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时三十
她很快想到宫中的另一个人,顿时眼睛一亮,连忙转头看向娘亲。
温宜青点头:“去吧。”
善善脑袋里哪里还记得几息之前的烦恼,这会儿满心满眼便全是即将要送出去的礼物。她迫不及待爬了起来,与娘亲挥挥小手道别,抱上自己的锦盒,乐陶陶地跟在宫女后面走了。
温宜青目送着她绕过一个弯, 直到看不见人影, 才收回视线
非年非节,宫中忽然设宴, 旁人不清楚,反复揣测,她却是清清楚楚。这盛大的饕餮宴席, 没有什么复杂缘故,全是有人要博小孩儿一乐, 过家家罢了。
想到为此高兴了好多天的小姑娘,温宜青无奈一笑。
她摇了摇头,将那些思绪抛到脑后,注意到邻桌夫人的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到自己身上,便抬起头看了过去。
她与京中各位夫人来往频繁,看在太后娘娘的情面,那些高门贵妇也乐意与她交好,平日设宴也会下帖相邀,谁见着都是好脸色。
坐在邻座的是位御史夫人,也是她铺子里的熟客。
温宜青微笑示好,正要与这位御史夫人攀谈,二人视线相交,还不等她开口,面前的御史夫人忽地撇开视线,拿绣帕掩着唇匆匆转过头去,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
温宜青微微一顿。
她抬眼看向四方。
也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殿中不少女眷似乎都在拿眼角余光觑她,可凝神看去,众人却又只在与身边人小声攀谈,目光也并未落在她的身上。
……
善善一路跟着宫女去了太后寝宫,望见熟悉的宫殿,都等不及宫人通传,她就抱着自己的锦盒急哄哄地冲了进去。
“皇上叔叔!”
太后闻声笑开,忙张开怀抱,等待小姑娘扑进自己怀里来。
熟悉的笨重脚步声跑到面前,先落到她手中的却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锦盒。
太后低头:“这是什么?”
善善高兴地说:“这是我送给皇上叔叔的礼物。”
“礼物?”太后提了点兴致,“什么礼物?哀家有没有?”
哎呀!
善善忘了!
她只记得送给自己请帖的皇帝,却忘了宫里头不止皇帝一人。
善善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为难地绞着手指头。
见她目光乱飞,太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莞尔一笑,让人送上来一盘善善爱吃的点心,拿起一块放入她的手中。
“倒叫你失望了,皇帝刚刚才走。”太后说:“他方才让我叫你过来,没等你来,又有政务缠身,与太子一块儿去了御书房。”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太后笑道:“那哀家说不准,等宴席一开,你就能见到他。”
可善善还急着送礼物呢!
等到了宴席开始,那么多人看着,她就更找不到可以送礼物的机会。等出了宫,下回见到皇帝,又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
善善攥着礼物等了好多天,连多一刻钟都觉得坐立难安。
看出她的煎熬,太后也不拆穿,故意道:“这里面是什么东西,哀家能不能看看?”
善善大方地点了点头。
家里的每个人都看过她的礼物,也没什么好奇的。
锦盒里面是一对小泥人,手艺粗糙,一大一小两张泥脸一模一样。虽然不够精致,但在宫中却少见这些民间玩意儿。
太后拿起泥人,余光就瞥见身旁的小姑娘猛的提起一口气,紧张地看着她的动作,像是一颗心被她捧在手中,七上八下的跳。她不禁失笑。
这一留神,观察手中泥人时,也多留意了几分。
太后很快就看出一点不同来。
小点的泥人明显是个孩子,头上两颗小揪揪,打扮就与面前的小姑娘一模一样。
“这是你?”太后指了指小泥人。
“嗯!”
太后又指向大泥人:“这是皇帝?”
“是呀!”善善雀跃地说。
若是她身后有条小狗尾巴,此刻怕是摇的只见影子不见尾毛。
善善不好意思极了,脚趾头也在绣着小金鱼的鞋子里害羞动来动去:“太后娘娘,您能看的出来吗?”
太后摆弄着这对泥人,她故意说:“刚开始是不太容易,我还以为是对寻常的父女,若不是你在一旁,还认不出来。”
听她这么说,善善更紧张了:“那您说,您说,皇上叔叔会喜欢我的礼物吗?”
太后惊讶的看了她一眼。
慈祥的双眼像是看穿了她心底的小秘密,叫善善都不敢与她对视,就怕被她多看一眼,自己的小秘密就会主动从肚子里跳出来。
可她的嘴巴不说,脸上也藏不住,眼睛滴溜溜的转,在里面写的明明白白。
太后笑开:“喜欢,他怎么会不喜欢。他定是会喜欢的不得了!”
……
高老夫人来的不算早,到殿中时,座位已满了大半。
她落座后,习惯地往扫视了周围一圈,很快便找到温娘子的位置。
高老夫人惦记找人很久了。
自从诗宴不欢而散,到后来忠勇伯府真假千金的事情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她就知道自己好心办了坏事。
若这是常人也就罢了,她堂堂一国公府老夫人,何至于为一个商妇思虑不安,偏偏这温娘子的身份非同一般。
登门拜访太过张扬,差人去请也被推掉,四处寻不到机会,等来等去,总算等到今日宴席。
隔了好几个位置,高老夫人远远瞥去,见温宜青独自一人坐在席上,两旁的夫人都未与她交谈。
她要说的话也得避着旁人,这会儿正是个大好机会。
高老夫人轻咳一声,她身份尊贵,坐在身旁的更是京中豪门显赫,若把温娘子叫到身边来说话,温娘子定会记得她的好。
“那温娘子……”
高老夫人刚起了个头,就被身旁人急急打断:“高老夫人,快别提此人了!”
高老夫人一愣:“怎么?有什么不能提的?”
“你是没听说吗?”
身旁的夫人往温宜青的方向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原是因太后娘娘对温家娘子另眼相待,才让她一介商妇也能有入宫的殊荣。可怕是太后娘娘也不知晓,她身边那个孩子出身不堪。”
“不、不堪?!”
高老夫人连忙端起茶盏,给自己压了压惊。
她的内心翻起惊涛骇浪,面上不动声色,僵硬地问:“哪来的消息?岂能拿这种事情说笑。”
旁边人的声音压的更低:“倒不是说笑,据说就是忠勇伯府传出来的。”
高老夫人:“……”
“据说温娘子在云州老家未曾婚嫁,孩子来历不明,就是因为如此,在老家也待不下去,才上了京城来。”另一夫人道:“若非如此,忠勇伯府岂会连自己血脉相连的亲生女儿也不愿认?”
“……”高老夫人又喝了一口茶:“这等荒唐事……京中人难道都知道了?”
京中消息传的快,还未出门,便已经在内宅里传了个七七八八。
“差不多都知道了!”
身旁夫人们啧啧道:“原来还觉得祁家行事荒唐,如今看来,难怪祁家不敢认,换作别家出了这等丑事,定是要将人送远走,只怕连累了自家清白女儿的名声。”
要不然,以温宜青平日里开门做生意与人交往的手段,此时此刻,也不会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高老夫人手中的茶盏抖了抖,几乎要端不住。
殿中灯烛明亮,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上了年纪,这会儿只觉得眼花缭乱,看的头晕目眩。
第96章
高老夫人此时恨不得装昏躲走, 远离这些是是非非,省得日后会被牵连。温宜青却非常镇定。
虽然没人说到她面前来,可见其他人疏离避嫌的态度, 再看到不远处忠勇伯府的位置,祁大夫人目光担忧地看过来,隐有歉意,她就明白是出了什么事。
能让祁家在她身上做文章的,定是与善善的身世有关。
在云城初见钱管事, 此人奸猾势利, 又常常打听温家底细, 她就猜到这事瞒不过去。云城是个小地方, 只要起了疑心, 细心打听,总能打听出善善的来历。
京中世家最看重脸面名声,女儿家的名声又至关重要,温宜青平日里结下的好人缘,在此事面前就显得无关紧要了。
她倒也不急,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四下无人找她说话,索性就在脑中回想自己未处理完的事务。
另一边, 高老夫人急急拦住身旁几人的议论:“这些空穴来风的事, 也叫你们传成这样。”
“忠勇伯府传出来的,倒不是空穴来风。”旁边人低声道:“太后娘娘恐怕还不知道此事。”
“还有长公主。长公主的女儿与温家的孩子交好, 怕是长公主也不知。”
怎么会不知道?高老夫人心说。
作为少数知道温家母女俩身份的人,高老夫人心中憋得慌。
眼见众人越说越多,她提醒:“宫中耳目众多, 你们不管好你们的口舌,也不怕话传到太后娘娘耳朵里去。太后娘娘虽在宫中, 可知道的总归比我们多些。”
众人互相对视一眼,又想起先前温家与高家的事。
若说谁与温家有旧怨,除了忠勇伯府,就属高家结怨最多。高家一个子嗣断腿被送走,可高老夫人非但没有出手报复,反而在此时处处为温娘子说话,众人免不得又想起了先前无疾而终的猜测。
“高老夫人,照你的话说,此事还另有隐情?”
高老夫人端起茶盏:“老身什么都不知道。”
可在她身旁的几位都是人精,光从她模棱两可的话,就猜出其中或许还有什么她们不知道的隐秘。只是奇了怪了,这温娘子是祁家的女儿,还能有什么能翻了天的身份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