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一夜听春雨 第90章

作者:明月倾 标签: 因缘邂逅 宅斗 婚恋 相爱相杀 古代言情

  她昂着头,神色冷得如冰,毫不辟易地看向了脸色铁青的娄老太君。

  “老太太,你也不用忙,我也不会跑,我知道也跑不掉,三婶今天一定是布好了天罗地网的。

  你既然搜到这衣服,我就跟你们走,该怎么打,怎么罚,我领。”

  她明明是被问罪的人,却平静得如同她才是那个主审官:“老太太,实话跟你说了,我没有偷情,也不是什么崔莺莺。

  但这衣服的来历,我不能告诉你,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审我也审不出结果来,你直接罚我好了。我认罚,但有三件事,我说在前头。”

  她甚至和娄老太君讲起条件来。

  “第一件,这事不关娴月的事,这衣服的事她全然不知道,你要罚罚我,别拉扯旁人,三婶你也用不着打娴月的主意,赵修和张敬程都已经提婚提到面前来了,你动不了她。要怎么对待娴月,我想老太太你也心里有数。

  第二件,老太太你要罚我,不用让三婶参与其中,免得我娘回来,不好交代。

  第三件,这事不关如意的事,我知道老太太你放不过她,怎么罚我,就怎么罚她,我们主仆一起对待就行。”她看着娄老太君平静道:“做到这三样,我就认罚,大家不必动手动脚,我也不用打个头破血流,大家难看。老太君一诺千金,你答应,我就信。”

  娄老太君被她这冥顽不灵的态度气得浑身发抖。

  “好,好好好!”她连说四个好,指着凌霜道:“你倒慷慨就义,省了我们麻烦,我就答应你,来人,把她跟我捆了,打二十鞭,扔去祠堂,她房中丫鬟也全捆了,一起扔去,任何人不得探望,她什么时候愿意交代了,什么时候来见我。”

  众媳妇们一齐冲过来,立刻就把凌霜按住了,凌霜也不挣扎,乖乖受捆。

  娴月一听到娄老太君的处置,顿时眼睛都红了。

  “老太君,事情还不明白,就打鞭子,万一真相大白,老太君何以自处?”她这下是真急了,甚至质问起娄老太君来。

  “她干下这样胆大包天的事,还问我如何自处?”娄老太君指着桌上的男装,怒道。

  “是呀是呀,怎怪得了老祖宗生气。”娄三奶奶皮笑肉不笑地对娴月道:“说句不怕小姐恼的话,这还是我们老太君开恩,换了别家,小姐出了这样的丑事,别说打发去庄子上悄悄嫁了,就是悄悄勒死了,也没人说一个不字,还保全了家族的名声呢……”

  “三婶既这样说,我就记下了。”娴月见事情无可回寰,也发狠笑道:“今日的事,我这辈子只怕都忘不了,也请三婶和老祖宗好好记住了。”

  娄三奶奶还好,娄老太君见她这样,怒道:“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娴月也索性撕破脸来,道:“凌霜是我在世上最亲的人,是我最好的姐妹,她的遭遇就是我的遭遇,她的命就是我的命。今日的事,十年二十年,到老了我也忘不了。三婶和你们能承受这代价,我还怕什么。

  反正我又不是什么未来的侯府夫人,你们得罪得起。这句话你们听到心里就好了。”

  她素来是一双桃花眼,生平未有这样发狠的时候,原来神色冷到极致,眼神锋利如冰,饶是娄三奶奶铁了心要斗倒二房,也被她这眼神看得心生寒意。

  娴月用这眼神缓缓扫视满室的人,从娄三奶奶,到所有的管家媳妇,大小丫鬟,乃至于一脸盛怒的娄老太君,她甚至没有愤怒的意思,只是像是要把每一张脸都记住一般扫视她们,管家媳妇们竟然都低下了头,避开她目光,连娄老太君的大丫鬟锦绣都有些胆怯。

  “你这什么眼神!”娄老太君怒道。

  黄娘子连忙过来拉住了娴月。

  今日已经是陷进去一个凌霜,不能再赔进去一个了。

  “老太君恕罪,二小姐身子不好,今日有些发热,见三小姐受罚,心急失言,请老太君体谅……”

  她好说歹说,要拉娴月进去休息,娴月却甩开了她的手,走到凌霜面前。

  前两天两人还在闹别扭,为了一点小事一天也不说话,谁能想到,转眼就这样了,早知道就不斗气了。

  娴月心下惨然,凌霜却仍然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还笑道:“现在知道心疼我了,早两天怎么还骂我呢。”

  娴月把她狠狠掐了一下,眼睛都红了。

  “别开玩笑了,人在屋檐下,该低头就低头,别犟,记得娘的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她嘱咐道,顺手把一个小小蜡丸递给凌霜,凌霜一摸,就知道是娄二奶奶当年求了个老御医的方子,天南地北才给她凑出来的保心丹,一共三丸,她十三岁那年病重用了一丸,现在就连她身上,也只有两丸了。

  “保护好自己。”她深深看了凌霜一眼,道:“等我,我一定把你弄出来。”

  “好了,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吧。”娄三奶奶催促道:“三小姐,该去认罚了,祠堂里的祖宗牌位,还等着你去赔罪呢。”

第87章 祠堂

  娴月一直跟到祠堂门口,看着凌霜和如意挨了鞭子,被扔进祠堂,脸色寒如冰。

  “哟,心疼了?”

  玉珠见祠堂关了,她还站在门外看着,过来嘲讽道:“心疼就进去陪她啊,谁让她干下丑事来着……”

  “你用不着急。”娴月只冷冷道,看也不看她:“有你们家还债的日子。”

  祠堂的门扇厚重,寻常日子根本不动,娴月看着媳妇们抬着门叶过来,一扇扇上进去,祠堂里渐渐黑下来,黑檀木的门,如同一堵墙,将凌霜和如意隔绝在里面。

  “送了信出去吗?”她问黄娘子。

  黄娘子也是一脸心疼,正抹眼泪,道:“早就送了,让小九送急件,通知二爷二奶奶,大概五六天就能送到。”

  “送到要五六天,回来也要五六天,怎么都得半个月了。”娴月用平静语气说着最可怕的话:“等他们回来,凌霜骨头都烂了。”

  桃染和如意最好,也是从受罚时就哭,眼睛已经肿得桃子一般了,听到这话,顿时眼泪又滚珠一样掉,抽噎着道:“不会的,三小姐吉人自有天相……”

  “指望天相,还不如指望来个神仙比较实在。”娴月淡淡道。

  她眼神仍然看着祠堂,娄家的祠堂两边做了飞檐,中间凹进去,在黑暗中如同一张大口,似乎要把人吞进去才罢。

  此时已经是三更天,她站在黑暗中,只有黄娘子和桃染提着灯陪着她。

  “三房应该不会那么胆大包天吧,老祖宗还说了要审凌霜呢,最多受些皮肉苦,不会有危险……”黄娘子担忧道。

  “内宅里害人的本事,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她们做不到的。”娴月平静地历数内宅的手段:“人关着,送饭送水是三房负责,只要断了食水几天,在老太太面前,只说‘三小姐倔强,水米不肯进’,这样几天,人就奄奄一息了。

  就算不饿死渴死,祠堂又不是住人的地方,地是石砖,寒气又重,不给被褥,不给热水炭火,住不了两天,人就着凉伤寒了,再狠毒些,反正早过了惊蛰,放些蛇蝎毒虫进去,蜈蚣蜘蛛这些,咬伤了,咬死了,只说是祠堂里原本就有的,你还能拿她们怎么办?

  或是食物里下毒,或是放个小厮进去,再栽赃个李璟那样的事,真毁了凌霜的名节,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黄娘子虽然年长,但哪里听过这些狠毒的招数,桃染更是吓得脸色苍白,眼泪都不敢掉了。

  “那怎么办,三小姐的命现在都捏在三房手里了,咱们怎么防范?”

  “防范不了,只看三房敢不敢了。”

  娴月虽然平静,但眼睛深处的神色,比谁都焦虑,几乎是带着点疯狂的狠意:“她们要是真正想死,就动凌霜试试吧。

  她们在凌霜身上用多少,我迟早十倍百倍还给她们。只要凌霜活下来,以后有的是报仇的日子。”

  黄娘子为她话中的狠意而不安起来。

  真说起来,她跟着娄二奶奶多年,知道自家夫人对这个二小姐,与其说是偏心大小姐忽略她,不如说是忌惮,心里有点亲近不起来。

  “三小姐平时那么爽利,不管多难的处境,我相信她一定也能照顾好自己的……”她劝说娴月道:“二小姐,咱们回去吧,去菩萨面前添两炷香,为三小姐念经,只要心诚,菩萨也会保佑三小姐的。

  二小姐你也注意身体,今晚已经是通宵未眠了,好好睡一觉,醒来再想办法吧……”

  -

  凌霜这顿鞭子挨得痛。

  她知道娄老太君铁了心要驯服自己,或许还带着点烂泥扶不上墙的恨意,否则世家小姐,哪有挨鞭子的,虽然只是嬷嬷打的竹鞭子,但也打得手臂小腿都是青肿的,如意因为是丫鬟,打得更惨,进来后跪都跪不稳了,只在地上哎呦叫痛。

  “别跪了。”凌霜叫她道。

  其实她自己也痛得很,当着众人还强撑着,这下被扔进祠堂,看着累累的牌位,这地方又宽阔又阴森,实在吓人。

  她不说还好,一说,如意立刻就哭起来。

  “呜呜呜,我知道小姐都是为了我,不然可以承认……”

  “嘘。”

  凌霜朝她做了个嘘的手势,如意会意,停下哭来,警觉地跟着她的手势看,只见漆黑的祠堂里,门口处透出一丝光来,有人影子走动,显然外面还有看守她们的人。

  “也不是全为了你。”凌霜低声坦诚道:“就算打死我,我也不会说出来的。”

  “为什么?”如意问道。

  “大概是为了自由吧。”凌霜莫名地想起一个人来,淡淡道:“如果要我说出那些衣服的作用,从此再也不用它们,只在后院内宅渡过我的一生,我宁愿现在就被打死。”

  如意怔怔地看着她,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大哭起来。

  “不用被打死,三房一定会想办法害死我们的,”她想起许多恐怖的故事来:“就像那些悄无声息‘病死’的小姐一样,她们一定也想害小姐你……”

  “不用像别人家的小姐,也许我们娄家自己也有呢。”

  凌霜站起来,看着黑暗中林立的牌位,淡淡道:“也许这些牌位不是第一次见到我们这样的人,这祠堂也不是第一次用来关人了。”

  如意被她说得害怕起来。

  “但你也别担心,我们死不了的。”凌霜淡淡道。

  “为什么?”如意问道。

  “有娴月呢。”凌霜道:“她不想让谁死,谁就死不了。

  她还要我活到八十岁,和她一起去乐游原上看花呢。”

  她这话说出来,缓解了一些如意的恐惧。

  但过了一天,情形就急转直下了。

  三房果然没有送食物和水来,她们穿的都是晚上的衣服,祠堂的阴冷也渐渐感觉到了,根本连觉也睡不了,如意睡着了直叫冷。

  凌霜扯下柱子上的布幔,但薄薄的绫子也无法保暖,如意当晚就着凉了,第二天发起烧来,挨了鞭子的伤口也都滚烫,大概是第二天夜里,如意直接烧胡了,一直说胡话。

  凌霜这下着急了。

  她靠墙坐在蒲团上,把蒲团拼起来给如意做床,又用绫子裹着她,让她睡在自己的腿上,这样可以随时探她的额头。

  听见外面有动静,她就叫着要人送药,要大夫,但外面的人根本不搭理她,就跟没听见一样。

  这样耗了大概一天一夜的功夫,凌霜嗓子都叫哑了,也没有一点药来,连水和食物都没有。

  她又勉强睡了一觉,醒来试如意的额头,发现没那么烫了,稍微放下心来。

  还没来得及高兴,忽然反应了过来,把自己的额头靠在地砖上试了试。

  地砖寒意侵人,她额头滚烫。

  不是如意退烧了,是她也发烧了。

  她向来自恃身体强壮,不觉得病痛有什么,第一次烧成这样,中途一度迷迷糊糊起来,睡了过去,半梦半醒之间,以为爹娘都回来了,娴月和卿云闯进来,把自己救走了。醒来周围还是一片黑暗。饶是她性格向来顽强,那时候也有点绝望。

  她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也不知道这是哪一天,祠堂里看不见一丝光,她一度以为自己要这样睡过去了。

  直到听到娴月的声音。

  “凌霜,凌霜你醒着吗?”娴月生平极少有这样焦急的时候:“凌霜,回答我,你再不说话,我要拆门进去了!”

  凌霜挣扎起来,想要出声,这才发现嗓子嘶哑剧痛,连忙爬起来,爬到门边,用力拍了两下。

  “凌霜是你吗?”

上一篇:用爱感化黑暗本丸

下一篇:返回列表