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一夜听春雨 第67章

作者:明月倾 标签: 因缘邂逅 宅斗 婚恋 相爱相杀 古代言情

  娴月一说要走,桃染立刻来了精神,小九也本来就等在附近的,桃染一叫,他连忙过来了,听说要走,又招呼车夫赶车,连喝酒的小厮也叫来了。

  贺云章并没有挽留,娴月也知道他不会挽留,贺家的嗣子,御前的宠臣,挽留什么呢,迟早有一个赐婚在,多半是高门贵女,有文郡主的先例在,真娶个郡主也有可能。

  花信宴他甚至都从来不去,说什么桐花年年开,只怕不到两年,他就有妻有子,权势滔天了。

  什么桐花,什么幺凤,什么年年开,都是废话。

  娴月憋着气,催促小九,见他们慢了点,顿时不悦道:“怎么套个车也这么慢,还回不回去了。”

  小九哪里敢说话,只唯唯诺诺道:“马上好了,桃染,你陪小姐说说话。”

  贺云章只是一言不发,娴月手指敲打着手炉,恨不能把手炉从车窗里扔出去,砸他一下。让他气定神闲,稳坐钓鱼台。

  “小姐一定要回去吗?”他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当然回去,留下讨嫌不成?”娴月最会说怪话:“大人公事这样繁忙,我怕耽误大人去抄家,晚了犯人可就都跑光了。”

  贺云章也只能无奈地笑。

  娴月不好好说话,他也只能叫桃染。

  “对了,桃染姑娘,记得提醒小姐,寿礼里有一份,是单独给二房的。”

  什么寿礼?

  娴月一头雾水,但又不肯露怯,只看桃染一眼,桃染也只能老实答道:“知道了。”

  说话间小九已经看着车夫把马套好了,娴月顿时就要走,见贺云章还不挽留,更加生气,道:“快赶车,别赖在这里了,咱们这样的贫民丫头,怎么配在东渡头观风赏月的,快腾出地方来,让荀郡主来陪贺大人说话,是正经。”

  怎么又拉扯上荀文绮了。

  饶是探花郎才智过人,也想不通这里面的弯弯绕,只能认输道:“既然小姐回去,我也回去了,今天其实没有公事了,只明天要进宫去赏花。”

  他以为娴月还在为公事生气。

  “关我什么事。”娴月道:“贺大人从来不去什么花信宴的,横竖迟早有官家赐婚,跟咱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咱们还是快走吧。”

  她催得起劲,没想到小九真这样笨,说套车就套车,催快走就快走,娴月话音未落,马车就跑了起来,一下子就跑出老远,娴月也不好发脾气,从车窗户偷偷看了一眼,见贺云章还呆呆站在雨里,又有点后悔。

  花信宴如同催命,一宴跟着一宴,眼看就要结束。

  好不容易偷得半天闲暇时光,却说了几句,就成了这样,明明天色也不晚,雨也不大,他最后那句话,是不是也在遗憾这次一面就这样匆匆结束了呢。

  谁让他要聊抄家来着。

  娴月平时最嫌弃女孩子为了一点若有似无的情意患得患失的,花信宴上见得太多了,就连黄玉琴也不能免俗,整天在那琢磨对方有没有看上自己,太没出息。

  她自然也不会多做纠结,只是直接回了家,一进家门,别的事不干,先叫桃染。

  “去,跟黄娘子一起,去找三奶奶问,这次寿礼,贺云章送了没有,是不是有一份是给二房的。

  别私下问,选在老太君在的时候问,当着老太君,她要瞒也不好瞒。”

  其实确实是回来得太早了,连黄昏都没到,她坐在窗边生了一会气,瞥见镜子里自己的模样。

  早知道就不这样随意了,本来是因为要回绝赵修去的,所以故意没有盛妆,其实就算要显得随意,梳个慵妆髻也是好的,京中的慵妆髻是不能参加正式宴会的,但如果跟唐时的倭坠髻一样反绾髻心,配上珍珠流苏,闲散惬意,正适合这样的春雨天。

  谁能想到呢,自己会忽然想去看雨。

  偏偏每次都撞到不好看的时候,真是讨嫌的家伙。

  元宵节的珍珠,桃花宴的桃花妆,云鬓花颜,全是白弄了,就连小幺凤簪子,他也是从别人那看到的。

  大概冥冥之中就有这样的天意,要让他错过。

  但就算错过了,他仍然眼巴巴地赶过来,陪自己看一场雨。

  其实也怪自己。

  娴月从来最会摆弄人心,自己的情绪自然藏得更深,但不知道为什么,一到他面前,总是格外娇纵。

  要是外人听见,一定要说她轻狂,别人不说,连桃染都带出来了。

  今天渡口边,桃染一脸提心吊胆的模样,娴月说一句,她抖一下,显然在担忧——这可是捕雀处的贺阎王,小姐怎么这样和她说话。

  但娴月就是知道,他不会生气,不仅不生气,还得微微笑着,耐心听着,才故意那样说话的。

  但既然知道,为什么又要发脾气走呢。自己真是气昏头了。

  谁让他要和荀文绮做表兄妹呢!

  娴月正没出息地在窗前生着闷气,那边黄娘子喜滋滋地带着桃染回来了。

  “还是二小姐厉害,”她一进来就夸奖娴月道:“怎么就知道三房瞒了东西,还好问了,不然她们怎么会交出来。大小姐也在老太太跟前,说‘对,贺大人是送了礼的,我忘了跟娴月说了’,二小姐听听,咱们家大小姐多老实,就没想到问清楚送了什么,差点全落到二房手里了。”

  娴月兴致一点不高:“送了什么破东西,我看看。”

  她嘴上嫌弃,其实顺手已经把礼单接了过来,黄娘子让丫鬟把抱来的东西都摆在桌上,道:“小姐你看,其余东西都寻常,只这个匣子里的东西好……”

  娴月见她卖关子,顺手就打开了。

  刚开始看见匣子的时候她还没反应过来,直到看到盒子里明黄签子才反应过来。

  都说姚家暴发户,尤其是赵夫人,带领一众夫人,笑姚夫人眼皮子浅,没见过好东西,御赐一点什么,都恨不能贴出来。

  其实赵家的行事风格,在真正世代簪缨的大家眼里,也是一样的暴发户罢了。

  赵修送鹿血膏,御医院的印,进上的明黄签子,都直接露在外面,恨不能看见的人都知道这是官家赐的。

  但贺家的东西,却另外拿个锦盒盛着,不是收礼的人打开来,谁也不知道是什么。

  鹿血膏何其珍贵,只供应老太妃这样的辈分,连官家自己都用得少,要赐,也是赐给近臣中的近臣,赵修那份,是他父亲赵擎的。赵擎既然有了,贺云章怎么会没有呢。

  先前娴月还生气,怪他不出言挽留,非云淡风轻说什么寿礼。等看到寿礼才明白。

  他要说的话,都在这份礼里。

  就跟他说的诗,要到看见那景色,才恍然大悟一样,娴月直到看到这份礼,才明白他在说什么。

  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她拒绝了赵修的鹿血膏,说她故作清高,拿捏人心,背地里不知道骂了她几千句狐狸精,娄家不过寻常门户,商家女生的女儿,怎么可能不想嫁给赵修,不过是耍把戏罢了。

  而贺云章说,那又如何,不过一份鹿血膏,人言纷纷,不过介意,其实我早就随手送给你了。

  真是笨蛋。

  他竟然以为,娴月是为了这些烦心事而去看雨的。

  人言纷纷,娴月从不介意。

  亲近的人知道,她有三分委屈,就装作七分,但就连这份装,也只对最亲近的人使用。

  就像娄二奶奶做了虾,她不对卿云说,不对娄二奶奶说,偏偏对着凌霜说,把凌霜气得半夜都睡不着。她就这点坏,全用在身边人身上。

  她不去看雨,探花郎怎么会来呢?

第68章 口舌

  娄二奶奶爱看黄历,管着这一大家子,整日操心,也难免迷信。

  柳花宴那天她还提前看了,是个好日子,不宜动土,宜宴席,宜结亲,只一样不好,利口舌之争。

  她最近只专心卿云,知道卿云的脾气,不会和人起口舌,所以也就放下心来。完全没想到,剩下的两个女儿全应了这句话。

  娴月那边不说,毕竟平安到家,凌霜这边却吵了个大的。

  当时还是上午,凌霜来柳花宴其实是晚了点的,刚和几个还愿意理她的女孩子打了招呼,蔡婳的丫鬟就过来道:“三小姐,小姐让你去找她,她在杨花阁后面等你。”

  凌霜毕竟来过赵家后院一次,地方更熟,轻而易举找到了蔡婳,一见她,道:“这地方不适合说话,你跟我来。”

  她认路厉害,来一次就熟得像自己家一样,带着蔡婳到了赵家后花园,这里有个小木亭子,被一架黄木香挡住了,让丫鬟在外面守着,谁也过不来,正适合她们说话。

  其实凌霜一看蔡婳,就知道她不太高兴了,所以特地找个僻静地方来给她把话说开的。

  而蔡婳不高兴的理由,也确实和她预料的差不多。

  “你去找娄老太君,要她帮我撑腰了?”蔡婳一上来问的就是这句。

  凌霜比她想的还透彻。

  “我是让她认你做干孙女,这样可以名正言顺帮你安排婚事,你参加花信宴的身份也能高一些。老太太还在犹豫,她是问大伯母探口气了吧?”凌霜安抚道:“你先别生气,她不是不答应,要是不答应的话,就跟大伯母和盘托出了。

  她现在是想试试能不能说说大伯母,让大伯母对你好点,这样她就不用冒险收你做干孙女了。

  要是试了,大伯母还是冥顽不灵,她那边再做决定。”

  但这话安抚不了蔡婳。

  “我说过了,一切顺其自然就好,我地位低,就让我低,我家世穷,就让我穷,自有我低我穷的结果,遇得到人,遇不到人,都是我应得的结果。

  为什么你总是想强行改变这一切,我没有希图不属于我的东西,你觉得老太君听到这个会怎么想呢?

  会不会觉得我想攀高枝,你知道我姑姑怎么说吗?”

  “为什么要管她怎么说,这世上蠢人千千万,你只是不幸和她生在一个家里。”凌霜今天也有点燥:“你真觉得你现在的地位是你应得的吗?

  如果你父母不出意外,你也是正经世家小姐,我只是帮你拿回属于你的东西而已。”

  “那不是属于我的东西,好吗?”蔡婳终于着了急:“我不像你,父母健在,也不像你家,有铺子有下人,有自己的家,住得不开心了,自己随手买个院子就搬出去了。

  我一辈子都是无父无母的人了,你说的蠢人,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所以我在给你找别的亲人啊。

  老太君也欣赏你,只是碍于大伯母,不能插手,你为什么要执着于血缘上有关系但对你不好的人呢,她看不见你的优点,还要阻碍你的未来,你就当自己不幸被狗咬了,逃出来不就行了吗?

  如果你是觉得要报恩,等你以后过好了,把这些年的钱还给她就好了。我真不知道你在执着什么!”

  凌霜向来脾气冲,蔡婳被冲得一愣,看她的眼神都陌生起来:“你真不知道我在执着什么?”

  凌霜其实是失了言,她和蔡婳之间,一直是有着类似知己的关系在的,两人看的书多,很多观念是重合的,蔡婳心里那一股刚直不阿的劲,凌霜是懂的。

  但问题是,很多穷酸书生身上也有这股劲,命运不会因为有这股劲而宽待他们,不在乎贫病交加,最后就真的会因为贫病加交而死。

  而娄家的女儿,其实骨子里都像娄二奶奶,是更实用的,要先活好了,过好了,就算有坚守,也要在坚守的同时活得好才行。当尼姑都要当有庙有地的尼姑。

  凌霜也知道蔡婳的脾气,所以自己在亭子里踱了几步。

  “行,我们都稍微冷静一下。”她还是会解决问题的:“我换个说法,我知道,你不愿意改变自己的生活条件,觉得我不该试图改变你的地位,因为觉得这事不体面,那是不属于你的东西。

  但君子守节不移,是因为气节是他本身无法割裂的东西,如果要希图富贵,就要做出不符合他道德的事。

  但我们现在不需要你违背道德,你真的觉得,你现在的地位是你应得的吗?”

  “至少老太君都觉得这不是你应得的,她也觉得你是和我们一样好的女孩子,只是碍于大伯母,不能对你施以援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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