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酸奶好喝
她微微睁大双眼,情急之下也顾不上害怕了,双手死死拽着他的手轻轻晃了晃,用颤抖的声音求他:“陛,陛下,他是我皇兄下属,你放过他好不好……”
“岁安求你了,求你了……”
“你放过他好不好……”
在着急慌乱下,岁安拽着谢珏手,语无伦次地求着他。
方才还沸腾喧闹的军营霎时死寂,一时间只有冷风拂过的呼呼声以及篝火里木材燃烧的细微碎声。
他们的这位君王喜怒无常,恣肆狠戾,却对面前的这位小姑娘无比看重。
因而,尽管岁安方才所说之事于郢国而眼绝不能允,但也无一人敢出声阻止。
君王威严不可侵犯,没有一个人敢触犯这位君王的逆鳞。
就连薛泽亦是。
他只是默默地站在一侧,垂眸叹气,不语,不敢语。
岁安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就在跪在她后面的少年也认出了岁安,激动到想要站起赴死时,谢珏却轻描淡写地允了此事。
“先留他一命,押下去。”
他扬了扬手,示意人解开少年身上的绳子,转而面向岁安时,那双弯起的桃花眼堪称风流万千,可若细细看他眼底,便会被他眼底寒意所慑。
岁安懵了,并未看到男人笑下所掩盖的寒。
在看到少年的绳子解开,也没有刀横在他脖子后,岁安终于是松了口气,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那个浑身是血的少年被人带了下去。
被带去时嘴里还在一声声地大喊着“狗皇帝”,喊了几声狗皇帝后又嘶哑着声音喊岁安公主。
岁安公主。
已经很久没人这么喊她了。
岁安眼眶通红,想回周国,想回周国见皇兄的愿望无比强烈。
但是……
谢珏还站在她面前,存在感强到令人无法忽视,在他周身威压的浸沉下,岁安颤抖无依,她紧紧咬着牙,在想她该如何。
该如何才能离开这里。
周边的将士被遣散,一时之间营边空地只与男人和少女。
跳跃的火光映在两人侧脸,也映在两人眼瞳,在她与他对视时,剧烈地、无声地燃烧着。
心思各异,明明四目相对却看不透彼此。
在抬眸不自知地凝望他许久后,岁安终被他眼底燃着的火烫到,在那簇火焰越燃越烈时,她低下了头去。
不再看他。
男人唇边扯出了一个自嘲的,极其细微的笑。
这个笑一闪而过,在小姑娘低头瞬间,他贴着她单薄脊背的手抬起,转而捏着她下巴。
稍稍用力,少女唇齿间溢出一声轻吟,被迫抬起头直视他。
他的眼睛黑不见底,深得仿若一个深渊,与周边夜色完全沉在了一起。
岁安指尖捏得发白,堪堪止住了想扭过头去的动作。
她现在不能触怒他。
“这样,你可还满意,小公主。”他问她可还满意,桃花眼里蕴着笑,岁安看着他那双眼只想哭,却还要僵硬地挤出一个笑来面对他。
“满意。”岁安回他,声音抖抖瑟瑟,颤意是如此明显。
在夜色下,男人的脸白到发冷,那眼底的笑也蒙了层月光的冷意。
明明如此好看,但却如此令人恐惧。
岁安如今看着他这张脸,看着他这幅皮囊已生不出任何痴迷之意。
尽管还是如此好看,稍稍引诱便会叫人神魂颠倒。
但岁安聪明了,也学乖了,已经不会被他引诱了。
是以此时,当谢珏的脸距离她如此之近时,当他唇齿间的热息缠在耳侧时,当他挑着一双桃花眼对她笑时,少女的心便宛若冬日那一池湖水。
冷冻结冰,再也不会有涟漪一层层的泛起,散开。
“是么。”他道,声音听来似是在笑,面上却平静得无一点笑意。
眼底残存的那一点笑也渐渐消失。
他抚弄少女下巴的手游弋到她耳垂,到她脖颈,他的手指轻轻划过她脆弱纤细的脖子,一些恶劣的欲望又涌上心头时,他那覆了寒霜的眼底染了些红。
可最后,指尖轻微颤抖,他却垂下了手去,转而将瑟瑟发抖的小姑娘拥在怀里。
他弓着腰俯下身,像一个孩子般依恋地靠在她肩膀,脸埋在她颈侧。
“小公主,小公主,小公主……”
他一直喊她小公主,声音很轻,听来似是及时疲惫,当晚风呼呼刮过耳边时,岁安几要听不清他的声音。
她努力地竖起耳朵,努力地想要听清他声音,耳垂酥麻微疼之际,男人含糊的话语如蛇一般,顺势便钻入了她耳朵。
“我爱你啊。”
“我好爱你……”
他说他爱她,岁安头皮发麻,骨头都似是在战栗。
她用力咬了咬嘴唇,一阵清晰痛意传来时,她又听到他说:“最后这场战役结束,小公主,你便能见到你皇兄了。”
“明日我会出征前往幽州,你在此处乖乖等我回来。”
“小公主,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很快,我们便能成亲了……”
“幽州?”他在意乱情迷地和小姑娘说着情话,语气温柔得若春柳拂面,但岁安一怔,却猛然间想起那日晚上听到的话——
他会率领三百骑兵,突袭幽州后方粮仓。
三百,只有三百。
一个念头宛若藤蔓,缓缓攀附少女心头。
第51章
◎她第一次想让一个人死。◎
那个念头在脑海一闪而过, 在对他的恐惧之下,在被他身上气息压得喘不过气时,少女那纯澈的心逐渐染上黑暗。
他的呼吸如火焰般灼烧她皮肤, 他的手是那般好看,修长匀称, 骨节分明, 冷白的肌肤下映着脉络分明的青筋,虽然常年拿兵器, 指腹生了层薄薄的茧,但看去极为有力, 触摸人皮肤时, 直教人骨头酥麻。
他次次抚摸她时,岁安便会如此, 骨头的酥麻会浸润她的心。
他也生得好看, 那张脸无论岁安什么时候看都会呆愣一下, 然后用尽全力才能从他的眼睛中挣扎出来。
他好看得恍若一种引诱, 引诱着她往下坠去, 沉沦在欲望里。
便如此时此刻, 当他拥抱着她,用一种极其脆弱的神情看她, 用温柔似水的声音和她说着情话时, 无形之中便好似有人在拉着她往下坠, 她垂眸看他侧脸,该沉迷的, 但岁安这次却没有。
他抱着她, 她却只想远离他。
他说爱她, 岁安此刻心里想的却是该如何趁着谢珏出征逃跑, 该如何去给幽州送信,说……说他会率领三百骑兵突袭幽州粮仓。
甚至岁安在想……是不是只要他消失就好了。
只要他消失,只要他死……
这个想法一闪而过,当脖颈这处传来一阵啮咬的痛意时,岁安混乱的思绪霎时清明,她慌忙推开了他。
刹那之间,暖玉温香消失在怀,只余冰冷晚风。
男人微怔,手下意识抬起,想重新抱她,但余光瞥到小姑娘瑟缩的肩膀后,那在空中停顿的手终还是垂了下去。
他未强硬抱她,两人之间分明只隔几步距离,此时却宛若天堑。
火光涌动中他遥遥看她,始终跨不过这天堑。
岁安清醒过来,后退几步后始终未上前,那个念头的出现让她惶恐,也让她不知所措,她站在原地紧紧握着双手,极力想掩饰着内心的慌乱,然而那发白的脸色和闪躲眼神还是泄露了她内心想法。
在他面前,她的演技很拙劣。
谢珏微微眯眼,目光掠过小姑娘死死握着的手,停留片刻又很快收回。
他刚下战场,衣袍早就被鲜血染成深红,已不能分辨原本颜色,春夜晚风微凉,经过他身时沾上浓重的血腥气,再吹拂到岁安肌肤时,那血腥仿佛都要透过皮肤渗入她骨髓。
岁安头皮发麻。
更别若此刻月亮悬在夜空,淡淡月光倾泻在他身上时,那俊美的脸映着月色,有种疯狂嗜血的美感。
一时之间,两人之间的空气里也浸满了血。
岁安蓦地深吸了口气,大脑一片空白时,面前男人开了口。
他弯了弯唇,以往风流恣肆的笑看过去,竟是带了几分悲惨。
“岁安,哥哥都要出征了,生死不明,……”
后面的话梗在喉间半晌,他咽了咽口水,喉结轻轻滚动间,声音都嘶哑起来。
他偏头笑了笑,薄唇弯起,眼底似落满风雪。
岁安很难形容这是一种什么笑容,她只觉得他好像有很多话想说,最后却无一言。
也觉得,他的目光深到能穿透她,贪婪到要将她吞噬,尽管他面上不动声色,平静到诡异。
难道被他发现了?
想及此,岁安额头沁汗,手握得更紧了。
然而,在许久的沉默之后,他却只偏头问她:
“哥哥能抱抱你吗?”
岁安愣了愣,睫毛蓦地掀起,翻飞若蝶。
他问她,能不能抱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