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棠欲醉 第110章

作者:糯团子 标签: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嬷嬷喜笑颜开:“王后乃是二王子的母亲,做孩子的,哪有会不喜欢母亲的?”

  弗洛安王坐在一旁,满身珠玉玛瑙,一双沧桑眼睛满是皱纹,不知第几回发问:“真的是……那孩子回来了?”

  他惴惴不安,恐是先前失落太多,弗洛安王忧心道:“别又是认错人了罢?”

  王后抿唇笑。

  如今的王后乃是继后,先前的元后产下大王子那日难产死去,母子二人都不曾保住。

  后来二王子也出事,弗洛安王只当是自己子孙福薄,还想着从宗亲过继王储,不想峰回路转,当年落海的二王子竟然还活着。

  王后莞尔:“真的是他,我还能骗你不成?你瞧了便知道了。”

  今夜是家宴,并未宴请朝臣。

  席间丝竹悦耳,忽听宫外有宫人通传,弗洛安王仰长了脖颈,最先入目的是一双乌木六合靴。

  魏子渊披星戴月,一身松石绿圆领长袍,剑眉星目,弗洛安王手中的酒盏应声落地,汩汩酒水流淌一地。

  他眼中泛红。

  像、太像了。

  魏子渊实在是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怪道王后一眼就认出。喜极而泣,弗洛安王忙忙命人看座。

  “我听你母后道,你这些年都在大周。”

  魏子渊拱手:“确实如此。”

  弗洛安王摆摆手:“起来罢,不必多礼。”

  说着,又哈哈大笑,“果真苍天有眼,讲我的孩儿送了回来,这事我定要昭告天下,我弗洛安并非后继无人了。子……子渊,这几日你先在宫中歇下,父王定为你修最好的宫殿。”

  席间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宫人调桌安椅,盛上果馔美酒。

  弗洛安临海,自然少不了螃蟹鱼虾。

  只是除了魏子渊和宋令枝案前,其他人案前都摆着生鱼片。

  鱼片晶莹剔透,宋令枝只看一眼,忽觉心生惧意。

  王后笑着道:“子渊说不喜欢生鱼片,母后特命人做了油煎青花鱼,尝尝可还合口?”

  宋令枝惊讶转眸凝视。

  她不记得魏子渊不爱吃生鱼片。

  魏子渊低头,浅尝一口。

  王后目光期盼,灼热滚烫,手上的丝帕紧紧揉成一团,似每一个心系孩子的母亲一般。

  迎着王后的视线,魏子渊点头,不甚熟悉这份难得的温情:“多谢王后。”

  王后松口气:“喜欢便好,母后怕你不习惯,命人多做了几道大周菜。宋姑娘也多尝尝,若是不合适,让他们重做便是了。”

  弗洛安王亦是朝宋令枝望去,瞧见魏子渊时不时同宋令枝低语,弗洛安王心中了然,他笑笑。

  “我听闻宋姑娘家中是做玉石生意的?正好送去大周皇帝的贺礼还差一柄玉如意……”

  魏子渊轻声打断:“大周皇帝千秋在即,玉如意的雕刻需花些功夫,怕是来不及了。”

  弗洛安王一时语塞,又觉魏子渊的话挑不出半点错处。

  他点点头:“确实如此,倒是我疏忽了。父王本来还想着让公主随使臣一起前往大周,子渊既然回来,不若你陪你妹妹一起。有你一同跟着,我和你母后都可放心些。”

  弗洛安王笑笑,“待从大周回来,父王和母后也可着手操办你和宋姑娘的亲事,你也可顺路将宋姑娘的家人从大周接来。子渊觉得如何?”

  宋令枝猛地抬起头,满脸震惊。

  ……

  ……

  大周。

  地牢阴冷潮湿,散发着阵阵寒意和腐朽气息。

  铁门嘎吱一声响,敲碎了夜色的安静平静。

  狱卒毕恭毕敬跟在沈砚身后,亦步亦趋。

  “陛下,那老道就在地下三层,您仔细着点。”

  墙上的青花水草带托油灯亮着烛光,烛影摇曳,映出沈砚颀长的身影。

  牢犯面黄肌瘦,个个骨瘦如柴,以为是哪位大人巡查,从牢笼伸出手,却在见到那抹明黄身影时,吓得跪坐在地上。

  ……竟然是当今圣上。

  乌皮六合靴重重踩在地上,庄严肃穆。

  大周无人不知新帝的心狠手辣,无人敢大声喧哗,人人低垂着脑袋,双股战战,深怕那双靴子何时落在自己的牢门前。

  牢笼一间间掠过,终于,那抹明黄身影停在最后的水牢前。

  厚重的铁门在沈砚身前缓缓推开,映入视线的是满目苍凉,血腥味迎面而来,墙面上挂满各色刑具,刑架上架着一人。

  在地牢蹉跎了这么些天,老道早就奄奄一息,神志不清。

  身上灰色的长袍褴褛,破烂不堪,受伤的手指糜烂,散发着恶心的气息。

  银发覆面,老道脸上血迹斑驳,伤痕累累。

  一桶开水浇下,皮开肉绽。

  老道艰难睁开一条眼缝,瞧见沈砚,当即双腿一软,想要跪地求饶。

  可惜双手双足都被捆住:“陛下、陛下!小人错了,小人再也不敢了!”

  声音沙哑,难听至极。

  狱卒不耐烦,一鞭子甩在老道脸上:“闭嘴!谁准你在此处大声嚷嚷的!”

  鞭子上带着细密的尖刺,瞬间,老道脸上血迹遍布,他疼得龇牙咧嘴。

  沈砚抬手。

  狱卒垂头,立刻往后退开两三步。

  乌皮六合靴踩在僵硬的地板上,沈砚一步步往下,转首,只一眼,狱卒纷纷退下。

  刹那,身后只剩岳栩一人。

  沈砚居高临下,看着半身浸泡在水中的老道,面无表情垂眼:“听说,你想见朕?”

  老道连声咳嗽,蓦地,又吐出一口血,鲜血顺着唇角滚落在水中。

  沈砚无动于衷,眼中没有半分情绪起伏。

  老道大口喘着气,身子颤抖:“陛下、陛下身上中的,应当是销金散。”

  沈砚眼中瞳孔骤紧:“你还知道什么?”

  老道咧嘴一笑:“普天之下,销金散只有我师父知道、知道解药。他死前,将解药告诉了我。”

  岳栩震惊抬眸,沈砚确实身中剧毒已久,他为此苦寻解药多年,却始终寻不到解毒之法。

  岳栩的反应在老道意料之中,他干涸的嘴唇轻轻扯动:“销金散发作,全身如坠冰窟,寒气入体。陛下还、还年轻,若是再不解毒,怕是病入膏肓……”

  沈砚淡声打断:“你认得解药?”

  “认、认得。”老道气息不稳,随时都有可能晕过去。

  他连连喘气,“那物极其罕见,生在海中,若非师父说,我也不认得。”

  沉重的眼皮缓缓抬起,他声音低哑,透着浓浓的疲惫,“这世间,怕是只有我认得出。”

  岳栩满脸骇然,怪道他苦寻多年未果。草药多是山上采摘,他从未想过会长在海水中。

  若真是海水中……

  岳栩双眉紧皱,悄声上前:“陛下,留着他……或许有用。”

  水中的老道低声一笑,喉咙吐出一口血腥。

  赌对了。

  沈砚才登基称帝,富贵权势在握,他怎会舍得早早离去。

  沈砚高高在上,一言不发。

  老道嗓音艰涩:“陛下,小的这贱命不值钱,只要你、你放了我……”

  沈砚面不改色:“那解药长何样?”

  老道哑声一笑:“只要陛下放了小的,小的当即将解药带回。”他上下打量着沈砚,“陛下,销金散发作时不好受罢?”

  他笑得咳出一口血,“放了我,我就……”

  蓦地,眼前忽然亮出一道精光,不知何时,沈砚手中多出一把尖锐匕首。

  老道眼眸瞪圆:“陛下,你不能杀我,只有我、只有我能解销金散,若是我死了,日后你也、也活不了……”

  沈砚轻哂,他垂首敛眸,好整以暇看着在水中求饶的老道。

  笑声轻轻:“朕何时说过……想要活了?”

  老道遽然睁大眼睛:“陛陛陛下,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

  手中的匕首丢给岳栩,沈砚眼中没有多余的情绪:“既然不想说,这舌头也没用了。”

  沈砚轻飘飘,“砍了罢。”

  老道嘶哑尖叫,痛哭流涕,再不敢威胁沈砚:“别别别、我说我说我说……”

  沈砚缓慢回首,声音冷若冰潭,他勾唇,眼中半点笑意也无。

  手中的沉香木珠慢慢转动,沈砚轻声,“可惜,朕现下……不想听了。”

  地牢昏暗,明黄袍角转出水牢。

  少顷,水牢中响起一声惊呼。而后,万籁俱寂。

  空中的血腥味好似更重了。

  ……

  夜凉如水,从地牢出来,遥遥听见鼓楼传来钟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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