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棠欲醉 第136章

作者:糯团子 标签: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许是手抖,本该朝向沈砚的箭矢,如今却朝着宋令枝而去。

  岳栩失声:“——陛下!”

  宋令枝惊觉回首,只觉落在自己眼睛上的手指松开,箭矢穿过耳边。

  紧接着落耳的是衣料裂开的声音。

  宋令枝心口僵直,四肢似定住,她身上并无伤痕,也无半点疼痛,那就只能是……

  僵硬着脖颈缓缓转首,宋令枝眼中惊魂不定。

  那支箭矢本是冲着自己来的,可如今却掠过沈砚肩头。锦袍裂开细细的一道口子,沈砚冷眼拂袖,箭矢反向飞去。

  直没入那死士眉心。

  岳栩愕然,快步行至沈砚身前,肩膀隐约有血丝渗出。

  岳栩双眉拧紧。

  沈砚淡淡:“先回马车。”

  马车穿过长街,雨丝在车窗掠过。

  案几上的错金螭兽香炉燃着暖香,淡淡的熏香怎么也冲不散车内的血腥气。

  宋令枝倚着车壁,脑中空白,闭上眼,好似又能看见方才那死不瞑目的死士,以及那一地惨不忍睹的尸身。

  车内黄花梨矮柜抽开又掩上,宋令枝余光只望见药箱的一角。

  沈砚肩上还带着伤,怕是要给自己上药。

  她偏首望向窗外。

  车帘挡着,窗外白茫茫的一片,烟雨笼罩。

  “宋令枝。”

  低沉一声落下,沈砚眉眼淡然,言简意赅,“……手。”

  宋令枝下意识垂下眼眸,摊开的掌心,不知何时多出一道细细的血痕,应是不小心在青石巷子磕着了。

  手腕倏然被人握住,止血的药粉洒落在掌心,轻微的刺痛。

  宋令枝指尖颤动。

  沈砚眼眸轻抬,迟疑一瞬,倒着药粉的动作逐渐缓慢。

  刺痛感不再,伤口也不再往外渗着血珠。

  沈砚默不作声松开宋令枝,又将药瓶丢回药箱之中。

  暖香萦绕在鼻尖。

  宋令枝低头望着手心,眼角瞥见沈砚肩上的伤口,那一处还在往外渗血,殷红血珠子浸透锦袍。

  宋令枝别过眼睛。

  须臾,又轻瞥一眼,眉心轻蹙。

  血腥味在鼻尖久久不曾散开,手中的丝帕攥紧又松开。

  宋令枝视线瞥向窗外。

  长街湿漉,许是在街上耽搁得久了些,白芷和秋雁不放心,提着羊角灯自角门走出。

  二人手上各撑着一把油纸伞,遥遥瞧见马车穿过,白芷一怔,拉住身侧的秋雁。

  “你瞧瞧,那边车上坐着的,可是我们家姑娘?”

  车帘挽起,宋令枝躬身提裙,踏上脚凳。

  白芷和秋雁急急提裙跑过去,二人皆是愁容满面:“姑娘,你可算是回府了,刚刚老爷还问起……”

  车帘挽起的半角,沈砚一双晦暗幽深的眼眸忽然闯入视线。

  二人大吃一惊,齐齐福身行礼请安。

  宋令枝心神不宁:“走罢,不是说父亲等急了?”

  白芷犹疑一瞬,提裙快步跟上,余光瞥见宋令枝受伤的掌心,白芷心下一惊:“姑娘,你的手……”

  她欲言又止,“可是陛下……”

  宋令枝轻声:“不小心在墙上磕的,不干旁人的事。”

  踏上台矶,一窗之隔,落在自己后背的那道冷冽视线仍如影随形。

  宋令枝双眉紧皱,走得很快了。

  穿过乌木长廊,转过垂花门,身后那道视线终于不再,宋令枝缓缓松口气。

  白芷和秋雁气喘吁吁跟上。

  入目是宋老夫人的院落,满园凄冷,只余雨声潇潇。

  宋瀚远站在廊檐下,愁容满面,萧瑟细雨自檐角落下。

  瞧见宋令枝,宋瀚远强颜欢笑:“……回来了?去瞧瞧你祖母罢。”

  宋令枝双眼一亮:“可是祖母醒了?”

  宋瀚远凝视着宋令枝,少顷,无声摇头。

  飒飒风声掠过,宋令枝眼中的光亮一点点泯灭。

  宋瀚远背着手:“这几日京中能找的人我都找过了,贺鸣也寻了人帮忙,但是……”

  宋瀚远摇摇头,眼中落寞孤寂,“想来是天意如此。”

  他拍拍宋令枝的肩膀,“这几日你多陪陪你祖母,就当是陪她、陪她最后一程……”

  宋令枝双目怔怔,手心的伤口还泛着疼,手中的丝帕攥紧,她喃喃张了张唇。

  “女儿或许知道孟瑞在何处。”

  宋瀚远遽然回首:“你知道?”

  宋令枝抿唇:“女儿今日在街上,碰见了明夫人,她同女儿说,知晓孟瑞在何处的人,除了……”

  宋瀚远不假思索打断:“不行。”他严令禁止,冷声呵斥,“不管是为着什么,枝枝你断不能去求他。便是你祖母知道了,也不会应允。”

  宋令枝诧异:“父亲,你早就……知道了?”

  宋瀚远轻声:“你能找人打听出来,父亲自然也能。若是旁人也便罢了,偏偏是他……”

  宋瀚远摇头叹息,“枝枝,你祖母最看重你,别让她担心。孟瑞的事,父亲再想想办法。实在寻不到,我们找别的太医也成。”

  宋瀚远温声宽慰着宋令枝。

  宋令枝低头,不忍父亲担心,她低声呢喃:“……好。”

  雨霖脉脉,阴雨笼罩的长街。

  宋府前,岳栩垂手侍立在车旁。

  约莫过了一刻钟,马车内终传来沈砚低低的一声:“查到了?”

  岳栩低声:“查到了,那些死士是旧太子一党……”

  沈砚冰冷视线透过车窗,落在岳栩脸上。

  岳栩一时失言,不明所以,“……陛、陛下?”

  沈砚抬眸凝视,目光一瞬不瞬。

  岳栩灵光一现,急急改口道:“属下也查到孟瑞老先生的下落,他如今就在西野村。陛下,这事可要寻人透露给宋老爷?只是孟老先生为人固执,怕是知道,也不肯……”

  “不必。”沈砚声音不冷不淡,“朕亲自去。”

  马车驶出城门,约莫行了十里路,入目荒芜凄冷,雨雾落在村庄之上,细雨摇曳。

  许是下着雨,庄稼上空无一人,唯有榕树下三三两两坐着几个小孩,手中拿着一把干杂草,兴致勃勃递到老先生前。

  “先生先生,这可是五指毛桃?你说过可以煲汤的。我想带回家给我娘亲,让她煲汤给我吃。”

  孟瑞哈哈大笑,满是皱纹的一张脸笑出褶皱,他连连摇头。

  “这是杂草,哪里是五指毛桃。”

  孟瑞两鬓斑白,他佝偻着身子,自由洒脱,也不撑伞,任由雨丝滑落肩头。

  ”你若带着它回家,只会挨你娘的骂。”

  小孩眼中难掩失落,讪讪垂下脑袋,复扬起脸,干瘪瘦巴巴的手指指着村口河边的一辆马车,连声惊叹。

  “好漂亮的车子,和年画上的一样。”

  孟瑞狐疑往后望,一双浑浊眼球模糊不清,他颤巍巍直起身子,目光透过氤氲水雾。

  孟瑞半眯着眼睛,只见一人撑伞从马车走下,长身玉立。

  竹骨伞轻抬,伞下那双凌厉如墨的眸子和记忆中如出一辙,孟瑞吓得一惊,双手掩面,随手抄起一个小孩往回走。

  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岳栩毕恭毕敬:“孟老先生,我家主子有请。”

  孟瑞怀中的小孩扬起一双圆溜溜的眼珠子,怯生生道:“不是孟老先生,先生是我们的教书先生,他不姓孟。”

  岳栩不为所动。

  孟瑞无声长叹,招呼着几个小孩回家去,只身跟着岳栩行至村门口。

  “草民见过……陛下。”

  眼前这张脸熟悉又陌生。

  孟瑞上回见到沈砚,他还躺在榻上,面容孱弱惨白,奄奄一息。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孟瑞拱手作揖:“陛下如今得偿所愿,老身一介草民,只想安稳度日……”

  “想躲在西野村,一辈子教书育人,做个闲云野鹤?”

  竹骨伞下,沈砚声音冷冽,面上无多余的情绪。

  孟瑞心中一梗:“陛下既然知晓,为何今日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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