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令杳
殿下负手站立,不知?想了?什?么。
阿枝用?尽全身力气将最后剩余的一碗汤盛起,推给茯苓。
“我有些累了?,想是病还未好,你且先帮我送去,我先回去睡会?儿。”
茯苓没接,先关切了?一番她身子,见她只是疲惫虚弱并未发热才放了?心?。
“娘娘放心?吧,奴婢会?送给殿下用?的。”
“见到他,你便说……”阿枝咬住舌尖,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就说是我笨手笨脚打翻了?汤盏,让他看在我们多年的情分上,再不喜欢也?稍稍用?些,别……白费了?这么多时光。”
阿枝说完,一人撑着桌椅的边缘,在茯苓疑惑的视线中先行离去。
茯苓有些摸不着头脑,半点?不知?自己在处理那汤盏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奉命端着餐盘去了?书房。
方?才走?过的路又重?走?了?一遍,茯苓却莫名没了?方?才愉悦的心?境。方?才的娘娘虽未明说,但端着汤去的时候分明是开心?的。
这会?儿……怎的变化如此之大。
她不懂娘娘的想法。进了?小?院,只见那点?泼洒出来的骨汤和碎盏都已收拾干净,看不到半点?污渍,好像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也?没有任何?人来过一般。
她经了?通报,敲开了?书房的门,方?才还在这儿的王若樱已经不在这处了?,茯苓垂首不敢直视殿下,将汤盏送到桌前。
缓声道:“殿下,这是娘娘亲手熬制的骨汤……娘娘说,让您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纵是不喜,也?稍稍用?些。”
燕珝抬起的笔稍顿,鸦羽微凝,薄唇轻抿,不知?有没有将话听进去。
茯苓说着,声音有些迟疑,但还是遵从了?阿枝的话,将话说完。
“娘娘说,别白费了?这么多时光。”
她说完便立于一旁,闭口不言。
茯苓一直是有些惧燕珝的。她自小?便入了?宫,宫人们口中的太子燕珝曾经是何?模样她都有所耳闻。这样天?神一般的人物,若不是亲眼所见,哪里会?信世上竟有这样的男子。
也?只有她家娘娘那样貌美又心?善的人才好与之相配了?,旁人是断断比不上的。
燕珝拿起汤匙,翻动着浓汤。
玉盏与汤匙细微的碰撞声在寂静无人声的书房回荡,又飘荡回来。
男人轻尝一口,茯苓松了?口气。
喝了?就好,就怕殿下会?像往常一样不喝他人送来的东西。
她准备告退,便见男人掀起眼帘,眸中没有丝毫波澜,却好像能够穿透心?神地看着她。
语气淡然,“你家娘娘怎不亲自送来。”
茯苓刚松的口气又提了?上来,“回殿下,娘娘方?才来过。只是碍于王娘子与殿下在书房中议事,不好打扰,便在院内等候。”
“娘娘身子不适,病还未全好吹不得风,”茯苓躬身,“不料打翻了?汤盏,这才重?新盛了?一份,命奴婢送来给殿下。娘娘先回芙蕖小?筑休息了?。”
燕珝颔首,垂下眼帘,继续喝汤。
半晌,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家娘娘可还说了?什?么?”
茯苓未料到他如此问,抱着餐盘不知?如何?回答。
燕珝放下汤匙,耐着性子,好似很?是疲惫般继续道:“她可曾听见什?么?”
“……奴婢不知?。”
茯苓将头垂得更低。书房不是她这种侍女能进的,是以方?才她规规矩矩在石桌处整理托盘,未曾注意到娘娘做了?什?么,以至于那样慌神。
她怕燕珝责怪娘娘在书房门外偷听。
心?里惴惴,反复思索着,就算听到什?么应该也?无甚大事。王娘子那样哭嚎,是个人都能听见,娘娘就算听到了?也?正常。
但殿下这样问了?,明显就是不想让娘娘听到什?么。
于是茯苓声音更坚定,摇头道:“娘娘一直与奴婢在一处,未曾接近书房,应当没有听见什?么。”
燕珝不置可否,将那骨汤几口喝掉,放在桌上。
“你退下罢,好好照顾她。”
“回去告诉你家娘娘,叫她莫要多想,待我空闲了?,自会?去看她。”
茯苓应声,将汤盏带上,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阿枝有些失魂落魄,眼泪好像想要掉下来,却又像是被寒风吹干了?一般,眼睛干涩得难受。
舌根发酸,喉头哽住,脑袋好像又痛了?起来,连空气都是苦的。
她努力挺直着身子,让脊梁不弯下去,努力在来往的仆从身边保持自己最后的尊严。
脚步很?快,快得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脚腕处的酸痛,直到回了?房间,紧闭着房门,才瘫软了?下来。
天?色不知?何?时又阴沉了?起来。
寒风呼啸,拍打着窗棂。将小?院内还残存的一些枝叶卷起又落下。
她听见玉珠在外训斥的声音:“还不快扫干净,留着让主子看得心?烦吗?”
听见小?顺子跑来,又跑去。
“娘娘回来了??怎的茯苓姐姐没回来?”
玉珠迟疑:“方?才是见着娘娘回来了?。”
小?顺子脚步声渐近,轻叩房门。
“娘娘?您回来怎的不告诉小?顺子?”
阿枝说不出话,喉咙里好像有千万斤棉花堵着她,让她难以出言。
“……我有些累,睡会?儿,你们不必管我。”
声音出来,让她差点?分不清是不是自己的声音。
小?顺子“欸”了?一声,守在门口。
“娘娘睡吧,小?顺子守着您。”
阿枝脱下外衫,侧躺在榻上。
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也?驱散不了?寒冬,阿枝紧紧闭上双眼,耳边好像还回荡着男人不待丝毫情面的评价。
她口中喃喃,像是怕自己忘记,一遍遍重?复。
“番邦……野蛮女子、不过……玩物。”
一滴泪水从脸侧划过,没入枕头消失不见。
“正妃……当不起。”
她从未肖想过正妃。
从三?年前在佛前,听见他亲口所说,他们是共患难的夫妻时,阿枝便从未将名分之事放在心?上。
她若在意这些,只怕会?更难过。
毕竟他们……
过往一幕幕涌现心?头,阿枝知?道自己心?里一直未曾忘怀过,只不过被后头的稍许甜蜜模糊了?双眼,从不曾计较而已。
他们成?婚,他都是不情愿的。
他未着婚服。
他未梳发髻。
未曾用?代表着称心?如意的秤杆挑起她的盖头,她的盖头,是她恬不知?耻上赶着,自己取下来的。
大秦习俗,成?亲当晚要结发,要喝合卺酒。
他们一件都没做。
阿枝蜷缩住身子,自己抱住自己。
燕珝以为她单纯好骗,其实?她再傻,也?看得出那不加掩饰的忽视与轻蔑。
他一直觉得她是边疆蛮女,粗俗无礼的。
包括最初他的示好。
阿枝全都知?道。
燕珝这样的人,只怕是这辈子从未讨好过谁,又或许是根本?不屑于在她这样蠢笨的人面前做戏。于是在面对她的时候,那明晃晃的利用?与欺瞒,没有一次逃过她的眼睛。
她自小?被欺负长大,看起来没心?眼,其实?最懂看脸色。
她知?道燕珝不喜欢她,所以只做好自己该做的。保住燕珝的命,就是珍惜自己的命。
可后来。
她还是,陷入了?他的漩涡。
南苑的甜蜜太多,让她忘了?在北凉,柔弱者就得任人宰割的道理。
忘了?大秦皇宫中多少人对这个废太子虎视眈眈,燕珝日夜绸缪,蛰伏两年,看似安稳,实?则一跃回宫封王,还压了?九皇子一头。
王家的冤屈被洗清,秋狩观兵这样重?大的国事全权交由他处理。他麾下季长川掌管京中守卫,付小?将军手握雄兵,背后的付太师是大秦文官之首。
文官武将皆听他操控。
即使如今皇储之位仍悬而未定,但阿枝心?里明白,燕珝势在必得,并且毫不留情。
他这样的人。
绝不会?,喜欢她。
她太过愚笨软弱,即使一次次露出想要反抗的爪牙,也?会?在他的眼神下偃旗息鼓。
她早该明白——或是早就明白,但不愿承认。
靠着他曾像逗弄猫狗一样给她的点?点?关怀,过了?这许久。
玩物,燕珝说得对,她就是他的玩物。在南苑寂寞时可用?她来解闷逗趣,暖床解腻。
恢复身份后,有了?更有趣的事情,她就被扔掉了?。
她是他豢养的玩物,锦衣玉食好吃好穿地养着,日后解闷消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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