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小酌
当时有许多不合理的地方,跟着皇子们的内侍都被支走,水池边的油渍、以及陆崇根本推不动比他又高又壮十皇子——
小的孩童伤心的哭诉自己的委屈,不知为何连最亲近的母妃都不信他。
庄太后没有据理力争,怯懦的退了这步。她替陆崇认了错,自己主动进了冷宫,说是要赎罪。
这一去就是十年。
这段往事在陆崇登基后被传为佳话,世人皆传颂太后贤德。
殊不知,才四岁的陆崇没有母妃庇护,担着误伤兄长的罪名,被德妃刁难,先帝对他也并无照拂,他的日子比进了冷宫的太后还不如。
庄太后对他有愧,也自知他们母子间再也亲近不起来。
“母后一腔慈爱之心,朕岂会怨您?”陆崇笑了笑,神色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温和,庄太后险些自己看错了。
“陆川行所请之事朕准了。”他声音虽不高,语气却不容置疑。“朕还有事,让梁正芳送您回去。”
庄太后叹了口气,起身离开。
陆崇面无表情,仍旧回了书案前批折子,脑海中却突然浮现顾璎那日在小佛堂来给他“通风报信”时的身影。
明明看起来那样纤弱的姑娘,却有勇气对抗王府,那时她并不知道有人会帮她。
沉吟了片刻,他叫了秦自明过来。
“安排人暗中保护顾姑娘。”陆崇吩咐道:“务必保证她的安全。”
秦自明不意外天子的安排,但听到“顾姑娘”三个字时,眼皮一跳,皇上这也转变得太自然太快了。
他答应着去了,心里暗暗嘀咕。
比起称呼她为“王妃”,好像皇上称呼“姑娘”更顺口些?
是他的错觉么?
***
陆川行回府后,去寿春堂说了和离之事,自己回了书房枯坐一夜,第二日才抬脚进了正院。
他进来时,只见顾璎已经换上了在松江家里的打扮,她穿了一身杏色的衣裙,衬着她腻白的肌肤,格外的娇俏动人。
房中的一应布置俱是王府原有的,顾璎惯用的物件全被收了起来,顿时少了温馨的生活气息,明明是初夏,竟让人决出几分冰冷。
“王爷。”顾璎客客气气的见礼,一副与他没有半分关系的姿态。
“这是放妻书。”陆川行捏着手中薄薄的纸,有种重逾千斤之感。“你放心,我已经盖了印。”
顾璎道谢,接过来细细看了一遍,确认无误才收了起来。
见她已经完全不信任自己,陆川行苦笑一声,颓然捏紧了手指。
“如今王府正在风口浪尖上,你我和离的消息,我准备等等再放出去。”他低声道:“放妻书给你,你也可以搬出去住,只是暂时别离开京城。”
这个条件在顾璎的意料之中,她自己也需要时间变卖京中的产业。顾家她倒是不怕,毕竟当初他们给陆川行下药,她自有说词应对。
“我都收拾妥当了,今日就搬。”顾璎点头应道:“您若有事,只管去城东的笔墨铺子送信,至多两日我就能收到。”
陆川行闻言蹙了蹙眉,她这是要彻底跟自己划清界限?
“你搬出去后住在哪里?”他下意识追问道:“顾家给你置办的宅子,不住了么?”
顾璎摇头,轻声道:“顾家还不知道,您放心我自有去处,也不会暴露身份。”
她要安排好京中的事情,做好准备再对顾家人摊牌。她视作家人的唯有姐姐顾瑜而已,她不想让别人为难姐姐。
陆川行心头有些不快,却并未点破,只是颔首应下。
“阿璎,你那只大蝴蝶的风筝,能不能给我留下?”他眉眼低垂的望着顾璎,隐约看去竟像是有几分不舍深情。“做个念想。”
顾璎断然拒绝。
且不说那只风筝是别人所赠,陆川行还以为自己假惺惺的自作深情能打动她?
“王爷,实在对不住。”顾璎委婉的道:“前些日子我放风筝时,不留神断了线,竟让它飞走了。”
陆川行说了声可惜,没再深究。
离开之前,顾璎还要去跟太妃道别,陆川行没有多留,很快去了书房。
从正院出来,陆川行冷着脸吩咐随从道:“安排人跟着王妃,看她搬去哪里住。”
他早就有安排,在拿回郡王妃的位置后,也并不放顾璎离开。等过了风头,自己仍会将她接回府中。
虽然如今计划有变,倒也殊途同归,只是更麻烦了些。
“阿璎,你会后悔的。”
陆川行交代完,又最后望了一眼正院,面上俱是运筹帷幄的自信。
王府侧门的甬路上。
马车从安郡王府门前驶出的那一刻,顾璎心中五味杂陈。也不过是两个月前,她忐忑又期待,隆重的进了王府。
如今离开时,只有一乘马车而已,看起来有些孤零零的。
溪月和怀香坐在她身边,绞尽脑汁的想要让她高兴些。
“姑娘,听说咱们住的地方有间很有名的点心铺子,咱们去买糖罢?”溪月在旁凑趣道:“还有果脯也不错。”
怀香毫不留情的拆台道:“你还想着吃,回去后咱们还要收拾屋子呢,改日再去。”
溪月转过头,可怜巴巴的等着自家姑娘做主。
“那就去罢。”顾璎弯起唇角,笑眯眯的道:“我们今日不开火了,就在外面买些吃的,你想吃什么都可以。”
溪月欢呼一声,怀香无奈的摇摇头。“姑娘,您就惯着她罢。”
马车上有说有笑的,在车外跟随的墨松也舒了口气。
她们的马车在城东的笔墨铺子停下。
顾璎带着帷帽,墨松陪她走了进去,溪月和怀香都留在马车上。
等进了铺子,墨松低声道:“姑娘,果然您所料不错,有人跟着咱们。其中有张我见过的脸,是王府的护卫。”
顾璎点点头,她太了解陆川行了,若他没动作才奇怪。
“照咱们的计划行事罢。”顾璎说完,转身去了里间。不多时与她身段相似、穿着她同样衣裳的姑娘带着帷帽由走了出来,她则是换了套衣裳。
待到那些护卫追着马车走后,顾璎从后门出来,上了一辆更为轻巧的马车。
溪月和怀香已经在里面了。
马车往相反的方向驶去,这一次她才是真正的离开。
因她上次被劫持过一回,借机将这间铺子全部换成了墨松的人,她才能成功用了“金蝉脱壳”的方子。
顾璎所选的地方是京郊的镇上,那间宅子并不是顾家的产业,是她嫁到沧州的闺中旧友卓婧所赠,让她可以随意去住。
哪怕陆川行发现了不对,一时也查不到这里。
“您和卓二姑娘有五年未见了罢?”溪月看着繁华的镇子越来越近,她忽然道:“若卓二姑娘过来,咱们这儿就热闹了。”
顾璎露出回忆的神色,含笑点点头。
两人自小就是好友,卓婧嫁到北边后,她们一直都有书信联系。她是个叛道离经的性子,却意外跟顾璎合得来。
顾璎没忘了答应溪月的话,到了镇上先去找那间点心铺子。
本朝民风还算开放,女子出门时不一定要带帷帽,尤其是小镇上,反而带了帷帽扎眼。
顾璎从马车上下来,风吹在脸上的感觉,舒服极了。
她们三人一道进了铺子,顾璎挑了两包糖果、一包果脯,溪月也眼花缭乱买了不少,怀香在两人身后耳提面命“仔细吃坏了牙齿。”
等心满意足的从点心铺出来,溪月又看上了隔壁店的叫花鸡,说要去买一只。
顾璎让她先去,自己和怀香拿着打包好的糖果等物准备先送回去。
突然,从巷子里跑出来一个小孩儿,似是慌不择路,不管不顾的往前冲,直接撞到了顾璎身上。
顾璎没防备,虽然堪堪站稳了身子,手中的糖果却掉了。
“小姑娘,你怎么了?”顾璎忙低下头,看清撞了自己的人是个小姑娘。只见小姑娘细胳膊细腿瘦伶伶的,虽是穿着绸缎的衣裳,却极不合身,脸也是灰扑扑的。
小姑娘惨兮兮的模样,让顾璎生了疑惑。
“哪里撞疼了?”顾璎蹲下了身子,轻声细语的问。
小姑娘还是不说话,她有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却是毫无神采,她低下头,看到散落在地上沾了灰尘的糖果,捡起来就要往嘴里塞。
顾璎捉住了她的小手,柔声道:“地上的糖已经脏了,来,吃这个。”
说着拿出了另一包完好的,拆出了一块,用帕子托着递给了她。小姑娘回过神来,几乎是狼吞虎咽的吃了下去。
“好孩子,你是迷路了么?”顾璎让怀香拿了帕子来,将她的手擦干净。
小姑娘茫然的看着顾璎,她抽了抽鼻子,像是在用力嗅着什么,突然她用极轻的声音说了句什么,顾璎和怀香都没听太清楚。
只是还不等两人追问,男子粗糙沙哑的声音响起,语气急促又不耐。
“二丫,快回来——”
“二丫,别让爹生气,快出来!”
小姑娘不由瑟缩了身子,下意识躲入了顾璎的怀中。
很快一个满脸横肉、身穿长袍的男子出现在她们面前,看到顾璎和怀香,先是眼前一亮,当看到不远处的马车,倒也歇了心思。
他一面走一面道:“二丫,跟爹回去!”
男子和小姑娘生得并不像,而且顾璎看到小姑娘露出来的手臂、甚至脖子上都有淤青的痕迹,尤其是小姑娘陡然间惊恐的眼神,让她以为自己早已忘却的记忆重新浮上心头。
她站了起来,将小姑娘护到了身后。
***
为了完成天子的嘱托,得知顾璎离开王府的当日,秦自明亲自带人暗中保护。
在笔墨铺子时,看到顾璎成功甩掉了安郡王府的跟踪,他心里油然升起敬佩之情,郡王妃、不,如今该改口为顾姑娘,着实聪慧。
不过他没敢掉以轻心,一路跟到了镇上,准备等她安顿好就去向天子禀报。
没想到突然看到了线报画像上的男子,沈大哥的女儿最后一次出现,就是被他带在身边。
想到这儿,他目光突然转向了被顾璎护着的小姑娘。
她看起来个头很矮,只有三四岁的模样,秦自明一时也拿不定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