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棠欲醉 第154章

作者:糯团子 标签: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沈砚淡声:“放了。”

  岳栩怔愣抬眸, 眼中闪过几分错愕。

  随即又低下眼睫。

  也是, 若贺鸣一直待在诏狱, 只怕宋令枝还会时时刻刻念着人,倒不如放了出去,省得宋令枝记挂。

  岳栩垂首:“属下这就命人放人,只是宋姑娘这边……要如何安排?”

  沈砚双眉渐拢。

  眼前浮现的,是宋令枝昨夜那张梨花带雨的脸。

  滚滚泪珠砸落在沈砚手背,泪水滚烫灼热。

  宋令枝是真的……恨极了自己。

  沈砚无声勾唇,眼底掠过几分嘲讽讥诮,青玉扳指握在掌心,轻轻拨动。

  他声音极轻极轻:“找人,送她出宫。”

  岳栩心中本还在搜寻何处宫殿适合宋令枝,猝不及防听见这话,遽然抬起双眼,满脸震惊。

  那双漆黑眼眸不再,沈砚转身,披着冷霜的长袍步上台矶。

  岳栩站在身后怔怔,少顷,又忙忙跟了上去。

  云影横窗,芭蕉上只余雨珠晶莹。

  双手枕在案几上半夜,宋令枝一觉醒来小臂麻木僵滞。

  入目是陌生的雕梁画栋,博古架上供着一方水仙花盆,其中点着几处宣石。

  连着哭了将近半宿,宋令枝一双眼睛早就红肿,抬眸望去。

  铜镜中的自己和昨日进宫时相差无几,枝唇上的口脂淡了许多。

  昨夜的一幕幕又一次涌上心口。

  宋令枝坐在贵妃榻上,一手抚着眉心,脑中乱糟糟的一团。

  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在家时,对着宋老夫人,对着父亲,宋令枝尚且能维持住脸上的镇静从容,还能宽慰祖母父亲,不敢将心中担忧告知。

  可对着沈砚……

  她竟失控如此。

  贝齿紧咬着下唇,宋令枝后悔不已。

  贺鸣如今还在诏狱,以沈砚六亲不认的性子……

  槅扇木门轻轻被人推开,一个小丫鬟遍身绫罗,轻手轻脚踏入殿中。

  遥见宋令枝坐在榻上,小丫鬟咧嘴一笑:“姑娘醒了。”

  话落,又朝外喊了一声。

  乌泱泱的丫鬟婆子站了一地,伺候宋令枝盥漱净脸,又命人端来早膳。

  漆木案几上摆着十来样精致小菜,金丝燕窝汤,银葵花盒小菜,清水海兽碗菜……皆是她往日在宋府爱吃的。

  宋令枝眉心皱起:“沈……陛下呢?”

  丫鬟福身行礼:“陛下如今还在上朝,姑娘若有事,可尽管吩咐奴婢。”

  宋令枝眉宇渐拢。

  丫鬟狐疑抬眸:“可是这膳食不合姑娘的心意?若不喜欢,奴婢再让御膳房送别的过来。”

  宋令枝目光低低垂着:“这些是谁吩咐做的?”

  丫鬟轻声:“岳统领,岳统领还说,待姑娘用完膳食,命奴婢送姑娘出宫,还说姑娘等的人就在宫门口。”

  宋令枝错愕抬眸:“……什么?”

  手中的燕窝汤应声落地,碎片七零八落,洋洋洒洒流落一地。

  小丫鬟大惊失色,以为自己说错话,忙忙跪下告罪:“姑娘恕罪,奴婢……”

  宋令枝慌忙扶起人:“你适才说,谁在宫门口?罢了。”

  顾不得丫鬟起身回话,宋令枝匆忙提裙往外跑去,“早膳不必了,备车,我要出宫。”

  小丫鬟拦不得,又有岳栩的话在先,只能以宋令枝为先。

  红墙黄瓦,巍峨宫门静静伫立在晨光之中,晨曦微露。

  宫门口外,一辆不起眼的青轴马车静静停在路边。

  宋令枝双眼泛红,跌跌撞撞朝马车跑去。

  身子扑在车前,她手指颤巍巍,指尖碰上车帘的那一瞬,泪珠涌出眼眶,自眼角滑落。

  她终究是个胆小的,深怕马车内坐的贺鸣如梦中一样,伤痕累累,血污满身。

  雨过初霁,晨曦微露。

  轻盈的日光穿过厚重云层,洒落在宋令枝脚边。

  指尖微颤,本是最寻常不过的车帘,宋令枝此刻却连挽起的胆量也没有。

  嗓音低低哽咽,指尖碰上车帘的那一刻,忽的,有人笑着挽起车帘。

  马车内的人眉目温润,一双眼睛澄澈空明,似上好的璞玉。

  “枝枝。”

  贺鸣轻声唤她。

  一身月白色圆领长袍,贺鸣眉眼弯弯,笑得温和,“……还不上来吗?”

  一连多日的担惊受怕提心吊胆在此刻烟消云散,宋令枝双目怔愣,呆呆盯着人半晌。

  忽而扑进贺鸣怀里。

  她双手紧紧环着贺鸣脖颈,泪水滚落,沾湿了贺鸣的衣襟。

  贺鸣身影稍僵,而后回以一抱,生疏抱住宋令枝。

  浓密眼睫低垂,贺鸣胸腔溢出一声笑:“对不住,劳枝枝费心了。”

  宋令枝抿唇,半张脸贴在贺鸣脖颈,单手捏拳,拳头轻落在贺鸣肩上。

  倏然听见一声闷哼。

  宋令枝骤然回神,忙不迭拉开人,挽着贺鸣的手细细打量:“他们是不是对你动刑了?”

  话落,又探身挽起贺鸣的衣袖,泪如雨下。

  先前的噩梦又一次闯入脑海。

  手背上白净依旧,不见半点伤痕,只手腕处多了一道浅浅的红痕。

  宋令枝低声呢喃:“手上没有,那后背,后背是不是……”

  “枝枝。”

  贺鸣撑手握住宋令枝的手腕,轻咳两三声,提醒,“这是在宫门口。”

  金吾卫面无表情伫立在宫门口,凶神恶煞,目不斜视。

  宋令枝耳尖一红:“我……”

  贺鸣挽起唇角:“放心,他们并未对我用刑。”

  清风拂面,吹散宋令枝鬓间的碎发。

  贺鸣垂眸,不动声色抬手拂开,倏尔又想起自己托吴四送去的那封放妻书。

  他手指轻顿。

  “先前我让吴四送去的……”

  宋令枝凝眉:“我知道,贺哥哥当时不想见我。”

  贺鸣面露惊讶:“他只和你提过这个?”

  宋令枝点点头,细心打量贺鸣的面色:“难不成,贺哥哥还托他说了别的话?”

  贺鸣压下心底疑惑,朝宋令枝扬唇:“只是想让你不必挂念罢了,不是什么要紧事。”

  日落满地,鸟雀掠空。

  宋令枝一改昨夜的崩溃绝望,同贺鸣言笑晏晏站在一处。

  一双宛若杏眸的眼睛笑如弓月,眉梢眼角蕴满笑意,纤长睫毛叠着浅浅日光。

  素手纤纤,轻挽住贺鸣的手腕,左右翻看打量。

  那双眼睛虽然还有水雾氤氲,却是喜极而泣的。

  沈砚站在高高宫墙之上,隔着稀薄日影,望向宫门口相谈甚欢的二人。

  一双黑眸冷冽森寒,泛着冰凉之意。

  周身寒气笼罩,遍体生寒,似万年冰窖。

  他看着宋令枝扶着贺鸣的手踏上脚凳,登上马车,二人携手离开。

  马车骨碌碌融在日光之中,稀薄日暮拉远了马车的身影。

  唯有沈砚一人站在阴影之中。

  岳栩静静站在沈砚沈砚,目睹沈砚在城墙上站了许久,而后,明黄身影一步步踏下城楼。

  风自沈砚身旁拂过,荡起一角的锦袍。檐角展翅如凤鸣,重重黑影笼罩在沈砚身上。

  他一步步走入阴影深处。

  长而窄的夹道上跪满一地的宫人,众人双膝跪地,俯首低眉,无一人敢抬眼目睹圣颜一眼。

  红墙伫立,高耸城墙挡住了微薄日光,夹道上只余昏暗残留。

  步辇所过之处,噤若寒蝉。

  行至坤宁宫前,沈砚忽的轻声:“停。”

  明黄色步辇在坤宁宫前驻足,宫门大开,自先皇后被沈砚送去冷宫后,坤宁宫再无人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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