人便也不敢贸然?扰了主子?。寂静之中,燕珝缓缓垂眸,看着已然?睡着了的娇靥。
车厢里暖和,云烟可能真?的是累了,睡得熟,半点没有?感受到马车已然?停下。脸上睡出了几条红痕,看着甜软得很。
要是醒着能同睡着一样乖巧该多好?。
燕珝沉默一瞬,最终还是选择轻柔地伸出手将她抱起?,她确实睡得沉,衣服厚重,手打?横抱起?她的时候感受到柔软的身躯被比她更软的衣料包裹着,竟然?有?些心猿意马。燕珝感慨自己?愈发降低的自制力,将她抱下了马车。
云烟被抱在怀中,完全被环绕着的感觉还算舒适,将头往男人的脖颈处蹭了蹭,像只熟睡的猫儿。
燕珝感受着她的动作,呼吸一滞,面无表情地下了车。马车外毕竟寒凉,云烟似乎瑟缩了下,又因着他下车的动作稍微醒了些甚至,眼睛睁开一条缝随意扫了扫,在瞧见燕珝俊颜的时候又安心地闭上了双眼。
“郎君,”她声音含糊,近似呢喃,“……慢些,冷。”
她声音很轻,几乎要淹没在厚重的衣领里,但燕珝还是听到了。
有?许久没有?听到她这样依恋地唤他郎君了。
说不清是怎样的心情,只是抱着她的手不由得紧了几分?,进别苑的步伐都缓了些,沉声安抚道:“知晓了,睡吧。”
得到他的回应,云烟更安了心,迷迷糊糊地点点头,靠在他的怀里继续闭上了双眼。
燕珝指尖紧得都有?些发白,要不是大麾极厚,只怕都要捏痛她的肩膀。意识到这里,燕珝闭了闭眼,将手放轻了些,几步近了屋内,让她睡会儿。
叫来随侍的太?医,确定只是困倦没有?旁的事情后?,燕珝才解下披风,坐在她身边。
看她睡得香,一时半会儿应该醒不来,燕珝叹口气,坐在桌边翻阅起?书?册。
云烟费劲睁开眼,在感受到光亮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从路上一直睡到现在。
还未起?身,便听见燕珝同人在外间的说话声。她坐起?身缓了缓,等彻底清醒过来之后?,才披上外衫,蹑手蹑脚下榻。
里屋的榻旁有?张长桌,她记得进屋的时候迷迷糊糊瞧了一眼,上面什么都没有?,这会儿其上已经覆盖了密密麻麻的奏折朱批。不禁咋舌,出来游玩还这样操心政时,也不怕把身子?熬坏。
云烟拢着外衫,听他在外面说话只怕有?什么要紧的事,百无聊赖地在里间等着。鞋松垮地套在脚上,也不觉得冷,坐在了桌边的座椅上,似乎还有?着燕珝留下的温度。
看来刚走?没多久,那也不知道事情什么时候谈完。
她打?了个哈欠,拿了张纸沾了墨,随便瞧着燕珝的字迹写了什么。
燕珝进屋的时候,瞧见的就是这一幕。
云烟神情专注,没发现他已然?结束了谈话进来,面上带着睡饱之后?的闲适,乌亮亮的眼睛瞧着书?页。
她姿势不算端正,有?点趴在桌上的感觉,歪着脑袋将笔头一点点落在纸面上,不知在写着什么。写一写,还看一看桌上的其他纸页。
燕珝眼底噙着笑,方才处理政务紧绷的神经又一次放松下来,自己?也学?着她的样子?歪了脑袋,靠在屏风处瞧着她。
云烟写完几个字,终于抬头发现了燕珝。
她猛地收起?纸页,双手一扑将自己?的方才写出的字都压在手下,先发制人道:“陛下怎么走?路没有?声音的,还偷看!”
“哪里是偷看,”燕珝理直气壮,“朕有?半分?躲的痕迹么?”
云烟一噎,自以为掩饰很好?地将手下的纸页团起?在手心里,声音虚了些:“陛下站多久了……不累么?”
“姑且当你是在关心朕了。”
男人手一放,缓步往这边来。
云烟藏东西的动作哪里有?他快,燕珝长眉一挑,“写了什么不能让朕看的?”
“没写什么啊,”云烟一急语速就有?点快,“就是随手涂画,陛下就别看了,免得污了您的眼。”
燕珝本就是逗逗她,见她这样的反应,反倒来了兴致,扬声道:“贵妃大作,朕怎能不看?”
云烟埋在掌心中的纸团被燕珝轻而易举地包住,掌心被动作不经意勾了勾,云烟一痒下意识松手,便看见那纸团被男人牢牢抓住了。
认命,云烟撇下唇角,反正她也没写什么。
燕珝打?开纸团,原以为她会写一些什么抹黑他的话,或是什么刻意的涂鸦,这才不敢给他看。却不想纸团打?开后?,入眼竟然?是稍显稚嫩,但工整到有?些刻板的整齐。
“……这是什么?”
云烟视线游移,没有?回答。
得不到她的回应,燕珝也不恼,稍多看几眼便明白了这究竟是什么。
似乎也明白了为什么她这样不想让他看到。
说不上其中有?什么内容,因为都是一个个的大字,排列组合着也没有?什么意思,只是字迹模样,怎么看怎么熟悉。
她书?写看起?来有?些不大习惯,应当是许久没有?好?好?写过字造成?的,看着笔记偶有?犹疑颤抖,偶有?不受控制的多余笔画,都被她用?粗粗的线条划去?了。
纸面上留下的,应该是让她满意的字并不多,但那几个字也分?外整齐,看着有?些可爱。
“这是在临摹朕的笔迹?”
燕珝站在桌前?,很轻易地就能看到桌上散乱的奏折,她有?在小心摆放整齐,基本还是他离开前?的样子?,但以他的记忆力,还是能看出哪些奏折有?被翻动过。
云烟耳尖飞起?了红,带着淡淡的颜色。刻意不去?看他的目光,反倒是垂下头,盯着自己?的手百无聊赖地扣着指甲。
“觉得陛下这几个字写的好?看,”她轻轻开口,说出来的话却分?外挠人心弦,“不算临摹,就是照着比划一下。”
已经过了最初的那种热乎劲儿,云烟也没方才那么羞赧了,逐渐理直气壮起?来,“临摹也没什么问题对吧?妾什么也不懂,看着奏折也看不懂什么。”
“陛下不会怪罪妾吧……”
她越说越觉得这会儿的想法是对的,当时鬼使神差看着字便慢悠悠照着写了几个,瞧见燕珝来下意识藏起?,这怎么可能是因为她一直想着他被吓到了呢?
一定是在这种公事公办的场合,她不应该翻动奏折还到处看而已。
她心虚,肯定是因为怕燕珝怪罪她翻奏折。
这奏折上的事可都是国之大事呢,云烟看向?燕珝,不自觉地便带上了点委屈,像是在隐隐求着燕珝不要生气。
谁知燕珝瞧着她的面容,什么也没说,只是唇角带着点意味不明的笑,修长的指尖将纸页缓缓折起?,再对折。
在云烟不明所以的目光中,燕珝将纸页放进了自己?的胸前?,保存好?。
“云贵妃心里这样装着朕,朕欢喜都来不及,”燕珝瞧着她,指尖轻点她的额头,云烟躲避不及,被好?好?敲了一下,“怎么可能怪罪你。”
“……哪里就装着,”云烟低声准备反驳,但想起?自己?方才还有?些理亏,赶紧止住了声音,道:“陛下竟然?还欢喜呢。”
她不大理解燕珝常常说出来的话,只觉得他肯定是随口敷衍。将方才翻动过的笔墨都回归了原处,道:“多谢陛下不怪罪……”
“鞋穿好?。”
未等她话说完,燕珝皱皱眉头,“衣裳怎么也不穿好?。”
云烟瞧了瞧自己?,并无不规整之处,顶多鞋子?未曾穿踏实,衣裳上的系带没能系好?。
她蹙起?柳眉,“那不是陛下进来地无声无息么?妾要是知晓陛下瞧着,定当收拾齐整盛装打?扮伺候君王——”
“你最好?是。”
燕珝看她越说越兴奋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伸出手指在她脸上捏了一把,她的声音瞬间止住,换成?了一声委屈的“哎哟”。
“哎哟什么,再磨蹭,今日便看不了梅花了。”
燕珝语气凉凉,云烟赶紧摆正态度,将衣裳系好?,鞋子?穿好?,拉了拉燕珝的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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