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疆 第37章

作者:有狐大人 标签: 宫廷侯爵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女强 古代言情

  她盯着脚尖,心想,那不一样,她丢下他,他会死,他丢下她,她不会,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怀疑吗,他怎么什么都不问她,他——

  “小白花。”他又走进了一点,低头看她,“只要你想留在西疆,想留在云梦,这里就永远都是你的家。”

  无疆的头顶只到他的鼻尖,两人只有一拳之隔,她要微微仰头才能看到他的眼,“西流——”

  她要说的话还没出口,被门外一声尖叫打断。

  “炊烟姐姐,你看我带来——啊——!”阿笙在外面转了一圈,发现了个有趣的东西,想给无疆一个惊喜,正兴冲冲来献宝,但是天啊,这让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两人倚在门口,这花前月下,这良辰美景,师兄居高临下,这叫一个霸气十足!而师嫂嫂呢,虽然穿着男装,但仰着头那叫一个温情脉脉!!!这……这是要亲·亲的节奏啊!!!!

  他……他这是又坏好事了吗!

  阿笙捂脸正欲遁走,然而非常惊悚地听到了背后冷森森的声音,“阿笙。”

  “啊,师兄,我最近夜盲了,什么也看不到,你明天给我抓副药治一治,我快瞎了啊!”阿笙停下脚步一通胡编乱造,熟能生巧地伸出手开始上演一出盲人摸象。

  “夜盲了还跑出去摘如芒吗?”西流走到他身边,抬起他手中的东西看了看,感叹了一声:“如芒竟然开了”。

  阿笙知道伪装不下去,他本来就只是想缓和一下尴尬气氛来着,见西流脸色平和若无其事的,便立马放弃了表演,拿起手中的“灯”开心道:“是的呢,师兄,我当时也只是去后林随便逛逛,没想到正好看到,就赶紧采了,寻了个琉璃瓶装起来,正打算给炊烟姐姐呢,她在山下肯定没见过。”

  无疆也注意到了阿笙手中亮盈盈的东西,听到说是送给自己的,弯下腰仔细看了看,只见那琉璃瓶里插了朵花,那花的形状有点像郁金香,只是那花通体雪白,肥沃有肉的花瓣和纤细修长的花茎全都散发着银白的光芒,中间花瓣包裹的花蕊处闪闪发光,宛如无数的萤火。

  这花自己会亮,像一盏发光的酒杯。

  “它叫如芒,花体发光,光芒莹润璀璨,可透一丈之远,冬日盛开,但一夜则怠,翌日而败,乃稀世奇珍,可遇不可求。”西流道。

  “是的,姐姐一醒,它就开了,说明如芒跟姐姐有缘,晚上姐姐摆在房间里,吹了烛火,整个房间花灯萤萤,可好看了。”阿笙献宝似得将花送到无疆面前。

  无疆接过,又端详了一会儿,这么珍贵的东西——“谢谢阿笙。”

  “阿笙,你先带小白花去我房里把花摆起来,我收拾一下就过去。”

  “好耶,姐姐跟我走。”

  此处房屋构造并不复杂,就分为风花雪月四个地方,风楼藏书,花阁放药,雪院栽花,月室起居,阿笙带着无疆转了两下就到了,推开的瞬间,无疆闻到了一股清淡熟悉的药香。

  进门都不用点灯,如芒就撑出一方透亮天地来,与烛光不同,如芒的光静谧而轻盈,如同流霜一般。

  “炊烟姐姐,你看这里怎么样?”阿笙指着书桌问道。

  无疆从善如流地将如芒放在书桌一角,那一抹清光将整个书桌照得一清二楚,他的书桌非常干净,右侧叠着几本书,前端整齐地摆放着笔墨,中间一块镇尺,压着一副完成但未收起来的画。

  那上面画着一个木屋,门口倚着一个姑娘,那姑娘一身青衣,裙下破了一角,大雨倾盆而下,她抱着手目光落在檐外地上,那里有一朵小花,头顶一个小小的帐篷下,开得正好。

  在小花的一旁,落了几个潇洒的字,写着——初遇小白花。

  无疆微微愣了一下,原来那日在寒鸦山的树林他们就碰到了么。

  “哇,姐姐,这是你耶,师兄在偷偷画你呢。”阿笙看戏不闲事大地说道,他探着脖子往前看,露出一截后颈,无疆目光落到此处,露出疑惑的神色来。

  她正要再仔细看看,西流收拾完碗筷走了进来,见到两人一大一小团成一团,拥挤在他的书桌前,他想起今日画成墨却未干,就把画放在桌上晾了一会儿,忘记收起来。

  他侧了身子一伸手,飞快地将画从阿笙眼皮子底下抽了出来,笑道:“阿笙,合上你的嘴别把口水滴在上面。”同时轻轻一卷,将画卷收入袖中,动作一气呵成,堪称行云流水。

  阿笙抿嘴偷笑,视他的奚落如无物,心想有胆子画还没胆子给人看么,转头踮起脚尖小声对无疆说:“姐姐,你晚上好好搜搜房间,指不定哪里还藏着贼赃呢。”然后脚底抹油一溜烟跑了,留下无疆西流两人面面相觑。

  无疆:……颇有些尴尬。

  西流却浑不在意,笑道:“贼赃我都留在军营了,小白花要是有兴趣,改日我让人送上来 ,或者趁着这几日我再画几幅。”

  无疆赶紧摇头,不用不用。

  西流一笑转身,将东西收在旁边的柜子里,再回身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件衣服,“这件翡翠绿的衣衫我还未穿过,这几天照着小白花的身量改了一下,待会儿试试看合不合身。”

  无疆吃惊地想,这人怎么什么都会,还会缝制衣服……

  “我已经拜托了皇兄送一些姑娘的衣服上来,这几日小白花先委屈下。”

  无疆想说真的是一点都不委屈,有干净暖和的衣服穿就已经很好了。

  西流弯腰将衣服放在床边,环顾一周 ,似乎觉得也没什么好交代了,道:“如果没有其他的事,那我就先走了,小白花早点睡。”

  “嗯。”无疆点头,待他要跨出门时又突然想起一事来,出声叫住了他,“等等。”

  西流回身,露出一个询问的眼神。

  “阿笙。”无疆有些突兀地问道,“阿笙为什么上山呢?” 西流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问起阿笙来,却也没多问,回身入屋,随手提了把门边的凳子坐到无疆旁边,道:“三年前师父下山寻药,路经东朝与西疆交界处一个叫卑诗的村庄,你知道的,边境的村庄战乱频繁,无人管理山盗流窜,师父到那里时正好遇到山匪在烧杀抢夺,阿笙差点被他们杀掉,师父出手救下阿笙,把他带了回来。”

  “阿笙的爹娘呢,被山匪杀了吗?”无疆关心道。

  “不是,他们是饿死的,铁蹄踏良田,边境多饿殍,战争年代的人不止死于刀下,也许更多的是也死于饥荒。”

  无疆想,阿笙能活下,肯定是他的父母把最后的食物都给他吃了吧,拳拳父母心,如今阿笙烧得一手好饭,他们却没法尝到了,“幸好阿笙遇到了你们师父,到了这山上来。”

  “师父每次下山都会遇到很多落难之人,他也许会路见不平出手解围,但不会把他们带到山上来,世上苦难之人何其之多,这小小山头不能成为所有人的避难所,一番凶险之后路还是要他们自己走,是生是死,看他们自己的造化,阿笙之所以被师父带上来,因为他是塔依族的人。”

  塔依族?无疆记得还那日从燕三娘的柳絮阁回来,他吹奏【关外月】时提到过塔依族,那是北洲和东朝之间一个叫塔依的部落,原本住在高山森林之中,与世隔绝,后来不知被谁发现山上有治伤妙药,乃军队急需之物,于是铁骑踏上高山,塔依被驱赶下来,他们无处容身,或葬身铁蹄,或饿死边野,但他们能武擅医,无奈之下一部分人入了四国谋生。

  “就是你上次跟我提过的那个部落?”

  “是的,师父他就是塔依族人。”西流道,“昔日师父落难之时先祖曾出手相救,结下情谊,后来我出生带病,师父为报恩情,将我接到山上住下,帮我治病。”

  “那师父怎么知道阿笙是塔依族的人呢?”无疆不由得问道,阿笙的父母已经饿死了,历经几代阿笙知道自己来自哪里吗,难道他在西流师父救下他时主动说自己是塔依族的?可他又不知道那老者是他们族人。

  “因为梅花烙,每一代塔依族人出生之时后颈都会刺上一朵梅花,梅花清雅耐寒,孤高凛冽,是塔依族的族花,师父救阿笙之时看到了他后颈的梅花刺青。”

  原来真的是梅花!无疆想,刚才阿笙探头去看那画,脖子露出一截,上面绣着一朵小小的梅花,跟她脖子上的一模一样,只是现在她再照镜子,脖子后面的梅花已经没了,但是她记得小时候她后颈也是有一朵梅花来着……

  “小白花?”西流见无疆皱着眉似乎在思考什么,“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阿笙能遇到你师父真幸运。”无疆撒了个不轻不重的小谎。

  “各有命途,那些能在父母羽翼之下长大的孩子更幸运。”

  西流感叹道,似乎想起了什么,起身从书柜里拿出一本书来,“本来想晚点给小白花的,但是看小白花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我想我们还是早点开始吧。”

  “开始什么?”无疆一脸迷茫。

  “这是我根据前人的内功心法和自己多年经验总结编撰的内功修炼秘术,按照里面的方式修炼内功能功事半功倍。”西流将书递给无疆,“内功是一切武功的根基,无数掌法、剑术、刀功都建立在内力之上,须得高深的内力才能施展出它们的精髓。”

  无疆听到内功修炼秘术的瞬间眼睛微微一亮,立马接过翻看起来,入眼便是那熟悉的俊秀小楷,“可是各家内功不一样,修炼方式也会不一样,有些内力刚猛,有些内力阴柔,若两相冲,会不会走火入魔?”

  西流轻轻一笑,道:“这个小白花不用担心,你的内力属于阴柔一派,绵密细长,但又极具爆发力,此心法修习正与你原本内功相契合,但其实刚猛和阴柔内功并非不可调和,只要入得法门,刚猛和阴柔内力可同时修炼,刚柔并济,阴阳逆转,世上万般武功皆可修习。”

  无疆第一次听说此论调,当然她忘记了很多事情,也许以前别人告诉过她她忘记了也说不定,不过她觉得挺好玩的,“那我练完了这个,你可以教我练那种刚柔并济的内功吗?”

  西流心想练内功哪是这么容易能一蹴而就的事,但看她端着一张求知欲旺盛的脸,天真热切地望着自己,肆无忌惮地张扬着勃勃的生命力,自己却毫不知情,他忍不住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脸,笑道:“那小姑娘,要加油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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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攀崖

  当晚,无疆就按照书中所载的方式呼吸吐纳练习起来, 且每日早中晚都抽出半柱香的时间打坐吐纳, 将体内真气按照书中所示的异奇方式运转循环, 循环个小周天,便隐隐感觉到腹中丹田微微发热,除此之外也别无其他。

  但有一件事让她觉得很奇怪, 那日她将半身内力传送给西流, 虚弱到昏迷, 但清醒过后, 她隐约感觉到失去的那部分内力正自我充盈慢慢回归,好像她体内有某种奇怪的机制,每次她受伤, 总会以最快的速度将她修复治愈到最初。

  自寒鸦村醒来之后就如此, 不知道是昏迷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是她早就这样,只是失去记忆自己忘了。

  她无人可问,在西流房里看到几本医书, 偶尔随便翻翻, 她发现西流很奇怪, 书里都是用小楷撰写, 字迹俊秀挺拔,但到了封面书名却无一例外都是草书,狂放飘逸得似乎要御风飞行一般。

  就比如他给她的这本心法,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三个狂放不羁的大字——揽山河, 也不知道为什么给心法取这种名字,乍一看,还以为是本江湖杂谈或者风物游记。

  无疆每日照着书上的方式修习,再佐以西流给她配置的汤药,她这几日只觉精力充沛,感觉能徒手去给阿笙抓野猪。

  也许西流察觉到了她无处散发的精力,在某个晴朗的早晨,将她叫到了悬崖前,指着断崖,道:“每日上下一次”,意思就是——让她从这山顶下到崖底,再爬上来。

  这是座拔地而起的孤峰,四周全是悬崖绝壁,几乎无处落脚,高达千仞,从山上往下看去,一片云海翻滚,压根看不到底。

  常人往这一站,就是一身的虚汗。

  西流缓缓道:“内功修习不只是打坐,更在于熟练而极致地运用,当你无所依傍,身悬半空,只有手中那一条藤蔓、脚尖那一方石块,你就必须调动起所有内力,将它汇集到那一点,整个身体全仰仗于那一寸毫厘之间,生死进退,方能完成内力最精准最极致的运用,真正实现心动身远的身心合一。”

  西流身旁放着一条绳索,是他年幼之时攀爬崖壁时所用,轻盈坚韧,能垂至崖底,

  是西承生前命西疆的绳索大师毛不要制作而成。西流初下崖时使用过,后来尘封在阁楼,已经好多年没拿出来了。

  他知晓无疆现在的功力是可以下崖的,但是初次下去,不熟路况,也不能很好地使用内力,担心万一途中出什么变故,保险起见还是先绳索傍身为好。

  无疆往下一看,也是有些心惊,她没下过这么高的悬崖,下面一片云雾缭绕,“崖底下是什么?”她有些好奇地问道,入眼之处全是陡峭的崖壁。

  “一条溪流,一片草地,开着许多不知名的小花。”

  好像还挺美?无疆以为下面是穷山恶水,沼泽荆棘,听他这么一说,到想去瞧瞧,她捡起绳索一角,往身上一绕,准备下崖去。

  西流看她一副马上要纵身跃下的模样,赶忙上前叫住了她,把她身上绳索解下,笑道:“这样绑会疼。”

  无疆任由他重新缠绕,目光看向绳子的另一端,绑在一棵二人合抱那么粗的古树上。

  “好了。”西流绑完后退开几步打量。

  无疆觉得是比刚才舒服多了,低头看了看,只见腰前还打了一个好看的绳结。 “这个是?”

  “平安结,待君树下,望平安归来。”

  无疆伸手抚摸了一下,眼角露出点暖意,随后一个利落转身,抓起崖边的一条藤蔓,贴着崖壁滑了下去。

  “长有石蕨的地方很滑,要当心。”西流不放心地向崖下喊道。

  “知道了。”悬崖下远远地传来,已然有了回音。

  西流站在崖边看她一点点地往下爬,蓦然想起那个时候的她,一个转身,面朝着竹林,足间一点,跃入身后万丈悬崖。

  他的箭羽破空而去,被她横空斩落,只是她不知道那是连绵双羽箭,首箭冲锋在前,尾箭隐藏其后,穿过她五指,笔直刺入她心脏。

  那力道甚至将她单薄的身子推离悬崖边,可纵使这样,她还是下了那断崖,斩落二十四匹苍原狼,消失在他的眼皮底下。

  即使是刺杀他皇兄的杀手,他还是被惊艳了一把。

  他当时还觉得有些可惜,可惜没能正面交手,可惜没能抓到他问出主谋,可惜这样一个杀手要葬身于此,尸骨难寻。

  谁又曾想,时光流转,成了如今

  这幅模样。

  他在崖上替她担心,守着她平安上崖。

  那一箭直入心脏,应该很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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