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清溪
张应河本想?继续反驳,可他微微张口,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似乎……可能也有些道理。
萧云辞单独来到棚帐之外,看向那今日一直守着温凝的护卫。
护卫面色一凛,立刻低声道,“张大人?来过,说了些话便走了,未做什么出格之事,后来太子妃殿下便去外头帮忙……”
护卫将温凝今日所做之事都说了一遍,萧云辞微微蹙眉,“张大人?说了什么,可听见了。”
“听到一些。”护卫赶紧将自?己听到的那些话复述了一遍,一面说一面小心打量萧云辞的面色,生怕自?己听到什么不该听的,殿下拿自?己出气?。
比如“太子妃说,太子殿下对于?男女之事应当没有什么兴趣。”“张大人?说,长点心吧,男女之事未教,叔叔们的失职。”“太子妃说与殿下是假……假成婚。”“张大人?说,齐微明一看到太子妃,全?世?界都知?道他爱太子妃爱的死去活来……”
诸如此类,说了半晌,护卫只觉得肝胆发颤,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只因此时的萧云辞实在是面容阴沉,浑身散发出一股要杀人?泄愤的气?势,脸上却仍旧带着笑,仿佛玉面修罗。
护卫咽了口唾沫,在合适的时机噗通一声跪倒,“殿下,属下说完,这些话便全?忘了,求您绕了属下。”
萧云辞冷冷看了他一眼?,“管好你的嘴,孤不在的时候继续盯着,不要让任何一个?人?有机会靠她太近。”
“是,殿下!”
温凝用?为数不多的水稍稍清洗了一下自?己身上的泥污,此时天已经黑了,萧云辞与诸位大臣连夜讨论圩区排水的问题,隔壁的棚帐爆发争辩之声,温凝终于?觉得乏了,坐在床上昏昏欲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温凝睡着了,迷迷糊糊感?觉很冷,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忽然她感?觉到几分温暖,滚烫又?舒服,她轻轻抱住那凑近的东西,觉得暖和,轻轻蹭了蹭。
那东西忽然一僵,呼吸有些沉。
温凝缓缓睁开了眼?,却发现自?己死死地抱着萧云辞的手臂,方才自?己便是他的臂弯之间蹭。
她立刻清醒过来,猛地坐起身,红着脸看着他。
“殿下。”
“吵醒你了。”萧云辞语气?也有些不自?然,他看了一眼?床榻,声音悠缓,“看你只睡了一边,将你挪过去些,别摔了。”
“多谢殿下。”温凝轻声说,顿时想?起今日张叔说过的床榻太窄的事情。
她微微蹙眉,想?着应该如何跟他说这个?事情……似乎不太好开口。
总不能让萧云辞睡地上,或者她睡地上?温凝看了一眼?泛着潮气?的地面,立刻将这个?可能性?否决 。
罢了,也不是没睡在一起过,若真如张叔所说,他要是想?做什么,早就可以做了,何必等到现在。
温凝刚想?开口,却听萧云辞说,“这床榻有些窄,怕是会挤着你,不如我?睡地上……”
“殿下睡床吧。”温凝立刻抬头看着他,态度笃定,“没关系的。”
若是萧云辞不说,她还会因为张叔今日说的话有些在意,可现在听到萧云辞这话,她顿时想?起了洞房那日,萧云辞便是主动要睡地上,是自?己让他同床共枕的。
萧云辞绝对不会对自?己抱着什么坏心思。
通过方才萧云辞的话,温凝再一次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萧云辞微微挑眉,静静看着她,“这床榻很窄,恐怕会显得亲密些……”
“嗯。”温凝咽了口唾沫,用?略带轻松的语气?开口,仿佛在劝萧云辞,也像是在劝自?己,“昨夜马车都睡过了,宜州的条件艰苦,也没有办法,殿下不介意的话……就,就上来吧。”
第四十三章
萧云辞闻言, 眼眸一动,似乎有些意外似的。
与他对视,温凝心中陡然紧张,觉得自己这话语间似乎过于主动了, 不过对方是萧云辞的话, 应当不会误会她的意思……
毕竟二人这几?日, 相处时都是清清白白,即便是亲密的接触, 也没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冒犯, 大多时候都是迫不得已。
这些接触, 在一开始的时候便已经谈妥了,温凝早就?做了心理准备,并?不算什么。
而且温凝发现, 他们?双方似乎都认真的站在对方的立场上考虑, 虽然时间不长, 但是目前为止, 合作都很顺利。
“好, 那恭敬不如从命。”萧云辞并?没有再多余客气什么,缓缓坐在床榻边缘, 那小小的床榻一沉,发出吱呀一声?……温凝的心也缓缓一动。
她?重新躺在榻上, 背脊朝着他,侧身面?对着棚帐的边沿。
棚帐的外头燃着篝火,有些火光, 看起来温暖热烈。
棚帐外还有守卫的人影时不时晃动, 那闪动的阴影令她?觉得?周围有些不安全,莫名的睡不着。
她?紧紧的闭着眼, 感觉到萧云辞的身子在自己的身后缓缓躺了下来。
他体温高,一靠近便有滚热的温度灼着她?的后背……温凝时常有些疑问,比如他的身上为什么总是这么温热,暖暖的……很舒服。
温凝却不敢问,这属于私事,问出这样的话,便有些冒犯了。
她?脑子里冒出乱七八糟的思绪,因为方才是刚醒,她?脑子里又是迷糊又是清醒,一时间怎么也睡不着,却听身后的萧云辞缓缓道,“转过来。”
他声?音有些低沉,温凝一怔,缓缓睁开眼,心跳有些快。
为什么要转过去??
“外头火光,不好睡。”萧云辞语气平静,“我也有话与你说。”
温凝忽然想到,自己的白日里的事情也有些想与萧云辞说的,便咽了口唾沫,缓缓地扭动着换了一边躺着,一转过身来,她?便发现萧云辞也面?朝着自己的方向,心中蓦然便是一紧。
他面?容被火光映照着一会?儿明亮一会?儿暗淡,眼眸半眯着,有几?分慵懒和随意,与白日里看起来气质完全不同,仿佛从神坛上缓缓走下来,用神仙的面?容亲近的与她?说话,没有半点疏离感。
“下午在高地如何??”萧云辞语气正经,半点调笑也没有。
温凝心情略松,萧云辞便是如此,这些事务对他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只不过他如今躺着放松,所以觉得?他慵懒随意,其实他心中所想大多还是关?于这些灾民与圩区的大水吧?
“很好,许大人很配合我,我们?一道将灾民都安置好了,灾民很稳定,看起来对这些安排非常满意。只不过治疗瘟疫的大夫似乎并?不善于诊断,恐怕要另请高明。”温凝缓缓眨了眨眼,认真抬眸看着他,“殿下觉得?呢?”
“不错。”萧云辞眼眸中含着淡淡的笑意与欣赏,“第一日能做到如此,已?经很不容易,很累吧?”
“还好,于我而言只是举手之劳,大家都很照顾我,我说的话他们?也都配合。” 温凝浅浅一笑,认真看着他,“若不是太子妃的身份,我也做不到这种地步。”
“不必妄自菲薄。”萧云辞语气平淡,并?非刻意夸奖,仿佛只是在阐述简单的事实,“幼时可有随温将军出去?赈灾?”
“没有跟着去?,爹爹不带我去?,说是太危险。”温凝轻声?说,“不过爹爹回来之后将那些当成故事说给我听了,有无?家可归的孩子们?,还有因为吃不上饭易子而食的事情。”
“温将军居然与你说这些?”萧云辞略感意外,“害怕吗?”
萧云辞的声?音愈发平和温柔,“害怕吗?”三个字便如同温柔的大哥哥靠在她?的身边,轻声?询问她?的感受。
“嗯。”温凝点点头,心中却蓦然升起一丝淡淡的安全感,仿佛只要萧云辞在,她?便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但是有爹爹陪着,我便不怕。”温凝眨了眨眼睛,仔细看着萧云辞。
黑暗中,她?黑白分明晶莹水润的眸子就?像晶莹的黑珍珠,含着一股令人忍不住想要保护的光华。
“我只想,像爹爹一样……为大家多做一些事情。”温凝轻声?说。
“好。”萧云辞声?音温和,“以后尽量带着你行事,你想做什么便大胆去?做。”
温凝只觉得?胸口有一股热流涌向大脑,她?惊喜道,“真的吗?”
“自然,我何?时骗过你。”萧云辞淡淡一笑,垂眸看着她?,“不信我?”
“信,我信。”温凝努力压着上扬的嘴角,却仍旧满眼笑盈盈的,“太子殿下金口玉言。”
萧云辞眼眸深深看着她?雀跃的模样,棕黑的眼眸映着外头的火光,显得?灼热又妖异。
他缓缓闭上眼,再次睁开时,那妖异感已?消失,再看时已?经找不到任何?情绪的痕迹,他语气淡淡,“并?非对你特殊,若你是我部?下,我一样用你……你行事缜密,能多方考虑,手段温和令人易于接受,只单单这些,实际上已?经已?经高于不少只会?闷头写文?章的年轻官员。”
温凝闻言,却像是受到了更?大的鼓励,眸光盈盈间有几?分感动。
“多谢……殿下。”
这句话便像是一股暖流入了她?的心,她?从小到大,从未听过类似的话语。
所有人都在告诉她?,她?生来便是齐微明的妻子,便是齐国?公府的媳妇儿,她?要学的,是琴棋书画,管家之道,日后主持中馈,做一个配得?上齐国?公府的高门贵女,然后为齐国?公府开枝散叶,让齐微明能够光宗耀祖。
这是所有女子都羡慕的人生,她?应该满足。
“我……我其实一直很羡慕昭言。 ”温凝轻声?说。
“我知道。”萧云辞应声?道。
温凝一愣。
二人双目对视,萧云辞声?音浅淡,“他不懂你。”
温凝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手指缓缓捏紧,头皮有些略微发麻。
从没有人……从没有人这样说过,被一个人看穿居然是这样的感觉。
他为何?……他看出来了,他居然能看出来?她?被看穿了,不,是他明白自己在想什么。
是了,他是萧云辞,林叔所说的多智近妖之人,恐怕也只有他,能透过这些看似完美的表象,看出她?内心悄悄渴望的东西。
温凝脑子一团乱,心情也极度纷乱,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
她?心中暗自雀跃,却不敢表露。
却听他接着说,“并?非诋毁昭言,而是个人所见,可能冒犯,却出自真心。”
萧云辞声?音浅淡,仿佛在简单的阐述他所认为的事实,“昭言很好,可他与你所见恐怕不同,温将军之女,岂能困于深宅。”
温凝眼眶发热,手指紧紧捏着衣料,她?却没有发现,二人的衣裳早已?重叠在一起,她?捏着的是萧云辞胸口的衣裳。
“殿下英明。”她?声?音细细的,却带着股韧劲儿,“我只望,不辱爹爹威名。”
萧云辞垂眸,眼角余光看着她?温软的拳头在捏着自己里衫默默使劲,可爱至极。
他强忍着想要将她?摁在怀里的冲动,缓缓道,“不困的话,再聊些别的?”
“好,殿下可以跟我说说宜州其他地方的情况吗?”温凝轻声?问,“还有您打算如何?处理圩区的水?如今我还没想到好办法……”
“好。”萧云辞缓缓动了动,气息与她?相汇,二人并?肩而卧,面?朝着面?,温凝稍矮些,面?容正对他的脖颈,稍稍仰着头,认真听他说话。
从宜州忽降大雨之前的情况,人丁分布,以及圩区的农民情况,到灾后的情况与损失,温凝一开始听着还精神,还会?与他说些今日的事情,可萧云辞说起这些话,语气毫无?起伏,冷静而平淡,便像是那书院的夫子对着书本念课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